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轩看着苏芷柔暴跳如雷，平静如水的脸孔之上也终于有了愠怒的意味，这才不慌不忙回应道：“回太子妃娘娘，微臣是替太子殿下代行亲事的。”
好，好一句代行亲事。苏芷柔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脸色铁青，难以置信问道：“是……凤清天让你这么做的吗？”
司马轩看着如此可怜的苏芷柔，心里也升起一丝怜悯，语气渐软说道：“太子妃，属下自然不敢越俎代庖。”
苏芷柔痴了一般，茫然望着前方，嘴里嘟囔说道：“为何……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司马轩也不知如何回应他，太子与太子妃的事情，他多少是清楚的。只是，苏芷柔又何错只有呢，她始终不过是个政治的牺牲品而已。想着，心里竟无端有些隐隐作痛，司马轩轻声说道：“太子妃，您也不必太过伤心，太子……太子今日只是身子欠安，你不必思虑过多……”成亲当夜身子欠安，这样的谎话司马轩自己说的也是底气不足，声音愈加低沉了下来。
苏芷柔苦笑，望着司马轩，“呵，如何欠安，竟到了无法亲自成亲的地步？他就当真如此厌恶我吗？”
苏芷柔越说越加激动，她自然知道凤清天称病是搪塞自己，只是她从未想过，他竟狠心到洞房也要让司马轩来羞辱自己。心中暗暗骂道，凤清天，你当真是狠。她本以为代行亲事也就是走走过场，谁知道凤清天竟要司马轩代行全程，连……连洞房花烛夜都要代行！凤清天，你真当我是如此不堪的女子吗！
苏芷柔心里又羞又辱，双手握拳，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手心，硌得自己生疼，可这再疼也疼不过自己的心。成亲之前，拜别父母还有哥哥交代自己隐忍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此刻最该做的就是忍，可是，苏芷柔毕竟是一个冰清玉洁的未婚女子，如此龌龊之事，要她如何忍下去，难不成，今日当真要与司马轩行了房事？
苏芷柔想着，再也难以自持，又端起手指着司马轩的鼻子骂道：“司马轩！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士可杀不可辱！我苏芷柔虽然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可最起码的礼仪廉耻还是有的！”
司马轩正想安慰她几句，却没想到苏芷柔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向了房内的纹龙床梁。司马轩脑海里一片空白，再反应过来时，已经看见了苏芷柔倒在一片血泊中。
司马轩赶忙冲到苏芷柔身边，呆愣了片刻之后，放声叫道：“来人啊！传太医！”
太子府内常年备着太医，这会儿一听洞房之内有了异样，自然是飞速赶了进来。那为首的是宫中资历最老医术最高的李太医，皇上思虑再三，还是赏给了太子，由此可见对太子的重视和疼爱。
李太医匆匆赶了进来，望着昏迷不醒的太子妃，和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司马轩，心里已经多少明朗了，他大步流星走到苏芷柔身边，细细探着她微弱的脉搏，得知苏芷柔性命无忧之后，这才替苏芷柔止住了额头上的血，心中也是惴惴不安，虽说太子妃殿下并无大碍，可要是留了什么疤痕，或是留下什么后遗症，自己也是万万担不起的。
司马轩焦急望着李太医，终于按捺不住，问道：“李太医，太子妃娘娘可有大碍？”司马轩此刻心里也是乱成一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关心苏芷柔，还是担心办事不力会被太子责罚。总之望着昏迷不醒的苏芷柔，他的心里是七上八下，六神无主。
李太医微微一笑，将苏芷柔小心翼翼地抱上了床榻，这才冲着司马轩微微欠身，说道：“司马大人放心吧，太子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方才出了些血，身子有些虚弱罢了。老臣这就为娘娘开几副补血养气的汤药，相信娘娘喝了之后定能好转。”
司马轩赶忙回了李太医一个大礼，感激说道：“有劳李太医了。”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是放下了，不论怎样，自己的这条小命可算是保住了。
李太医眯缝着眼睛，望着司马轩，心里想着，这司马轩表面上只是太子殿下的一个书童，可身份地位绝对非同一般，太子殿下凡事都会询问他的意见，今日更是把代行亲事这等大事交给了他，由此可见他的不一般。心中思虑了一通，面儿上还是波澜不惊，微微地拱了拱手，笑道：“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共侍一主，这些本就是微臣份内之事。”
司马轩也尴尬点头，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李太医便赶去给苏芷柔熬制汤药。
