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青冥之苍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船首斩开层层青波,向着青碧深处前行,人站在船上,远望青山碧水如梦,波上寒烟翠。
洛月站在凌云身侧,柔荑轻举,如一朵盛开在青碧中的白莲,一泓小小的绿水在手中跳跃,变幻着各种形状。
“这里好像我的家,洛神湖。”洛月抬头看着凌云,美丽的眸子里溢满光彩。
凌云摇着桨橹,收回悠远的目光,看向眼前清丽的女子,微微一笑:“这里也是我的家,以前。”
洛月眨了眨美目,低下螓首幽幽道:”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如若不相信我的那个故事,又为何愿意追随我而来呢?”凌云轻轻的皱皱眉。
丽人轻轻一叹:“我相信的不是故事,是你的人!”
凌云沉默,转头向身后望去,那里,远远的岸边,有一群翠衣女子遥遥相望,正是幸存下来的剑宗弟子,而之前阻拦他们的那两百青蛇帮,金鼎门弟子,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刚才用的刀?”凌云回头问道。
“你是说这个?”洛月扬手,一柄精致的碧绿小刀出现在手上,滴溜溜的旋转,漾起一层层水雾。
“嗯。”凌云看着充满灵气的小刀,目光里满是赞叹:“好美的刀,也很强,它叫什么名字?”
“碧玉刀!”洛月轻声回道。
“碧玉刀?可是,碧玉刀不应该是在洛神湖总坛?怎么会?”凌云诧异道。
“那不是真正的碧玉刀。”洛月仰首,双目洋溢着神采:“真正的碧玉刀都是随每一代洛神湖灵子或灵女伴生的,我就是这一代的灵女!”
凌云讶然。
翠烟阁。
苍翠的石板铺成的广场上,矗立着三个高耸的擂台。
第一个擂台上,站立着一个黄衫的老者,双目微闭,负手而立,三缕白须随风飘扬,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第三个擂台上,站立着一名青衣少年,手里扬着一根青翠的长棍,点指着台下翠烟门的年轻弟子,姿态轻狂:“来,让我来看看,你们翠烟门的年轻弟子,到底有何本领?何人是我青蛇帮的对手?”
而中间的擂台上,正在进行着一场生死大战。那是一名三十岁年纪的剑宗弟子,翠绿色的衣衫上有着七剑的标记,与一名黄衫汉子翻翻滚滚战在一起,一道道水波卷出,逼得对面的黄衣男子步步后退,而自己也气喘吁吁。
广场南侧,簇拥着两拨人马,一拨皆是青衣汉子,正是是青蛇帮众,一拨尽是黄衫,应是金鼎门徒。两拨人前,座椅上端坐两人,一人青衣黑发,体形消瘦,目光阴冷,当是青蛇帮主,另一人黄衫白发,体型微胖,面容白净,就如一位养尊处优的富家公,正是金鼎门掌门。
广场北侧,端坐的是翠烟门刀宗宗主秦开阳与剑宗宗主柳慕白,两人各领翠烟一宗,却也是夫妻。两人身后簇拥着上百翠烟弟子,皆是紧张的注视着擂台。
秦开阳眯着眼,手指在座椅上轻轻的敲着,目光越过了擂台,投向远方。
“师兄,小静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了。”柳慕白看着擂台上苦战的弟子,心中焦急万分。
秦开阳收回目光,看了眼擂台,转头对妻子温和一笑:“等。”
“师兄,再等,我怕小静就下不了擂台了。”柳慕白焦急的说道,回头看向身后,翠烟弟子的后方,那里并排放着十张木床,上面覆盖着白布,那上面躺着十具年轻的尸体,白布上有鲜血殷出,他们皆是死于擂台之战的弟子。
“再等下去,精英弟子们都快死尽了。”柳慕白双目含泪。
秦开阳身体微颤了一下,痛苦之色在眸中一闪而逝,沉声道:“只要翠烟门在,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转头看向身后站立的弟子们,这些年轻的脸上有忧伤,有悲愤,有战意高昂,独独没有畏惧,看见宗主看来,一个个攥紧拳头,昂声道:“宗主,让我们去吧。让我去把静师姐替下来!”
