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依提着蓝子,漫步在一片淡紫色花海里,纠着脑袋,不情愿的揉捏着花蕊,那花辩被她撕扯成碎片,踩在地上,一片狼籍。
“嗨,十七!“
突然闻的一声唤,抬头带笑,却看到一个陌生男子正直直朝她走来。拧眉退避三舍,龙依厉声问道:“你谁呀?“
“你猜呀。“那人下巴一仰,丰神玉郎,神采奕奕,身着黑袍上镶金色云朵,发束玉冠,腰配银带。
龙依凝望一会,眉头纠的更紧了,她可不喜欢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我不认识你。“
眼看着十七扭头就走,离又寻气愤不已,好丫头,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喂,喂……”离又寻拍拍自己的脸,“我呀,是我。”
“神经病。”
龙依看也不看,有些心烦意乱,大人老是要搞什么晚宴,舞会的,害的她们这侍从早忙到晚,这还不说,还得防着某些斯文败类占她们便宜。龙依最讨厌那些家伙了。
唉,好想爹娘啊,他们每隔四十九年才被允许上来看她一次,这都算了,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没见过,这上头的神仙日子还不如阿寻说的尘世逍遥呢。说到阿寻,他都有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上回爹娘托他捎的书信都泛黄了。
龙依耸拉着脑袋,懒懒不愿多话。离又寻追上去,拦住她,委屈的说:“喂,你怎么又把我忘了?”
龙依瞥了他一眼,见那人不让道,索性用力推了他一把。她想,反正这是大人的地盘,量他一个外人也不敢怎么样,哼。
她正雄纠纠气昂昂的向前走,后面那个黑衣带冠的家伙突然喊了一断话,把她给唬住了。
“亏我这么多些年苦练神功,发愤图强的上来,你居然看都不看我,我真是心凉死了,我生你的气了,以后再不来看你了,哼!”离又寻跺脚,一副小媳妇受气的样子。
龙依转过头,觉得好笑,这人穿的还挺的魁梧,怎么全然一副娘炮的动作,不过哎,他刚才说什么了,他说他苦练神功,发愤图强的上来,还说生气了不来看我了,天哪,难道是,难道是,是他?
急忙忙回过来,饶着他细细打量了一翻,一会偷偷瞄他,一会捏下巴思量,那黑袍男子骚首弄姿。龙依放下蓝子,整整衣角,顺顺发丝,装作腼肽矜持温温顺顺的喊了一声,哥。
什么?离又寻指着自个鼻子,瞪大了眼睛,“你喊我什么?”
龙依低头,神情早由刚才的不耐换成欣喜,“哥!”
“我去!”
“我就知道,爹爹那么厉害,哥哥也不会差的。”龙依不再拘紧上来一把挽住离又寻胳膊,“我天天都盼着你来,前些年娘来看我的时候都跟我说了,说我哥哥长魁梧,说我也会喜欢的,果不其然……你怎么了……“她喋喋不休时,发现那人好像不怎么高兴了。
“我不是你哥。“那人淡淡的说:“我是阿寻。“
这下龙依抓他抓的更紧了,她跳起来大叫:“是你,哎你怎么变样了?“上次见他时,他穿着白衣,束着长发,粉面桃花的,可不是现在伪将军的样子。
“哎哟喂,你轻点,我肉都被你抓下来了。“离又寻躲避不及,叫苦不迭。
二人许久不见,说说笑笑的到了女床殿,为了避免其它侍从发现,离又寻从袖中抽出一幻纸折了个人,吹上一口气,轻易的就制造了一个假的‘龙依’。
‘龙依’在花海里采摘着花辩。女床殿内一个角落里,十七和一个束着高高的发的男人倚着墙角,满嘴油渍啃着鸡腿。
离又寻啧嘴,轻拍她背道:“慢点,慢点,唉呀,有点吃相行不,好歹也算半个仙女,瞧你这可怜见的,跟饿死鬼似的,啊呸呸呸!“
看这可怜孩子,上天以来被虐待成这样,大人喜色,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连块肉都不舍得给她吃。他暗底里说,跟我着,跟着我有肉吃。
龙依狼吞虎咽,“大叔,你都不知道,我这成年累月风餐露宿,我们家大人呀,是典型的周扒皮,当我们畜生哪,只让我们拉磨,不让我们吃草的,上次堂庭静玉姐实在看不过去了,跟我们提议说让我们一块反了他丫的呢!”龙依擦擦嘴,咦,刚我说的周扒皮是谁呀?瞅着面前如花的男子眼谗道:“还是你这样子好看,也好认,以后别变来变去了,要是我一不小心没认出来,喊出什么轻薄非礼的话,咱俩名声可就给毁了,哦,知道么寻,乖啊!”
