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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仲夏归汉南园寄京邑旧游

仲夏:夏季的第二个月,即农历五月。《初学记》卷三:“《夏小正》:五月参见则螂蜩鸣,初昏大火中。《尚书》曰,日永星火,以正仲夏。”汉南园:即襄阳南郊孟浩然的家园旧业。参见前《题明禅师西山兰若》诗注。诗作于从长安归还襄阳后,寄给长安的友人,述说了他本有的归隐之志和当初上京求仕的动机,描写了他在南园的生活,并表达了他再次归隐的决心。诗题或作《仲夏归南园寄京邑旧游》。

尝读高士传,最嘉陶征君。

日睹田园趣,自谓羲皇人。

余复何为者,栖栖徒问津。

中年废丘壑,十上旅风尘。

忠欲事明主,孝思侍老亲。

归来当炎夏,耕稼不及春。

扇枕北窗下,采芝南涧滨。

因声谢同列,吾慕颍阳真。

尝读高士传,最嘉陶征君。日睹田园趣,自谓羲皇人——《高士传》:晋皇甫谧曾撰《高士传》,收录晋以前高士行迹。陶征君:即陶渊明。《文选》卷五十七颜延年《陶征士诔》:“有晋征士寻阳陶渊明,南岳之幽居者也。……有诏征为著作郎,称疾不到,春秋若干,元嘉四年月日,卒于寻阳县之某里……宜谥曰靖节征士。”羲皇:古代传说中三皇之一伏羲。《陶渊明集》卷七《与子俨等疏》:“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四句写诗人经常捧读《高士传》,最称美的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五柳先生陶渊明。陶渊明弃官隐居于田园,以羲皇上人自诩,欣欣然独立于浊世之外。

余复何为者,栖栖徒问津。中年废丘壑,十上旅风尘——栖栖:遑遑不安。葛洪《抱朴子》内篇《塞难》卷第七:“栖栖遑遑,务在匡时。”废丘壑:指废弃山水隐居。《文选》卷三十谢灵运《齐中读书》:“昔余游京华,未尝废丘壑。”吕向注:“丘,山;壑,水也。”《太平御览》:“皇黄帝……谓荣成子曰:‘吾将钓于一壑,栖于一丘。’”十上:十次上书。详见前《南归阻雪》诗注。四句写诗人处于求仕与归隐的迷茫困惑之中,有学陶渊明洁身自好、归隐田园的志向,却一直不能抛弃功业之心,四十岁时废弃隐居赴长安求仕,却失败归来、一无所获,空有一身的仆仆风尘。

忠欲事明主,孝思侍老亲。归来当炎夏,耕稼不及春——孝思:孝亲之思。《毛诗正义》卷十六《大雅·下武》:“永言孝思,孝思维则。”郑氏笺:“长我孝心之所思。”四句写诗人不能归隐的原因并非贪恋功名,而是有一颗欲报明主的济世之志,以及求禄侍养老亲的孝心。可是他的理想破灭了,踏上了回乡归隐之路,欲躬耕田园以自足,到家时已是仲夏之季,早已误了早春的耕稼良机,心情颇为沮丧。

扇枕北窗下,采芝南涧滨。因声谢同列,吾慕颍阳真——采芝:采摘灵芝仙草,亦隐士所为之事。颍阳:即颍水之北面,传说是古时的高士巢父、许由的隐居之地。《庄子集释·让王》:“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故许由娱于颍阳。”成玄英疏:“颍阳,地名,在襄阳未为定地名也,故许由娱乐于颍水。”同列:指京邑的友人。四句写诗人闲居于田园,于山涧水滨之间采摘灵芝仙草,宛若悠然的“羲皇上人”。他寄诗给京城的友人,婉转而坚决地辞谢了他们,表明了从此以后毅然归隐的决心。

此诗可谓是孟浩然的一篇自我反省之诗,诗中清楚地讲了他由隐居到求仕,再因求仕不得而重回归到隐居的过程。此过程看似简单明了,但对于当局者而言,曾是扑朔迷离的,是异常复杂的,所以他“栖栖徒问津”,“十上旅风尘”,四处奔波,身心备受折磨。而当他认识到自己的舍本求末,欲返回到初衷时,却发现“耕稼不及春”,其状况真是颇为尴尬。但幸而他认清楚了自己要走的路,所以坚定地辞别了京邑的友人,走上了归隐。

孟浩然的归隐不及陶渊明的伟大。陶渊明的伟大之处在于他自愿地从上层阶级降身到社会最底层,一心一意做一个一无所有的田居者。孟浩然却是求仕不得然后归隐,而且他的归隐并没有降低他原有的身份和社会地位。但相比起世上那些奔竞于仕途、汲汲于名利之人来说,孟浩然还是崇高可敬的。