“宗主,还有两个时辰了,就由我来攻打第一擂吧。”身旁一个刀宗长老沉声说道,在其胸前绣着八柄小刀。
“不!再等!”秦开阳转头。
擂台上司徒静的身形已经摇摇晃晃,却仍在咬牙坚持,她的对手已换了第三人。这场守擂之战,翠烟门打得异常艰苦,每一个登上擂台的弟子,都会面临青蛇帮金鼎们两家的轮番苦战,直至筋疲力尽被打下擂台。战斗至今已经四个时辰,翠烟弟子战死十人,重伤二十余人,青蛇帮金鼎门也是差不多少,可是如此打下去,翠烟门弟子再不畏死,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秦开阳盯着擂台,有那么一瞬心思飘忽,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的今日,同样的三家夺擂之战。
那时的自己和妻子还是翠烟门刀剑两宗的中代弟子,那一战同样艰苦。自己的师辈浴血奋战,损失惨重,却仍然失去了第一擂。自己和妻子柳慕白在巨大的压力下,连番鏖战第二擂,却在最后遭遇了那一代锋芒正盛的青蛇帮天才,苦战不胜。在决定胜负的第三擂,青蛇帮与金鼎门疯狂反扑,翠烟门年轻一代几乎损伤殆尽,形势危急。就在众人绝望之时,小师弟横空出世,决死一战,连斩两家十三名年轻高手,夺下第三擂,更在最后刀剑合璧,征战第二擂,将青蛇帮那名天才劈于刀下。
翠烟门终于得以再续三十年辉煌,可是代价巨大。师门长辈或死或伤,年轻一辈精英损失殆尽,最为令人心痛的是小师弟,虽天赋绝强,却自小体弱多病难以修行,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爆发,燃尽了生命,在最璀璨的时刻凋谢,战死在擂台之上!
秦开阳悠悠的回过神,心下盘算:我与慕白联袂征战,殊死一搏或许有可能拿下第一擂,而第二擂,中生代弟子中,除了司徒静再无人才,万无可能夺下,至于第三擂.。。,秦开阳看向张狂的站在第三擂上青衣少年,那是青蛇帮这一代的天才少年,翠烟门新生代弟子们无一人是其对手!
可惜!这世上,再也没有小师弟!
一种深深的危机感萦绕在心头,这种危机感不仅仅来自擂台之战!秦开阳转头看了看翠烟阁四周,四个时辰了,镇守四方的四个外堂,竟然没有一丝消息!
还有两个时辰!
他在等,等待一个转机,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机会,也可能让翠烟门从这场必死之局中走出!
啊的一声惨呼,司徒静从高高的擂台上摔落下来。柳慕白一个纵身,飞落到台下,抱起了心爱的弟子。翠绿的衣衫上布满伤痕,苍白的脸上双目紧闭,已经停止了呼吸。柳慕白双目含泪,将弟子紧紧抱在怀中。
对面传来了张狂的笑声。
秦开阳猛地攥紧了拳头,身体前倾。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么!难道天要亡我翠烟?!
双目不甘心的最后一次扫过翠烟阁的四周,眼神猛地一亮!
在南方的角落里,不知何时静静的站立着一个少年!
船儿终于靠上了岸,凌云拾级而上,踏在了凌烟阁的广场上!
嗒,嗒,凌云一步步向前走去,清脆的脚步声在嘈杂的广场上仍是清晰!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进来的?”青蛇帮主目光阴冷。
貌如富家公的金鼎门主目光闭合,淡淡说道:“一个无品级弟子怎么可能穿过我们几百人的防线?漏网之鱼罢了!”
“派人去南门方向查查。”青蛇帮主仍不放心,回头吩咐道。几个青衣人闪出人群,如飞而去。
对面,翠烟阁的后窗打开,几名白袍的刀宗弟子跃出,消失在水面。
凌云一步步走过第一擂,擂上青衣少年向下俯视过来,张狂大笑。
沉默的走过第二擂,在台下司徒静留下的血迹前,停顿了下。
静静的走过第三擂,台上老者张目看了看,冷哼了一声。
凌云走到秦开阳,柳慕白跟前,单膝跪地:“翠烟外舵弟子见过两位宗主。”
“起来吧。”秦开阳轻捋颔下黑须,微笑摆手。
“是。”凌云起身,看向秦柳二人,目光平和,心间波浪滔天。
师兄,师姐,三十年隔世间,你们可还记得当年的小师弟?