娘亲上次送来的衣物早破旧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她这种半吊子的半仙,裹腹不及呀。她家主人是倒是个阔绰的主,不过殿前开销太大了,今儿这个封君,那个封神的,少不得要赏些天庭宝物。这还不说,封赏大典得请仙子起舞,仙子们个个都大牌的很,没有五位数,人家请不来的。乐师什么的,也肯定要请专业的,舞台灯光,道具设计哪样不花钱呀。这不,克扣她们工钱不说,还要强行制约她们,说要戒食、戒欲、戒名、戒利,戒色,总而言之一切除了喘气需要花费的都要戒!戒!戒!呀个呸呸的。要不是大叔寻,她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好吃和好玩的东西,不过他呢,总没个正经,一会一个样,难怪她会认不出来。
离又寻歪头,躲着那只油腻腻的手,自保着发不被侵染,随口说道:“不如你跟我走吧。。”
龙依犹豫,“要是被抓了怎么办,你打不过我们家大人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离又寻一拍胸膛,“我是打不过,那要是和你爹娘联合起来呢,我外面还有些兄弟,下面也有人,你想走,分分钟的事。“
“呃……我想想……”
龙依暂时没答应,离又寻已经不是第一次勾搭她下界,她心里痒痒,可辛大人和玉望尘待她不薄,赤裸裸的背叛,她有点不敢。
“想想你爹娘吧,他们可是显赫八荒的大人物,你知道么小依,你们家大殿虽比不了女床殿,皇宫你知道吧,上次我给你带来的画,你们家可比那画上还漂亮还要大,你可是不知道,如果你在家的话那身份那是相当显赦,跟公主一个档次,你知道你哥吧,前前后后伺候的丫头都百十来个,真不知道你在这鬼地方受这鸟气是干啥,真替你不值……”
龙依瞠目结舌,脑海中浮现一张绚丽的画面,小桥流水,亭台楼宇……她喃喃自语,我们家真是那样子的吗?
回到住处,她和以往阿寻来看她的时候一样,心里不平静,住的房间是下等房,屋子里还有三个姑娘,那三个姑娘可能活还没干活,被派去义务加班了,要不是阿寻来帮她,指不定她得干到什么时候呢。
躺到床上,不能入睡,想着属于她的家,她真正幻想了无数次的家……后夜,睁着大眼作了一夜美美的梦。
次日,厨房大姐罢工了,龙依被辛大人派去洗碗,正懊恼时,有一陌生男人涮的冲了过来,那男人穿的花里胡哨,披头散发,肤白眉粗,唇上角两撇八子胡一抖一颤。
他粗俗拉过龙依越过厨房,到了一僻静之地,龙依意思的挣扎了下下,因为相比被旁人拉出,她更不想义务做些本不是她份内的事。“你谁呀?”
那八子胡男子指缝中露出一张张幻纸,得意的朝她扬扬眉。
是阿寻,龙依心里乐开了花,“你怎么又变样了?”她问着,便伸出手要去夺离又寻手里的幻纸。被他给躲了过去,龙依温怒,“哼,小气!”