岁晚归南山

南山:此指诗人家乡襄阳的岘山,岘山之南有孟浩然的园庐。如前《南山下与卜老圃种瓜》所说:“樵牧南山近,林闾北郭赊。先人留素业,老圃作邻家。”诗人怀有一腔报国热情,写作才华也锋芒早露,但在长安求仕却以失败告终,上书亦无门,仕途绝望之后,于悲愤之中欲归隐南山。诗题一作《岁暮归南山》。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堂虚。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北阙:《汉书》卷一下《高帝纪》一下:“萧何治未央宫,立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太仓。”颜师古注:“未央殿虽南向,而上书奏事谒见之徒皆诣北阙,公车司马亦在北焉。是则以北阙为正门,而又有东门、东阙。”敝庐:陈旧的房屋,此指诗人家乡的宅院。二句为求仕失败后的愤懑之语,写出对朝廷的失望,上书北阙也无用,所以还是别再上书自取其辱,还不如早日离去,归还家乡,隐居田园。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二句写出求仕不成的原因,表面上是因为自己无才所以不被明主用,而且长期卧病,疏远了故人,所以才有落榜的结果。而实际上却恰恰相反,正是明主的不明,故人的疏远导致了他的失败落魄。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青阳:指春天。《尔雅注疏》卷六《释天》:“春为青阳。”邢昺疏:“言春之气和,则青而温阳也。”二句写诗人白发频添,年纪老大,但功业未就,眼看着冬去春回,又是新的一年,内心痛苦惆怅,寝食难安。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堂虚——二句写诗人在安静的深夜忧愁难眠,于愁苦之中独坐空堂,默默地望着松间晓月的虚影,若隐若现,如同希望一样朦胧渺茫,而他的痛苦却是那么真实难耐!

关于此诗有着这样的一个传说:孟浩然曾被王维邀至内署,恰遇玄宗到来,玄宗索诗,孟浩然就读了这首诗,玄宗听后不悦地说:“卿不求仕,而朕未弃卿,奈何诬我?”所以放还南山,终身不仕云云。此说虽不可信,但可见此诗所抒的怀才不遇之怨,确实令玄宗皇帝不爱听。

诗的第一联即出口不凡,一个“休”字就委婉地传达出诗人内心的不满情绪。第二联含蕴而又深刻地倾诉他不遇的原因,表面上把原因归咎于自身,但诗人“三十学书剑”、“词赋颇亦通”,不可谓无才,从而道出皇帝的昏庸和故人的无情,压抑委屈的语态中更满含怨恨不平之气。第三联中白发催老与青阳逼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觉诗人白发颓颜、一无所成的可怜!尾联“永怀愁不寐,松月夜堂虚”,有着阮籍“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的影子,诗人迷茫的心情融进无边的夜色中,月光亦真亦幻,人生似梦似醒,诗人当时的痛苦难熬,千年之后的我们还可以感到。全诗语言看似浅白如话,但含蕴丰富,句句语涉数意,悠远深厚,正可谓“一生失意之诗,千古得意之句”(顾嗣立《寒厅诗话》)。

寻张五回夜于园作

张五:张亚。见前《秋登万山寄张五》诗注。此诗似诗人早期的作品,写乘兴去寻访友人,兴尽而返,并未与友人见面,表现了诗人的一种逸兴。诗题或作《寻张五》。

闻就庞公隐,移居近洞湖。

兴来林是竹,归卧谷名愚。

挂席窗风便,开轩琴月孤。

岁寒何用赏,霜露故园芜。

闻就庞公隐,移居近洞湖——庞公:汉时著名隐士庞德公。详见前《题鹿门山》诗注。二句写诗人听到了友人移居的消息,而且所隐之处与浩渺的洞湖相近,忽然兴起去寻访的念头。

兴来林是竹,归卧谷名愚——兴来句:用王子猷事。《晋书》卷八十《王羲之传》:“徽之,字子猷……尝寄居空宅中,便令种竹。或问其故,徽之但啸咏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邪?’尝居山阴,夜雪初霁,月色清朗,四望皓然,独酌酒,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逵,逵时在剡,便夜乘小船诣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反。人问其故,徽之曰:‘本乘兴而来,兴尽而反。何必见?’”谷名愚:《说苑》卷七《政理》:“齐桓公出猎,逐鹿而走,入山谷之中,见一老公,而问之,曰:‘是为何谷?’对曰:‘为愚公之谷。’”后世往往借指隐居之地。二句写诗人的逸兴不减于魏晋名士王子猷的雪夜访友,乘兴而去,兴尽而返,来去自由若闲云野鹤。

挂席窗风便,开轩琴月孤——挂席:扬帆。樵风:顺风。二句写诗人在夜色中扬帆回返,转眼就抵家园,推开窗户正可见空中的一弯孤月,像墙上斜挂的瑶琴一样孤雅无伴。

岁寒何用赏,霜露故园芜——岁寒:《论语·子罕》:“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二句写天气寒冷,故园的草木已在风霜中荒芜,而青松本有一种耐寒的品质,即使无人欣赏,也自坚韧挺拔。诗人喻其隐逸自有一份乐趣,即使别人无法理解,他也自乐于其中。

此诗清淡而飘逸,描写了一种俗世之外的情趣,从中可见诗人风神散朗的自我形象。从前两联可知,他乘兴而访友,诗中没有明说他有没有访到友人,但依第三联中的“开轩琴月孤”可推测,他并没有与友人见面,可能是因为友人外出,或亦如王子猷“兴尽而返”,由尾联中的“岁寒何用赏”可以更进一步确定为第二种原因。全诗围绕着诗人的逸兴而写,他所做的,他所见的,都是因为他喜欢的,都是跟着他的感觉而来的,不管别人是否能理解和欣赏,他都自得其乐,所以说孟浩然性情中有着“魏晋名士的风流”。