洞房之内，又只剩了司马轩与苏芷柔孤男寡女两人。苏芷柔还在沉沉昏睡着，丝毫不知道身边的司马轩早已经额汗涔涔。司马轩也不知道自个儿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方才着急也就罢了，可此刻已经得知苏芷柔并无大碍，为何心里还是有几分焦急。
李太医片刻也没敢耽搁，熬好了药就匆匆进了房间，喂苏芷柔喝下，又仔仔细细替她号了号脉，发觉她脉象平稳，兀自点了点头。走前又再三嘱咐了司马轩，这才终于放心离开。
司马轩待李太医走得远了，回过头来怔怔地望着安静得如同婴儿一般的苏芷柔，轻叹了一口气，终究走到了窗边。
抬头仰望着窗外的那一轮皓月，司马轩想到了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亲人。这些年，他在太子府中一向是顺风顺水，风光无限，外人都道他司马轩是一步登天，可又有谁知道他心底的苦呢，又有谁曾看见过他在黑夜里孤独彷徨，独自买醉的一面呢。
买醉？司马轩苦笑，今夜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回来了，司马轩又回首望了一眼睡得正熟的苏芷柔，而她，想必也不会醒过来吧。今夜，就让自己再次独自买醉好了……司马轩想着拿起了桌上的一壶好酒，猛然灌了下去。
可恶，今夜为何会如此悲天悯人，难道是看到苏芷柔的悲惨遭遇，联想到了自己？司马轩冷哼一声，苏芷柔再如何可怜，过了今夜就是太子妃了，虽说不上呼风唤雨，但怎么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身份亦是至高无上，而自己，再怎样努力也不过是太子府的一条狗，自己已经如此卑微，又凭借什么来悲悯苏芷柔呢。
苏芷柔从睡梦中醒来时，已是深夜，双眼迷离地望着床边的司马轩，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昏倒前的事情，惊叫一声，猛的坐起来用被子捂在自己的胸前，却突然发现自己衣着整齐，身子并没有被司马轩动过，不由得微微庆幸，在看司马轩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面目可憎。
司马轩担心苏芷柔的伤势，一直并未离开，见苏芷柔已经醒来，不由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苏芷柔今晚无论如何也不会醒过来的，却没想到她的生命力竟如此旺盛，忙把酒壶往旁边一推，说道：“太子妃既无大碍，小的就先退下了，方才之事，是奉太子之命，还望太子妃莫要怪罪。”
要是放在平时，苏芷柔如此眼尖心细，定能发现那一壶美酒，可是今日，她本就心神恍惚，又刚刚醒来，便没有看见，懒懒地应了一声，“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怪罪于你的。”说着无奈地苦涩一笑，“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就算怪罪于你，又能怎样？”
司马轩自然知道苏芷柔此刻想到了自己遭遇，未免有些妄自菲薄，想要出口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最屈辱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
苏芷柔突然觉得头上吃痛，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一心寻死的事情，轻轻按着额角，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做人竟做到这般地步，你又何必白白救我？”不等司马轩回话，又自顾自地说道：“救我也是徒劳，只怕今后我也是活不下去的。”
司马轩张了张嘴，却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只是呆愣地打量着苏芷柔，看她一个人自说自话。
“如今父亲倒了，我唯一能够依托的便是夫君了。可今日之事，足足可以看出太子殿下对我的态度。今后，我恐怕是无依无靠了。只靠我一人，又怎能在这纷乱复杂的太子府中生存下去呢？”苏芷柔越说越是伤心，两行清泪不知不觉落下。
司马轩猛然摇了摇头，大步走到苏芷柔身边，高声说道：“苏芷柔，你就当真如此没用？”话一出口，连司马轩自己也是一愣，他怎么能够对太子妃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苏芷柔本来陷在自己世界里无法自拔，被司马轩这么一骂，也是一惊，抬头茫然看着司马轩，不知所措。
司马轩一咬牙，心里念着，管他呢，既然话已经出口，那便索性说个痛快，又道：“苏芷柔，今日见你拜堂时处事不惊，安之若素，夜里又尽显烈女本色，竟有勇气赴死，我想你也是个非同寻常之人。可是现下，你看看你，只顾得自己哀怨诉苦，悲天悯人，你既有勇气赴死，就没有勇气好好活下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