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教授们聚居的公寓区里矗立着一座座精美别致的西洋式小楼房,房前是围着一圈木栅的花园,房后是点缀着几棵果树的草坪,平坦柔软的草坪中间留着一条宽阔的车道。吉田家的低矮的木栅不知何时已被女主人用油漆涂成了乳白色,花园也在她不断的尝试和努力之下渐渐地变成了菜园,她甚至建议丈夫在屋后的草坪上修砌一座中国式的凉亭。但是她的安于现状的儒雅的丈夫不但没有泥瓦匠的天赋,而且她对美好家园的恣意的改造和破坏,已经使他感到恼恨不已。
王米泽将车停泊在没有一片落叶的车道上,告别了邻居杉木,提着几包从超级市场采购回来的食品,从容地走进了自家窗明几净的厨房。在日常生活的午餐中,米泽总是耐心而细致地准备下日本料理,中国大菜和西式糕点这三种风格迥异的食物,以防对吃非常讲究的丈夫突然变换口味时令她措手不及。但今天仅仅照例的三份午餐恐怕是不行的了..米泽将新鲜的大块牛排塞进烧热的电烤箱里,在炉火上的咖啡壶里添加了一匙咖啡,就走到洁净的大水池边,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里开始洗摘那些五颜六色的蔬菜瓜果。
她从来不敢奢望丈夫会在此时此刻走进厨房里来帮她的忙,他总是坐在外面的铺着华丽的猩红地毯的大客厅里看电视新闻,或者躲到楼上的安装着纤巧的日式梭门的小书房里品茗阅报,或者干脆象今天这样,陪着客人谈话到她将丰盛的午餐摆到桌上时,才突然地回到家里来。
“你的幸福真令人羡慕啊!”田中裕子由衷地说,望着米泽因为劳累而微微泛红的脸庞。
“呵呵,是吗?”米泽淡淡地微笑。
“当然。”裕子肯定地说,她忽然目光忧郁声音低沉地将话锋一转:“现在我只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我越反省我的失败的婚就越感到我的自私和残酷。就连今天刚刚结识的杉木教授,也比我活得洒脱呢!她不必在离婚过后,还对什么人感到内疚不安。”
王米泽用雪亮的刀叉熟练地切割着面前托盘里的面包,正要宽慰她几句,吉田蒲和皱着眉头抢先地说:“是的,杉木——我看她现在孑然一身,倒比过去快乐得多呢!而且她常常对泽子说,聪敏的女人在结婚之初最好不要过早地考虑怀孕生子,因为婚姻就象一艘航船,不可能永远停泊在风平浪静的港湾,即使泰坦尼克号也有沉没的时候。是的,她就是那样一个聪敏绝顶的女人,可是我坦白地不喜欢她。”他轻描淡写地说,巧妙地掩饰住了自己对她深藏心底的憎恨之情。“她永远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丈夫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娶了一个在品貌和学识方面都低于她的女人,她不知道那是因为她太不象个女人了!她的事业心太强,她为了工作竟然可以放弃自己做母亲的权利。可是从那以后,她就对全世界的身为丈夫的男人都有了一种戒备心理,渐渐变得有点神经质了。老实说,有时我还真有点可怜她。”
王米泽感觉到丈夫的这番话很有几分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意味,怒从心起的她便立刻想要反驳他。但却同时感觉得胃里半消化的食物夹杂着一股酸液不可遏制地翻涌上来,她慌忙扔下手中的刀叉,紧紧地抿着嘴唇,踉踉跄跄地奔到卫生间里去……
王米泽突如其来的呕吐严重地影响了大家的食欲,并且使她盛气消散精疲力竭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体的虚弱。田中裕子将筷箸到桌上,竭力地迫使自己不去注意吉田浦和那为妻子而紧张地奔走忙碌的挺拔矫健的身影。尽管这样,她还是听到他将一杯清水递给她,接着就使劲地拧一条湿漉漉的毛巾。“一定是累坏了。”在房间里没有找到药片的吉田浦和心痛地摸摸妻子苍白的额头说:“下午你不要去上课了,应该去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