涧南即事贻皎上人

涧南:即涧南园,亦称汉南园,诗人的家园旧业。详见前《仲夏归汉南园寄京邑旧游》注。皎上人:其人不详。诗中写了诗人于涧南园的隐居生活,他远离了闹市的喧哗,淡泊了对名利的追求,沉浸于钓鱼、采樵的自然生活之中,可谓乐趣无穷。诗题或作《涧南园即事贻皎上人》。

弊庐在郭外,素产唯田园。

左右林野旷,不闻朝市喧。

钓竿垂北涧,樵唱入南轩。

书取幽栖事,将寻静者论。

弊庐在郭外,素产唯田园——弊庐:指诗人的园庐。郭:指襄阳城郭。二句写诗人的园庐位于襄阳城外,家境贫素清寒,只有一份微薄的田产。

左右林野旷,不闻朝市喧——朝市:指名利之场。《史记》卷七十《苏秦张仪列传》:“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争焉。”二句写南园坐落于旷野之中,与清幽的山林为伴,诗人耳不闻闹市之喧,心志也不再为名利牵绊。

钓竿垂北涧,樵唱入南轩——樵唱:即樵歌。二句写诗人悠然从容的隐居生活,他欣欣然垂钓于幽然的北涧,斜风细雨之时也不须归还;他奕奕然入南山采樵,唱着民间的小调,尽情享受山间的清风拂面。

书取幽栖事,将寻静者论——幽栖:隐居。《宋书》卷九十三《隐逸·宗炳传》:“南阳宗炳、雁门周续之,并植操幽栖。”静者:此指皎上人。二句写诗人就自己隐居的生活和心情,做一首淡雅的小诗寄给皎上人,想与他共同讨论分享幽栖之趣。

此诗语言清淡,但兴趣盎然,从中可读到诗人对隐居生活的真正受用。诗的前四句写他居住于闹市之外的旷野之中,以薄田为业,从而淡泊了富贵和名利,后两句再以“钓竿垂北涧,樵唱入南轩”写他具体的隐居生活,两句写得非常的淡,仅是叙述钓鱼和采樵的活动和地点,但若以前面的那首《樵采作》和张志和的《渔歌子》为其做注:“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可鲜明地体会到诗中所蕴藏的优美情境和诗人悠然自得的心情。

过融上人兰若

融上人:景空寺融上人,与诗人交往颇深,其人不详。兰若:即佛寺。诗写过融上人僧舍,却只见禅室静挂的僧衣,未睹上人之面,诗人寻人不遇却没有很多遗憾,他从山间的美景秀色中得到陶冶,黄昏时心神悠然地缓缓下山。

山头禅室挂僧衣,窗外无人溪鸟飞。

黄昏半在下山路,却听泉声恋翠微。

山头禅室挂僧衣,窗外无人溪鸟飞——禅室:修禅理佛习静之室。二句写融上人的僧舍坐落于远离尘世的山峰,此时禅室却悄然无声,空挂着上人的僧衣,诗人向窗外望去,不见上人熟悉的身影,只见鸟儿们轻盈自由地飞过溪水。

黄昏半在下山路,却听泉声恋翠微——翠微:本指青翠的山色,亦指青山。二句写诗人一边缓缓下山,一边欣赏沿途的青翠秀色,聆听着山间泉水的清响,诗人陶醉于其中忘记了时间,黄昏时分才走到半山。

此诗写景抒情,优美纯净,意境清幽,展现了诗人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恬淡心胸。第一句写禅室无人,空挂着僧衣,可知融上人一般是处于禅室之中习静的,但这次诗人没有在禅室中看到他,窗外亦没有他的影子,只见飞鸟自由地飞过,十分幽静。“空”隐隐地传达了诗人寻人不遇的淡淡失望,但这种失望是短暂的。笔锋跳跃地转到了黄昏时分,“黄昏半在下山路”中的“半”字用得非常好,写出诗人下山时不慌不忙的从容心态,而后一句“却听泉声恋翠微”更是精妙,不仅解释了前面为何黄昏时才走了一半路,而且也填补了他寻人不遇之后的一大段时间的空白,原来他一直在欣赏山中的美景。诗人来山寺并非只为了寻融上人,更是为了寻找一种空灵飘逸的心境,而他果然从大自然的山水中得到了,所以他悠然地下山还家,尽现诗人风神散朗的形象。

李氏园卧疾

李氏园:据诗意可知在洛阳。此诗作于开元十七年(729)诗人落第后留滞洛阳时期。诗中写因求仕失败而生的嗟叹,归隐园林的意向非常强烈。

我爱陶家趣,园林无俗情。

春雷百卉坼,寒食四邻清。

伏枕嗟公干,归田羡子平。

年年白社客,空滞洛阳城。

我爱陶家趣,园林无俗情——陶家趣:指东晋陶渊明隐居田园之趣。园林句:《陶渊明集》卷三《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闲居三十载,遂与尘事冥。诗书敦宿好,林园无俗情。”二句写诗人热爱陶公隐居田园的乐趣,在园林中远离尘世的功名利禄,心胸恬淡地回归自然。

春雷百卉坼,寒食四邻清——春雷:《周易正义》卷四《解》:“天地解而雷雨作。雷雨作,而百果草木皆甲坼。”二句写春雷响起之时大地上的花草树木都开始苏醒,因为寒食节禁烟火,四邻都冷冷清清,不见有温暖的炊烟飘升。

