这天是王家集的庄五常大喜的日子,天黑以后,贺喜的人们都散了,庄五常看着新娘杏娘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兴奋得脱掉衣服,耳边忽然响起几声吱吱的锐叫,一道黑影刷地掠过,庄五常凄厉地惨叫了一声,那黑影眨眼不见了。
红彤彤的烛光下看得分明,庄五常的手臂上,裸露的下体处,多了几道深深的抓痕,鲜血淋漓。庄五常痛彻心扉,气狠狠地喊着:“是大毛!是你那个大毛干的!”
杏娘内疚地低下头:“是,是它。我今天嘱咐它在家里老实待着了,等我回门就接它过来同住。谁知道这家伙居然找到了这里,还……”
庄五常疼得脸都变色了,杏娘赶紧拿来伤药包扎,眼看着新婚之夜也成不了好事,庄五常一改平日的儒雅,气哼哼跑出去了。
杏娘忧心忡忡地推开窗子,轻轻唤着:“大毛!大毛!”
随着呼唤,一只个头不大遍体黄毛的小动物窜进了杏娘的怀里,是一只獴。杏娘有点气愤地数落着:“你平日一直听话,这次为什么惹下大祸?本来相公就不想让你进这庄宅……唉!”
房门被猛地撞开,庄五常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冲进来,对着大毛挥剑就砍,杏娘惊叫一声把大毛护在身下,庄五常的剑锋在杏娘的胁下停止,衣服都割裂了。
庄五常喊道:“你为什么护着这畜生!难道要留着它谋害亲夫吗?”
大毛噌地蹿出来跃出了窗子,杏娘的眼泪流了下来,哽咽着说:“可是如果没有大毛,我们就不会有今天了!”
原来大毛是杏娘的父亲余不同养的一只宠物獴,余不同是个长年漂泊在外的商人。三年前,余不同带着大毛跟庄五常出去经商,说好了会让庄五常如期回来跟杏娘成亲,可他们走后不到俩月,母亲突发疾病去世,杏娘悲痛欲绝,在族人的帮助下料理了丧事。就在母亲烧头七的那个晚上,一伙落鹜山的山贼破门而入。原来那山大王听说了杏娘的美貌,趁她孤苦无依上门抢亲,就在杏娘拿出剪刀准备自刎的刹那,大毛从天而降,伸出利爪对着那大王的脸上只一抓,居然活生生抓落了一只眼珠!那大王长声惨嚎,一挥手,宝剑刺中了大毛。
这时族人们都拿着家伙赶来了,山贼落荒逃走,杏娘惊魂初定,看到大毛的肚子被划开,她哭泣着用绣花针把伤口缝合,大毛居然一点点恢复了健康。
半年以后庄五常赚钱回来,说余不同转去云南做玉器生意,打发他回来完婚。两人怕山贼继续上门,才在族人的操持下成了亲,至于大毛为什么会自己跑回家,庄五常也说不上来。
大毛这一跑就没回来,庄五常的伤势却越发严重,不但没有愈合,还隐隐流出黑紫色的血水,赶上最近阴雨连绵,那伤处更是疼痛钻心,夫妻二人自然也一直没有圆房。庄五常一天诅咒好多次,要亲手宰了大毛报仇。
附近的名医请遍了,庄五常的伤却越来越重,无奈之下他在大门外悬赏,承诺只要治好他的病,愿意奉上纹银千两。
悬赏告示贴了几天,远近郎中来了不少,却个个束手无策。
这天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游方郎中拿着榜文来到庄家,杏娘打发家人安排他坐在大厅喝茶,然后叫庄五常出去见医生,可他刚走到屏风后,却大吃一惊,急忙走回内室告诉杏娘,赶紧打发这个郎中走!
杏娘奇怪地问他为什么,庄五常惊慌地说:“这个人叫穆雄,跟我有仇!”
原来三年前,庄五常和余不同出外经商,当时贩运的是绸缎,就租用了这个穆雄的仓房做库房,可还没卖出多少,就到了雨季,一下就是两三个月不开晴,他们管理不善,那些亮丽的绸缎都发霉了,翁婿二人愁肠百结。好容易天放晴了,还没等他俩清点货物,仓房突起大火,所有绸缎付之一炬,看守仓库的穆家老奴也烧死了。县令勘察得出结论,是老奴夜里生火引起的火灾,判穆雄赔偿全部损失。穆家并不富裕,几乎卖掉了所有的家产,才赔付了他们纹银两千四百两。
庄五常想起几年前的事似乎还心有余悸:“我跟岳父分了银票,他打发我回来跟你成亲,他转道去了西南贩卖玉器。没想到这穆雄居然做了郎中,还来咱家揭榜!这人一定不怀好意!”
杏娘沉吟半晌说道:“当初的官司也是按照法理断的,我觉得他来这也是巧合。要我说你过去跟他见一面,万一他真有法子医好你呢?”
