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安在众人热切期待的目光里走进办公室,有些意外地看到了端庄而矜持地坐在一旁的年轻女秘书,她穿着文雅的乳黄色西装套裙,并拢的膝上放着一本厚厚的黑色文件夹。看到石安,她连忙阖起正专心阅读着的实用材料,立起身来微笑着说:
“李厂长,我们陈总在思豪大酒店等您,她特地派我来陪同您过去。”
石安错愕道:“什么事?”
女秘书白皙的圆脸上泛起了红晕,她下意识地扶了扶珐琅眼镜,尴尬地笑道:“您忘了和陈总之间的约定吗?她今天邀请了城市建设规划局和工商、税务的几位同志在一起聚餐,另外还有市里几家建筑集团公司的老总会到场。”
“哦——”李石安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额头,急忙地问道:“几点钟?”
“十点钟以前,我们务必赶到那里。”女秘书说着,一边以女性特有的聪慧敏感而又十分挑剔的的眼光打量着李石安的衣着。
在这位漂亮温柔的女孩子关注的目光里,石安没有能够抑制住自己的脸红。于是顺从地接受了她对于他仪表的检阅和整理,挟起公事皮包,和她匆匆忙忙地走出门去。
这天李石安在觥筹交错之际深切地体会到官场的黑暗和腐朽,以及那些深谙仕途经济学问的所谓的社会名流的虚伪与贪婪,他更进一步地认清了自己究竟适合在何种土壤里生存奋斗。
坚固而透明的玻璃大门敞开着,亭亭玉立在两边的迎宾小姐含着职业性的永恒的微笑,注视着客人们的进进出出。不远处的那排矮小苍翠的柏树丛旁,身着制服的保安正在平坦而宽阔的上调度着车辆。
陈杰和两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站在巍峨华丽的门廊下面的大理石修砌的台阶上,不约而同地向着在他们面前缓缓驶过的轿车挥手示意着,彬彬有礼地送别着他们的座上客。当最后一位客人被送进车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并且从车窗里和他依依不舍地握手告别,陈杰方才转过红光满面热情洋溢的脸来说:
“我想你们已经很累了吧?安子,我们还是随便地走一走吧!顺便送你到车站去。”
李石安没有说话,只是探询地望着身旁这位一见如故的身材魁伟的男子。身着灰蓝色格子的T恤衫,体型略微发胖的张建华总是含着一种平和而满足的微笑,这时赞同地向他点点头,于是不经意地轻轻挽住陈杰的手臂,三个人向着酒店门前的广场和宽阔的街道走去。
下午的街道依然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陈杰走在最前面,不住地回过头来和两位伙伴热烈地交谈着,夏天的热风将她那墨绿色衬衫的衣角一下一下地掀动着。
“华哥,你对这件事情怎样看法?你觉得我们能够成功吗?”
张建华向来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但是在他心仪已久的女人面前,他不由得减去了几分矜持与倨傲。“老实说,我一点把握都没有。也许我们费尽心力地将他们请来,根本就是个错误。”
陈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是我事先疏忽大意了,我本来应该将环保局的刘副局长也请来的。现在非但事情办不成,反而将他老人家开罪了。以后单独请他又显得不合时宜,而且人家也未必肯赏脸出来。”
“是呀,我也早就应该想到这件事情需要得到他们环保部门的审批。”张建华皱着眉头说,“不过现今国家对在城区建厂的限制越来越严格了,有些污染严重而又效益不佳的国营企业,正在逐步地撤销或撤退到市郊区。在这种形势下,这件事情想要办成,我看难度相当地高。”
“那就算了吧!”一直在旁边埋头抽烟的李石安终于说道,“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我们都尽力而为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午后的太阳像火球一样悬在人们的头顶上炙烤着,绿荫覆盖的人行道以外的一切景物都变得明晃晃的,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的视觉神经,使人感到焦渴和疲乏。刚刚从酒店里面走出来的三个人不得不分手以后,不胜酒力而满面潮红的李石安就昏昏沉沉地向长途汽车客运中心走去。当他搭上开往古镇方向的汽车,无比倦怠地倚靠在软绵绵的座椅上时,挂在腰间的BP机忽然“嘀嘀”地鸣叫起来。
醉眼惺忪地取下来瞥了一眼呼叫他的号码,李石安就感到自己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他恨不能一步就跨回王庄的那栋老房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