伏枕嗟公干,归田羡子平——公干:三国魏刘桢字公干。《三国志》卷二十一《魏书·王粲传》:“东平刘桢字公干并见友善。干为司空军谋祭酒掾属,五官将文学。”裴松之注:“建安中,太祖特加旌命,以疾休息。后除上艾长,又以疾不行。”子平:东汉向长字子平。见前《彭蠡湖中望庐山》注。二句写诗人于病中嗟叹自己体弱多病,不能有所作为,心中又深羡高士子平的洒脱归隐,内心痛苦而矛盾。

年年白社客,空滞洛阳城——白社:在洛阳东。见前《宴包二融》注。白社客:指诗人。二句写诗人处于仕进与归隐的矛盾之中,有心归隐,却仍有一份功业之心,追求仕进,但却不被朝廷所用,空空地淹滞在洛阳城,嗟叹时光蹉跎、徒劳无功!

这是一首抒情诗,语淡味浓,景与情相融,层层递进,深挚感人。第一联写的虽也是陶家趣,但全然没有那种在襄阳园庐的自得之态,一是因为在别人的田园,二是因为卧病之中,三是因求仕的失败,每一条都足以令人伤神,更何况这三层汇聚于一时,重重的忧愁如同那“一川烟雨,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诗人怎么能化解呢?第二联写春景,尽管有滚滚春雷和百卉之芳华,但这一切在诗人的感觉中都失去了意义,都蒙上了一层灰暗冷清的色彩,一切的物都有了“我”失意的情绪。第三联借古人的酒杯浇自己的块垒。第四联直接抒情,有力地表现出他惆怅的心情,结尾仿佛真能听见诗人一声沉重的叹息!

过故人庄

诗写在一位好友的田园中做客的场面,是一首千古流传的名篇。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筵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二句写诗人的一位老友,备好了丰盛的家宴,邀请诗人去做客,诗人应邀而至。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二句写景,宁静的村庄有绿树相围绕,还有广阔的良田和曲折的清泉,远处城郭旁的青山依依可见,村庄仿佛静卧在青山绿水之间。

开筵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开筵:摆置酒筵。场圃:收打农作物的场地。二句写酒筵正对着宽敞的打谷场地,诗人在这自然和乐的农家院里心情非常舒坦,和老朋友频频举杯,闲谈着农家常事。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就菊花:古时重阳有登高赏菊之风俗。二句写诗人不仅喜爱农家自然优美的景色,也向往农家恬淡怡然的生活意趣,临走之时,面对主人的真诚邀请,又爽快地答应了重阳节的时候,一定再来他家饮酒赏菊。

此诗语句自然平淡,明白如话,丝毫没有刻画的痕迹,写的都是日常之事,家常之景,但却有一种不朽的动人魅力于其中,使其流传千古。第一、二句以平淡之语写出了诗人与故人的交情至深,一方在家中备好了酒宴,一方有邀必往,一点也不扭扭捏捏,辞谢作态。三、四句以清淡之笔写出村庄的自然环境,村边是绿树相合,村中自是幽静安然,若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仿佛可见绿荫下,闲坐的老人和游戏的儿童,怡然自得;但远处隐约可见的青山、城郭又点明这并非是幻想中的桃花源,而是现实中一座普通的村落,此中的人们却是怡然自得地生活着,过着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真是令衰世之人羡慕!五、六句又是诗人的淡淡两笔,好像能嗅见谷场上新收稻谷的绵绵香气,亦可见诗人在酒席上是多么的兴致勃勃!而七、八句似是诗人走时的话语,他大声地说:留步,留步,我重阳节再来,来你这赏菊花……

全诗构成一幅自然和谐的画面。背景深远有致,远景是依依青山,近景是绿树环绕的村庄,而特写之景就是一户农家小院里两人在把盏而饮,其中骨貌清淑的那一位自然就是诗人。

西山寻辛谔

西山:孟浩然涧南园西边之山,见前《题明禅师西山兰若》注。辛谔:生平不详。诗写往西山寻访友人时一路所见的优美景色,表现了隐居生活的清静淡泊和怡然自得。

漾舟寻水便,因访故人居。

落日清川里,谁言独羡鱼。

石潭窥洞澈,沙岸历纡馀。

竹屿见垂钓,茅斋闻读书。

款言忘景夕,清兴属凉初。

回也一瓢饮,贤哉常晏如。

漾舟寻水便,因访故人居。落日清川里,谁言独羡鱼——寻:犹就。寻水便:即就水之便。故人:指辛谔。羡鱼:《淮南子》卷十七《说林训》:“临河而羡鱼,不如归家织网。”意为不仅羡鱼,还要欣赏美好景色。四句写诗人乘一叶小舟去西山寻访友人,落日的馀晖中清澈的水面泛着粼粼的波纹,水中的鱼自由自在地欢游,诗人在船头忘我地欣赏着美丽迷人的景色。

石潭窥洞澈,沙岸历纡馀。竹屿见垂钓,茅斋闻读书——纡馀:迂回曲折。《文选》卷八司马长卿《上林赋》:“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刘良注:“纡馀,逶迤屈曲貌。”屿:小岛。四句写石潭之水,清澈见底,沙岸曲折迂回,诗人沿路寻来,别有情趣。