“一共就这么点好东西,得省着点用丫头。”离又寻将宝贝收好,拉了龙依往殿外走去。
次日,云天之巅,一抹青影左顾右盼,见有人过来连连隐没云端,待人远去又逐现倩影,她如此几个回合便有些泄气,离又寻说要给她看好东西,却长时间不见人影,她有些担心,那家伙胆大妄违,女床殿任由他闯来进去,侍女们也常被他呼来喝去,早糟人不耻而不自知!想到这里,她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莫不是被大人逮到了?正绯腹对策,一抬眼,看到一袭明黄色人影正直朝她走来,这时想隐没明显已经晚了。
当时龙依心里就一个想法,完蛋了。云天雾气弥漫,来人大步流星,青衣少女无计可施,只得硬着头皮,恭敬着跪了下来。“大人赎罪,我、我、我哎哎……大人我……“她着实反应不过来,辛大人将她扯起来,往另外一个方向拉去。
一路上,龙依被强行拉扯,不得不跟,惴惴怯怯,大人步伐不似以往稳重,兴许真是阿寻在这殿内造了什么祸事,难不成那家伙已经将她给供出来了。哦天哪,不行冤枉啊。她本是半被拖着,这下扑通一下跪爬在地上边嗑头边嘴里嚷嚷道:“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这就去洗碗,哦洗碗……“
辛靖莫名奇妙的看着她,“洗什么碗呀,我这不都帮你想好办法了吗,走走走,我带你去北荒转悠转悠……“
龙依这才抬起头,盯着面前的辛大人,剑眉星眸,气宇轩昂。突然那家伙一只眼睛朝她猛眨,那是、是大人永远都可能会对她作出的表情。她蹭的一下跳起来大骂道:“是你,你怎么变成我家大人的样子来吓唬我,你要死了啊你!“
青衣小姑娘边追边掐,离又寻跳开,解释道:“我刚去取了点东西,这皮囊比较好糊弄人。“
“糊弄谁不好,你差点把我吓死你知道吗,你也不想想我这小心肝经不经得你折腾啊!“
一袭明黄,轻盈跳跃,呵呵声不绝于耳。一抹青影,巧笑倩兮,音脆嬉恕于云巅。绵绵厚云静展缓舒,淡淡嫣霞亦聚亦散。
北荒单孤国皇陵。蓝天、白云、碧湖、狭谷。
“哇!真漂亮耶!“少女掩不住兴奋,不停拿石子掷着湖面,惊得一片白鹭纷起。夕阳铺成天谷成一湖,她欢呼跳跃:”原来凡尘竟比九天还美!“
她的旁边,另一个人淡蓝色衣衫,白帽黑边,面若明月,眸似繁星,去了仙气,增了尘味,稳重不脱俗,他开口道:“喜欢这,就多住几日。“
龙依盯着他看了一会说:“哎,到底哪个才是你真身呀,如果不是这儿就咱们两个,我肯定把你弄丢了,而且再找不着。”
离又寻以为龙依在夸他,摇身一变,就成了身穿布衣,背挎竹蓝,脚踩草鞋采药郎。龙依瞧上一瞧,抿嘴摇头。
“那这样呢?”这次他直直定在哪里,由上而下,成了一名英勇的猎户,肤色黝黑,身披虎皮,背插竹箭,腰佩乱刀,目露凶光,一副凶神恶煞。
龙依连连后退着摆手道:“你还是变回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吧,嗯要穿白衣服,显的出尘,记得头发要束高点哈哈,这样比较好找。”龙依咯咯笑道,记忆里,乱七八糟的散仙才全穿黑的、红的、花颜色的衣裳,稍微上档次点的仙都得是白衣服,纤尘不染,得冒着那么一股仙气。
离又寻倒是不乐意了,说道:“你品味真不好。”那次随星狐入天宫,是冲了土星,秉着以媚克刚,随手弄了那么个形像,她居然还挺喜欢。
两人在谷底说说笑笑,玩玩闹闹到了后半夜,小仙女兴致没下去,暂不想回天宫,幻纸若不见主人,自也不会消失,所以她很放心的待了下来。
打那以后,她就时不时的随阿寻下界贪玩,胆子也被养的越来越大。有一次阿寻没随,她一个人寻息到了星孤神殿。她曾与阿寻多次到过那个她梦寐以求的家。望着宏伟壮观直入云宵的真君殿门,抑不住激动,虽阿寻多次劝戒绝不可踏入一步,她终是没忍住,以星狐真君之女名闯了进去……
终,纸是包不住火的,事情败露,她被玉望尘惩戒,不服,被打入花株,忍受七七四十九年洗劫。
孹障无心,回头是岸。望尘如是说。她委屈,解释争辩,“不过是故念爹娘,何错之有?”