“你叫什么名字?”秦开阳温和问道。
“凌云。”看到了师兄鬓角早生的华发,凌云低下头,眼角有泪光闪耀。
“你,是用刀?”秦开阳看到凌云手里倒提的制式弯刀。
“弟子刀宗外门弟子。”
“所来何事?”看着眼前清秀的少年,秦开阳有那么一点兴奋,又有那么一点忧伤,少年单薄而又倔强,英姿勃勃中又带着一丝腼腆,一如当年,那个跟师姐说话都会脸红的小师弟。
“征战擂台!”凌云抬头,微微一笑,清澈的目光里有光芒闪耀,仿佛晨阳融化了冰雪。
“哦。”秦开阳似乎并无太大的惊讶,双目凝视着凌云:“你可做好了准备?”。
“弟子已做好准备,请宗主恩准!”凌云昂首,目光湛然。
秦开阳注视着凌云,颔首道:““我以翠烟刀宗宗主之名,准你出战!”
凌云转身向第三擂走去,低低的嗓音入耳:“宗主放心,刀宗不死!剑宗不灭!”
秦开阳身躯一震,怔怔的看着凌云。
“你疯了?!”柳慕白在旁急道:“他只是一个未入品级的弟子,你是让他去送死吗?!”
秦开阳看着凌云的背影,目光沉重:“这是一场必输的局!一步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中,我们只能被动跟随。只有局被打乱,我们才有机会。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等一个乱局的子!”
“他只是一个未入品的弟子,能有何力量?怎么乱局?”柳慕白急切道。
“我相信他!”秦慕白断然道,眼中有莫名的光泽:“他身上有小师弟的气质!而且..”
“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小师弟!”柳慕白悲呼道:“若是失败了呢?他岂不是白白赔上性命?”
“那就殊死一搏,拼他个鱼死网破!我翠烟门弟子死于翠烟,死得其所!”秦开阳猛地一拳砸在椅背上。
“哼哼,秦老儿已经疯了。”金鼎门主看着凌云走向了擂台,仰天打了个哈哈。
青蛇帮主看着膝上的翠玉棍,冷笑道:“对付疯狗,我们青蛇帮向来擅长。”
凌云走到第三擂下,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台去,站在青衣少年对面。
台下一片哄笑,翠烟门真的无人了,竟然派上个连轻身术都不会的弟子。
青衣少年举起手中长棍,点指着凌云,哈哈一笑:“哈!终于来了个送死的。我还以为翠烟门年轻弟子都死绝了呢?”
凌云刀尖垂地,目光平和而清澈,左手招了招,淡淡道:“来战!”
“呀呸!无名之辈,别让本少爷费事!自己过来受死!”青衣少年怒道。
“如你所愿!”凌云身形一晃,笔直的冲了过去。
青衣少年一怔,好快!开不及收棍,直接一棍戳了过去。凌云抬起弯刀,一刀点出,一刀一棍没有任何花哨在空中相碰。
嚓!普通制式弯刀在凌云手里犹如神兵,沿着长棍一剖而开,就似没有遇到任何阻隔,向胸前点来。青衣少年大惊,连忙撤手后退,忽的下身一股大力撞来,却是凌云不动声色的飞起一脚,踹在其小腹上,青衣少年张牙舞爪的飞起,在空中才觉得小腹处疼痛欲裂,噗的突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直挺挺的落下擂台。
台下哄然!震撼!一招,青蛇帮年轻天才个照面被打下擂台,生死不知!
怎么可能?!年青一代,从无敌手的天才,怎么可能一招惨败!
啪!青蛇帮主抓起翠绿长棍在地上一戳,猛地站起,青石板上裂开道道细纹,阴冷如蛇的眸子里满是惊愕!
这个白衣少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