款言忘景夕,清兴属凉初。回也一瓢饮,贤哉常晏如——款言:诚恳亲切的交谈。景夕:日光西落。《艺文类聚》卷二十八谢灵运《初往新安至桐庐口》诗:“景夕群物清,对玩咸可喜。”清兴:清雅的兴致。属(zhǔ):连接。凉初:时近薄暮,天渐凉爽。“回也”二句:回,孔子的弟子颜回,《史记》卷六十七《仲尼弟子列传》:“颜回者,鲁人也,字子渊。少孔子三十岁。……孔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又见《论语正义》卷七《雍也》。晏如:神态安宁、恬适。《文选》卷二十三嵇叔夜《幽愤诗》:“仰慕严郑,乐道闲居。与世无营,神气晏如。”四句写诗人与友人促膝而谈,忘记了时间已晚,清雅的兴致在凉爽的晚风中绵绵不断。诗人赞美友人的安贫乐道、胸怀淡泊,在简陋的物质生活中心神安然、怡然自得。

刘辰翁评此诗“自言其趣,言颇简淡”。“趣”约同于诗中所言的“清兴”,既是诗人对自然山水由衷的喜爱,又是他隐逸生活的恬淡心态。诗人从漾舟出发,到泛舟水上,再到舍舟上岸,迂回寻找,直至款言交谈,娓娓叙说了整个寻访的过程,始终保持着这种“清兴”,直到他听见茅屋中的读书声,与友人相见,清兴达到极点,且悠悠不尽。诗人所用之语简淡无华,所咏之景清幽淡雅,传神地表达了诗人淡然悠闲的心胸和风神散朗的自我形象。

晚春

诗写生机盎然的春景,诗人于其中有一份从容闲适的心情,与酒歌相伴,及时行乐,颇显逍遥疏放的性情。又题作“春中喜王九相寻”。

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鸟鸣。

林花扫更落,遥草蹈还生。

酒伴来相命,开樽共解醒。

当杯已入手,歌妓莫停声。

二月湖水清,家家春鸟鸣——二句写阳春二月之景,一湖春水碧波荡漾,清澈见底,倒映着繁花修竹的娇姿倩影,家家春光明媚,树树翠叶藏莺,处处可闻清脆宛转的鸟叫声。

林花扫更落,遥草蹈还生——二句写春暖花开之时,处处繁花似锦,花事从不间断,各种花卉次第而开,相继而衰,地上的落花扫了一层又一层。初生的纤纤细草,看去弱不禁风,但有着强大的生命力,被游春的人们踩踏之后,经一夜春雨,又是一片碧绿,青翠欲滴。

酒伴来相命,开樽共解醒——相命:即相邀。二句写在这浪漫的春天,有酒伴来邀请共饮,二人于一湖春水之畔,万条柳丝之中,开筵对酒,盎然的春意和浮动的花香也一同入了酒杯,诗人怎么能不醉?

当杯已入手,歌妓莫停声——二句写于此温暖的春风、明媚的春光之中饮酒,不能缺少佳人的婉转娇喉,来衬托英雄对酒当歌的豪迈风流。

此诗句浅而意浓,几乎不需要注解,就能令读者心领神会,沉浸在一派明媚的春光中。起句非常的从容,用一“清”字和“鸣”字,写出春之明丽活泼,富有典型性。第二联可谓独开妙境,落花一般会引起人的伤感,如杜甫“落红万点愁如海”等等,但孟浩然却以落花的扫不尽来写春天芳菲不断,又以不怕踩踏的草来写春的勃勃生机。第三联和第四联写饮酒的洒脱和豪情,颇似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意态,恰如刘辰翁评此诗所言“亦自豪宕,结语情属不浅”,朴素的语言中蕴含着对春天和生命无限的热爱。

闻裴侍御自襄州司户除豫州以投寄

裴侍御朏:王士源《孟浩然集序》曾称,尚书侍郎河东裴朏与孟浩然为忘形之交。开元中曾任怀州司马,蒲州永雒县令,天宝初任礼部郎中,曾以考判不当贬官岭南。襄州:今湖北襄樊市,唐代襄阳节度使理所,辖境相当于今湖北襄阳、谷城、光化、南漳、宜城等县地。《元和郡县图志》卷二一《山南道》:“襄州,襄阳,大都督府。……今为襄阳节度使理所。”司户:唐代州府司户参军。见前《与杭州薛司户登樟亭楼作》注。豫州:汉武帝置十三刺史部之一,唐代为蔡州,今河南汝南。《新唐书》卷三十八《地理志》二:“蔡州汝南郡,紧,本豫州,宝应元年更名。”此诗约作于开元二十二年(734),诗人当时在长安,闻裴朏移职而作,诗中称赞了裴朏的美政,回忆了二人不同一般的友谊。诗题一作《闻裴侍御朏自襄州司户除豫州司户因以投寄》。

故人荆府掾,尚有柏台威。

移职自樊沔,芳声闻帝畿。

昔予卧林巷,载酒过柴扉。

松菊无时赏,乡园欲懒归。

故人荆府掾,尚有柏台威——荆府:此指襄州,汉时属荆州。荆府掾:襄州的僚属。柏台:指侍御史。详见前《陪柏台友共访聪上人禅居》注。二句写裴朏虽在荆州地方为官,但仍有侍御史的威名,人们心目中对他一如既往地仰慕和崇敬。