无错不苦,所承所受,情之一面,方取了你命,若不知悔悟,苦海无边。
灵无身可寄,觉无肢可依,随株草摇曳,任人践踏。劫,是一个轮回,净除贪念,修心止邪,对于她这种被离又寻拉着历过凡世的小狐仙来说,痛难难挨,生不如死,
感知外界冷暖,却无处可安。她道行浅薄,别说四十九年了,第七个年头,就已苦撑不住,灵觉消怠,在一片混沌虚无将她彻底湮没之前,还是那双手,那颗心将已懵懂痴傻的十七拉了出去。
重生的十七愚顿,根本不再是女床殿里那娇羞胆大欢闹的龙依了。她将永远忆不起九天女床殿外围的那片紫色花海,彻底忘却同阿寻初遇时相互之间盘错交出的情愫,也想不起天宫云天之巅那片片惬意的五彩流云。
十七终日冷清清的,最爱坐的事就是坐在石边上发呆,只有在看到师父来了的时候会朝他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发呆。
她本该是多快乐的女孩呀,难道不该享有父母的宠爱?享受美丽的爱情么。但她现在却像个木头人一样,无灵无觉。那该死的宿命,为何不还她智慧还她灵性,还她无忧。
怀着歉意愧疚的心,离又寻亲自将龙依送到了星狐真君手上。他去北荒不久,龙依的身体被辛靖强行拿去,那原本便是九天宫上的株草……
途留一缕残魂,苟命于世……
那在崇吾山间日夜买醉孤独哭泣的女子,可是那多年前在我面前嬉笑展颜的你么?你从崇吾山跌落时竟真是释怀别绝不再顾念这个尘世半分?
男子飘浮于她十丈之外,影隐不见。心若明月皎洁高挂,无声的陪伴了她四年。一切因我而起,若是心里当真怨恨我,不想见到我,隐于你看不见的地方可好?小依……有些我无法承受的事情,除了让它不要发生,我没有别的办法……
灌湘一袭白影总被众人拥簇,周旋忙碌于众神之间,与其相比,四年间,那个寡言少语的姑娘,她孤独的身影并不算得上真正的寂寞。她的亲人从未放弃过她,她的爱人更是。
亘古天水龙泉,乃天门弟子,受父母之托拜谢白凤凰若夏,捎来书信一封,意欲迎女回银石窟。
若夏不喜闹,淡淡应允,无愧受了龙泉三拜。
“大恩不言谢。”龙泉扶妹倚上神兽,向白衣女子作别,无有盘旋。没过半刻,离又寻焦急赶回仍是一句,大恩不言谢,即匆匆忙忙踏云而去。
孤云远影,唯风细屑一缕,弱余灌湘峰上。白衣女子回望冥想,龙依命不保时,她就曾多次劝念过不句君,万望不可独断专行。她真心希望这世间有可延续的爱情,更希望不句能够认清事实不要因自已犯下的错而牵扯到更多无辜的人。不句倔性不改初衷,满怀憧憬的对她说,‘喜欢一个人是多甜蜜的事呀,很懊恼我这么自私,将她困在身边,但为自己的宽容感到欣慰,因为他从不刻意改变她的任何心意。‘
若夏站立了许久,面染愁绪。靠着被刻意继写的命格和已残衰不堪的修为,他又能撑得了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