一句话打动了庄五常,他慢吞吞踱了出去。俩人相见,尴尬之下寒暄了几句。原来那穆雄是家传的医理方术,他打官司败了家,就开始走四方行医了。
穆雄检查了庄五常的伤势说:“要治好你的伤不难。獴最喜爱的食物就是眼镜蛇,所以虽然此物本身不具备毒性,可它的脚爪、口舌,都有剧毒,你的伤越来越重,就是因为中了多种类的蛇毒。”
庄五常听他说得有理,不由得急切地问道:“那先生一定有医治的药方吧?
穆雄点点头:“我家祖传有克制蛇毒的药膏,可惜你中毒太久,毒性又多样,还要把那只蛇獴的护心毛烧成灰,配和药膏一起敷在伤口上,才能痊愈。”
庄五常赶紧叫他先给自己上点药,然后吩咐杏娘想法子找回大毛,还留穆雄住在书房,以便随时换药。
穆雄的药膏还真管用,当天,庄五常就觉得伤处清爽了许多,只是大毛迟迟找不到,杏娘也没办法。
这天久雨初晴,庄五常看伤势好了点,就去处理街上店铺的事,杏娘在院子里看着家人晾晒衣物,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炫目的绿光,杏娘吃了一惊,急忙抬头去找那光的来处,居然是从一墙之隔的书房射过来的。
杏娘知道那边住的是穆雄,妇道人家,怎么可以跟生疏男子见面,可她实在挂念那道异样的光芒,于是扒着影壁墙的花洞去看,这一看,不由得哎哟叫了一声,摔倒在地。她爬起来定定神,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过去施礼问道:“先生,可否借我看一下你那个发光的宝物?”
穆雄拿过宝物递给杏娘,原来是一块翠莹莹的碧玉。杏娘的声音颤抖起来:“先生这碧玉是从何而来?能告诉我吗?”
穆雄点头说可以:“三年前,我因为官司败落出城游玩,在亮马河边发现了一具腐尸,我拿出仅有的一点银子为他买了具薄棺,葬在了乱葬岗,没想到在下葬的时候从肚子里滚落出一块碧玉。我当时想以后也许可以凭此找到遗体的家人,就留了下来。”
杏娘不由得痛哭失声,原来这正是父亲的贴身之物,三年来父亲一直没有回家,自己还当他是在外做生意,居然已经遭遇不测!
穆雄又掏出一条红色的绳结:“您父亲死得不明不白,我当时看到他的脖子上系着这个。”
杏娘接过绳结,那是两条绳结绞扭在了一起,变成了粗粗的一股。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这正是自己给未婚夫庄五常和父亲打的平安如意结。
天黑了,庄家院子里忽然人声沸腾,很多人喊着:“抓住了!抓住了!”
杏娘急忙跑出去,原来庄五常在窗子下设了一张细网,网住了大毛。大毛愤怒地挣扎着,看见了杏娘,忽然把爪子向着杏娘一扬,甩过来一个物件,杏娘接过去一看,是几张银票,数一数,正是两千四百两。
庄五常脱口而出:“难怪我到处找不到,是你这个畜生……”这时大门被拍响了,县衙捕头领着几个捕快闯进来,带走了庄五常。
证据确凿,庄五常只得供述,岳父正是自己亲手勒杀死的。
杏娘悲愤地喊着:“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父亲?他的财产总归是留给我的,你这个狗贼!”
庄五常看了看穆雄,低下头。原来当初狡诈的庄五常看着贩卖的绸缎都要霉变,眼看是血本无归,起了黑心,趁夜放火烧死了老家奴,还趁机讹诈穆雄赔付。余不同猜到了大概,对女婿贪财害命的狠毒手段十分不齿,不但让他返还穆雄全部银两,还要到公堂告发他,婚事也得退掉。庄五常被逼急了,才起了杀心。他本打算同时杀死大毛,可这畜生跑得快,没抓住。
杏娘指着他痛骂起来:“人无良,不如兽!”
县令得知了案件始末,连连称奇,得知穆雄并未婚配,就给他和杏娘配了姻缘,庄家产业,一半入公,一半拨给杏娘。
下了公堂,穆雄告诉杏娘,原来当初的纵火案,他早就怀疑庄五常,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县令又被庄五常收买。等到他认出了余不同的尸体,安葬以后就四处寻访庄五常。那天住在王家集的客栈里,睡梦中觉得身边发痒,睁眼一看,大毛正消失在门口,枕边却是庄五常的那份悬赏通告。
小夫妻感叹良久,想不到是一个畜生做媒,成就了他们的姻缘!俩人商定眼下第一要紧的是迁回父亲的坟墓。
他们来到那个乱葬岗,荒冢累累,这几年又添了许多新坟,穆雄急切间找不到了,杏娘忽然指着不远处一座坟墓喊起来:“在那!那个一定是!”
只见那座秃坟上,蹲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黄毛动物,正是大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