移职自樊沔,芳声闻帝畿——樊沔:樊城、沔水,代指襄州。《元和郡县志》卷二一《山南道·襄州》:“禹贡豫、荆二州之域。……永嘉之乱,三辅豪族流于樊、沔,侨于汉水之侧……自东晋庾翼为荆州刺史,将事北伐,遂镇襄阳,北接宛、洛,跨对樊、沔,为荆、郢之北门。”帝畿:帝王的都城,这里指代长安。《文选》卷一班孟坚《西都赋》:“是故横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龙兴,秦以虎视。”吕延济注:“天子居之千里曰畿。”二句写裴朏将移职去豫州,远在长安的诗人亦听到此消息。

昔予卧林巷,载酒过柴扉——二句写二人的深厚友谊,昔日诗人以布衣之身隐居于山林陋巷,裴朏曾载酒上门相访,同饮共醉,结为情投意合的知己。

松菊无时赏,乡园欲懒归——松菊:《陶渊明集·归去来兮辞》:“三径就荒,松菊犹存。”二句写诗人为裴朏的离去伤心失落,无心再赏松菊之贞姿秀态,甚至不愿再回到温馨的故园,因为没有了友人的相伴,一切风景都将是那么的聊赖索然。

诗的前半首写裴朏之离去,不乏赞美和宛惜之意。后半首写二人的友情,“昔予卧林巷,载酒过柴扉”一句不仅写出诗人的疏散幽隐,而且裴朏潇洒不拘的性情也跃然纸上,呼之欲出,可谓传神之笔。尾联语言优美,寓意亦新,以无心赏菊,不忍归故园来反衬出失落的心情,可见二人深厚的友情,同时也强化了二人志趣相投的性情。

登岘亭寄晋陵张少府

岘亭:岘山之亭。参见前《与诸子登岘山》注。晋陵:唐晋陵县,今江苏常州。《元和郡县志》卷二十五《江南道·常州》:“晋陵县,本春秋时延陵,汉之毗陵也,后与郡俱改为晋陵。”张少府:孟浩然的好友张子容。《国秀集》卷下:“晋陵尉张子容二首。”诗写登岘山亭所见之景,抒发了对友人的思念之情。诗题或作《岘山亭寄晋陵张少府》。

岘首风湍急,云帆若鸟飞。

凭轩试一问,张翰欲来归。

岘首风湍急,云帆若鸟飞——岘首:岘山一名岘首山。云帆:即船帆。《后汉书·马融列传》:“然后方馀皇,连船舟,张云帆。”二句写诗人登上岘山亭,临风远眺,江面上浪急风高,悬挂着白帆的舟船像展翅而飞的鸿鸟,迎风而行,顺流直下,转眼之间就驶出数驿。

凭轩试一问,张翰欲来归——张翰:字季鹰,晋吴郡人,性至孝,纵任不拘,善属文。《晋书》卷九十二《张翰传》:“张翰字季鹰,吴郡吴人也。……翰谓同郡顾荣曰:‘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山林间人,无望于时。子善以明防前,以智虑后。’荣执其手,怆然曰:‘吾亦与子采南山蕨,饮三江水耳。’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二句写诗人伫立于呼啸的山风之中,凭栏凝望片片归帆,把远在晋陵的好友深深怀念,西风乍起的时候,他是否想起了家乡,是否将扬帆而还?惆怅满怀的诗人不由对天长问:今生我们能否再见?你究竟何时才能归还故园?

这首五言诗中前两句为写景之笔,其景物一改诗人笔下的清新秀丽,变化为风高浪急之峻逸,后两句由景入情,凭栏一问,情真意切,尽显诗人临风眺望的神态。全诗出语不凡,节奏紧张有力,末句又能引人遐想,含蕴隽永。

田园作

据诗意约作于三十岁时,开元六年(718)左右。诗中淋漓尽致地抒发了诗人渴望仕进的愿望,但他的愿望和现实发生了激烈的矛盾冲突,使他陷入痛苦之中,欲罢不能。

弊庐隔尘喧,唯先尚恬素。

卜邻近三径,植果盈十树。

粤余任推迁,三十犹未遇。

书剑时将晚,丘园日已暮。

晨兴日多怀,昼坐常寡悟。

冲天羡鸿鹄,争食嗟鸡鹜。

望断金马门,劳歌采樵路。

乡曲无知己,朝端乏亲故。

谁能为扬雄,一荐《甘泉赋》。

弊庐隔尘喧,唯先尚恬素。卜邻近三径,植果盈十树——弊庐:诗人自称其园庐。尘喧:尘世的喧哗。唯先:唯字无实意,即先人。恬素:朴素恬淡。晋葛洪《抱朴子·内篇·至理》:“专气致柔,镇以恬素。”卜邻:选择好的邻居。《春秋左传正义》卷四十二昭公三年:“谚曰:‘非宅是卜,唯邻是卜。’二三子先卜邻矣。”杜预注:“卜良邻。”三径:代隐士所居。见前《寻陈逸人故居》注。四句写诗人的先人崇尚恬淡朴素的生活,所以他家的园庐筑于郊外,远离闹世的喧哗。周围的邻居多有隐居高士,闲来酌酒谈诗,其乐无比,园外遍植果树,春季多有似锦繁花,夏季有清清绿荫,秋季悬挂着累累果实。

粤余任推迁,三十犹未遇。书剑时将晚,丘园日已暮——粤:助词,用于句首。推迁:时间的推移变迁。丘园:丘墟与园圃。《易·贲》“贲于丘园”孔颖达疏:“丘谓丘墟,园谓园圃,唯草木所生,是质素之所。”此指隐居之所。四句写诗人身在园林之中,但怀有强烈的功业之心,大有一番作为才不枉一世人生。荏苒的时光若东流之水一去不返,年届三十的志士却还未得到知赏,还未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他恨韶年将晚,才华无处施展,寂寞地隐居在这园庐里,踌躇满志,忧心如焚,沉沉暮色中,不由得发出一声悲叹!

