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人们对于男人的来自各方面压力的心理承受能力总是估计得过高。譬如李石安,熟识他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会相信他是一个意志薄弱感情脆弱的男子,因为他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总是一副刀枪不入的强者姿态。当他和他的那些商界同僚们一起举杯欢庆的时候,他感觉得自己的生活其实是了无生趣的。他的生活就象普通百姓的生活一样平平淡淡,他的工厂还在象所有的乡镇企业一样蓬勃地发展着,这就够了。有时候他想,一个对人生失意的人,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又有何意?金钱的积累对他而言不过是数字的增加,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这样一种幻觉,以为自己的思想和人格已经成熟独立到不需要引起任何旁人的感应和共鸣……
他和妻子的关系在表面看来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在姜虹看来,他们的生活简直就像新婚蜜月的时候一样缠绵温馨,这一点在她的身体康复的初期尤其能够体会得到。可是她无法了解丈夫的苦衷,当他在外面受到冷眼与嘲笑的时候,回到家里非但不能冲她发泄,反而要强作欢颜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为了保全他的家庭和保障嘉儿的幸福,这却是唯一正确的出路。好在姜虹对他越来越温顺体贴,他终于使她悔改自新,一心一意地想要和他白头偕老。可是就像全世界的人都无法原谅他对妻子的包容一样,他无法强迫自己和她同床共枕,作出一些亲热的举动。有时候他甚至一触到她的身体,就抑制不住嫌恶地想要避开。他知道自己这种对于生理的过于强烈的心理反应已经显得有些病态,而且他实在怜惜他的妻子,同情她的不幸遭遇,但是要他像从前那样去装作爱她尊敬她,他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了。
于是李石安在家中的笑容越来越少,他虽然没有提出和妻子分床别居,但他回家过夜的次数却越来越稀少了。大多数的时候,他都睡在王庄的那所老房子里,因为那里距离他的工厂比较近,而且便于他处理当天未完的公务。其实这一切根本就是托辞和籍口,姜虹终于非常悲哀地感觉到,他只是在尽量地避免和她生活在一起。考虑到他的痛苦和压力,也考虑到那所房子的主人暂时并没有回来,她只好听之任之了。后来李石安索性在书房里支起一张简易的床铺来,因为他害怕米泽一旦回来,发现自己的床长期地被一个不是他丈夫的男人睡着,会产生一种不大愉悦的感情。
在整个暖意融融蜂蝶喧闹的春天,姜虹都很少出门抛头露面,反倒经常有她的亲戚朋友和邻居们前来拜访,但她的态度却十分地拘谨和冷淡。她的社会生活差不多已经终结,现在她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菜市场和女儿的学校,因为在那里她不会碰到那些擅长含沙射影的讨厌的官太太们。偶尔她也会去一趟王庄的老宅,帮丈夫整理一下凌乱的书房,清理一番随处乱丢的换洗衣服。她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还会持续多久,心里盼望着米泽快些回来度暑假,但同时又非常地害怕她如期归来。
她终于品尝到自食其果的滋味,白天女儿在学校时,她独自呆在偌大的一座空荡荡的房子里时,感觉得自己好像犯下罪行,被打入冷宫的后妃一样,这种孤寂落寞的家庭生活正是对她的最好的惩罚。因而面对丈夫的冷落,她感到无怨无悔。现在她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更加爱她的丈夫,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显而深刻地感受到他的人格魅力。她相信随着夏天的逐日临近,她的丈夫一定会慢慢地回心转意,回到她和女儿的身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