晨兴日多怀,昼坐常寡悟。冲天羡鸿鹄,争食嗟鸡鹜——兴:起来。冲天:直上天空。鸿鹄:喻志向远大。见前《送莫氏外生兼诸昆季从马入西军》注。鸡鹜:鸡鸭,喻凡庸之辈。《楚辞·卜居》:“宁与黄鹄比翼乎?将与鸡鹜争食乎?”四句写诗人面对朝日初升,露珠稀薄,常常感受到生命的短促。白天常常独坐陋室,在寂寞安静之中思索他的人生道路,该何去何从?他的理想和壮志是振翅高飞,建立一番名垂千古的伟业,绝不是老死于此丘墟园圃之中!可是世道艰难,他无法与蝇营狗苟之辈同流合污、夺利争名,于是只好远离是非之地,在田园之中洁身自好,等待着冲天高飞、一鸣惊人!

望断金马门,劳歌采樵路。乡曲无知己,朝端乏亲故。谁能为扬雄,一荐《甘泉赋》——金马门:汉代的宫门名,指代宫殿。劳歌:劳动之歌。《春秋公羊传注疏》卷十六《宣公十五年》:“什一行而颂声作矣。”何休注:“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采樵路:采樵途中。乡曲:乡里。《文选》卷四十一司马子长《报任少卿书》:“仆少负不羁之行,长无乡曲之誉。”朝端:朝廷。扬雄:见前《初出关怀王大校书》注。《甘泉赋》:见前《题长安主人壁》注。六句写诗人怀有仕进之心,渴望着被明主发现,得以待诏金门马,可这一切仅是他美好的幻想而已,他困顿于田园,采樵劳歌。诗人出身寒素,在乡里没有他真正的知音,在朝廷更是无故无亲,谁是别具慧眼的英雄?谁能给予他扶助和援引?谁能把他的诗文献荐给当朝的皇上?他无奈地在园庐中徘徊彷徨。

诗的前四句先写田园隐居,欲于恬淡中平静地度过一生。然而时光的荏苒,年龄的老大,事业的无成,每一点都引起了诗人无限的悲苦,而这三点又汇到了一处,成为燃烧诗人胸中怒火的导火索,所以从第九句“晨兴日多怀”开始,他就一发不可收拾,汪洋恣肆地倾诉了他的希望和失望、理想和现实、挣扎和困顿,他试图用田园的清静无为来化解失意情绪,试图以避世来淡化不被世用的痛苦,所以他的情绪忽而徘徊于山林间的采樵路上,忽而又飞冲到九霄云天之上。这种受现实压迫的失意和痛苦,这种“欲说还休”的心态,都使此诗具有一种低回昂扬,沉郁顿挫之姿。

上巳日涧南园期王山人陈七诸公不至

上巳日:见前《上巳日洛中寄黄九》注。涧南园:见前《仲夏归汉南园寄京邑旧游》注。王山人:疑为白云先生王迥,见前《游精思观回王白云在后》注。陈七:名不详。诗写诗人期待与友人一起欣赏美景,共度美好的节日,但友人们却未至,由此发出了失望遗憾的叹息。

摇艇候明发,花源弄晚春。

在山怀绮季,临汉忆荀陈。

上巳期三日,浮杯兴十旬。

坐歌空有待,行乐恨无邻。

日晚兰亭北,烟开曲水滨。

浴蚕逢姹女,采艾值幽人。

石壁堪题序,沙场妙解神。

群公望不至,虚掷此芳辰。

摇艇候明发,花源弄晚春。在山怀绮季,临汉忆荀陈——艇:小舟。明发:黎明。绮季:绮里季,汉初隐于商山,为四皓之一。《史记》卷五十五《留侯世家》:“太子侍。四人从太子,年皆八十有馀,鬓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之,问曰:‘彼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名姓,曰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上乃大惊。”荀陈:《后汉书》卷六十七《李膺传》:“李膺字元礼,颍川襄城人也。……性简亢,无所交接,唯以同郡荀淑、陈寔为师友。”此以荀、陈比陈七诸公。四句写游览的小舟已经备好在岸,只待天明就立刻出发。晚春天气,芳菲不断,处处可见桃红柳绿。诗人无论是对遥遥春山还是临漾漾春水,都深深地把朋友们想念,期待着与他们快快相见,共赏美景芳春。

上巳期三日,浮杯兴十旬。坐歌空有待,行乐恨无邻——浮杯:见前《上巳日洛中寄黄九》注。十旬:酒名。《文选》卷四张平子《南都赋》:“酒则九酝甘醴,十旬兼清。”李善注:“十旬,盖清酒百日而成也。”刘良注:“九酝、十旬,皆酒名。”四句写诗人殷切地盼望上巳日快快来临,盼望同朋友们携手同游、浮杯饮酒。在长久的等待中佳节到来了,处处欢声笑语,诗人翘首以待的友人们却没有来,诗人不由陷入深深的失落寂寥,孤单一人无心再对琼浆玉液,无心再对芳春佳节。

日晚兰亭北,烟开曲水滨。浴蚕逢姹女,采艾值幽人——兰亭:在今浙江省绍兴。《艺文类聚》卷四晋王羲之《三日兰亭诗序》:“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浴蚕:浸洗蚕子,以选良种。《礼记正义》卷四十八《祭义》:“使入蚕于蚕室,奉种洗于川。”孔颖达疏:“近川而为之者,取其浴蚕种便也。奉种浴于川者,言蚕将生之时而又浴之,初于仲春已浴之,至此更浴之。”姹女:少女。采艾:艾,药草。《齐民要术》卷三《杂说》:“三月,三日及上除,采艾及柳絮。”值:遇到。四句写诗人在落寞之中独自徘徊,不知不觉中日落西山,烟霭迷漫,曲折的水滨还隐隐可见洗浴蚕种的少女,山脚还有采摘艾叶的幽人。

石壁堪题序,沙场妙解神。群公望不至,虚掷此芳辰——题序:即题写诗序。沙场:平坦的沙滩。解神:祈神。北周庾信《庾子山集》卷一《春赋》:“三日曲水向河津,日晚河边多解神。树下流杯客,沙头渡水人。”芳辰:良辰美景。四句写青色的石壁上正好适宜题写诗序,沙滩上多有虔诚的人们前来祈神。对着夜色中的幽景,诗人渐渐恢复了一些兴致,但还是对众人的不至心怀惆怅,深深地叹息良辰美景被空空地抛掷。

此诗写待人不至。前六句写诗人的热切盼望,他已备好游览之舟,十旬美酒,要与友人们共度一个快乐的节日,这部分情感热烈,突出了后面的失望之深。从第七句开始写失望后的情绪和独游,诗人虽无心游赏,但也略述己见,所以这部分似一幅民俗画卷,展开了唐代上巳日的风情,如浴蚕、采艾、解神等,既富有时代的特色,又具有浓浓的地方特色。而在这热烈的节日景象之中,诗人因为有所期待,不能笑逐颜开,不能融入万民同乐中去,所以最后发出了叹息,好像有点后悔应该珍惜这芳辰,没有友人也该好好度过。但期待和失落本身就有一种美,两种情绪使诗人的种种所见,种种所想,都有了一种含蕴之美,而不是一览无馀,所以此诗更显得朴素亲切,淡淡的语言配以清淡的画面,情感低眇,耐人回味。

建德江宿

建德江:浙江流经建德县境内的水段。《元和郡图志》卷二五《江南道睦州》:“建南县。浙江,在州南一十里。又有东阳江,东南自婺州界来,至州南注浙江。”诗题或作《宿建德江》。诗写旅途中泊舟暮宿时的愁思。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烟渚:烟雾笼罩的小洲。二句写诗人的一叶孤舟渐渐收起帆,缓缓地在水上移行,停泊于烟霭迷离的小洲边,结束了一天疲劳的行程。暮色之中诗人的心头却升起了一种新的忧愁,举目四望,烟霭迷茫,不知故乡在何方。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野旷:无边无际的原野。二句写原野辽阔无边,远处的天空比近处的树木还要低,夜色渐浓,云开雾散处涌出一轮团团明月,倒映在澄清江水中的月影可爱玲珑,和舟中的人是那么相亲相近。

这首小诗历来被评论家称为“神品”(胡应麟《诗蔽》)、“奇作”(潘德舆《养一斋诗话》)。第一句叙明背景,“移舟泊烟渚”,十分含蕴优美,所用的“移”、“泊”、“渚”都是很典雅的字词,但不生僻,明白易懂,极易引起读者丰富的联想,在脑海中产生一幅广阔的晚江泊舟图,诗就在诗意的叙述中开始了。第二句为抒情,“日暮客愁新”,日暮时分是最易引起游子乡愁的时候,诗人即有“愁因薄暮起”之名句,看着群鸟归巢、众人还家,不由得想到自己形只影单,遂又升起了一轮新愁,而“新”字表明,他的愁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日益递增的,旧愁不去,新愁又至,一颗心被层层包裹,凄楚而又孤苦。第三句“野旷天低树”为写景之笔,一面是无际的江水,一面是无边的原野,茫茫的宇宙中诗人所见的只是几棵树木,并没有看见温暖的炊烟,可见此地的荒芜,更衬托出诗人内心的孤独。第四句“江清月近人”,亦为写景,在旷野荒原谁能与诗人相依为伴呢,谁能安慰他那一颗装满愁闷的心呢?诗人如何解脱他自己呢?答案就是这一轮明月。李白有一首《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即不解饮,影徒随我身。”写的是孤独之中与月共饮,但月终是不解饮,相伴的只有他自己的影。孟浩然在孤独中亦与月为伴,但恰恰相反的却是,他并未看到自己的影,而是看到了月的影,与水里的月相亲相近,可见诗人从外界的景色中得到了慰藉,从而融入了自然之中,升华了自我的孤独,得到精神上的解脱,此可谓是孟浩然的一种性情,亦是其山水诗的重要特色。全诗字字珠玑,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富有景外之景,象外之象,味外之味,又如“水中之月”,玲珑透彻,不可凑泊,神韵天成。这些正是这首小诗千古以来流传不衰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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