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调配着无栾的药剂,在第七次拿错以后无奈的叹口气,认命的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床上靠着墙半坐着的桃蹊,低垂着脑袋,长长的头发散开铺在身边的床铺上,脸色因为几日的未见阳光,惨白惨白的透露出一种不健康的青色,神情淡淡的,却难以掩饰眉宇间的轻愁。
“你到底怎么了?”这样子三天了,不说话,没有反应,除了吃饭梳洗就在那里坐着不动,甚至这么半天了,连头低垂的角度都没有变过:“你还在为前些天的事闹别扭?”
桃蹊微不可见的轻轻颤抖了一下,头低的更低了。
苏岩叹息一声到床边坐下,看着桃蹊无言的反抗,就是这样的表情让自己这些天跟着心烦意乱,想要表现出不在意,但是精准的用药分量自己几次三番的拿错,让可以忽略自己的心的苏岩也无法在装作漠不关心。
“我承认,我冤枉了你,是我不对。可是,丫头,我说过,你不要出这个房门,不可以出去,你忘记了还是想要挑战我的耐性?”苏岩说着,撩起桃蹊垂落脸颊上的一缕发丝,顺到耳后:“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你忘记了什么?”
桃蹊紧咬着嘴唇,眼睑颤抖,长长微翘的睫毛抖动翻飞,像是受惊了的蝴蝶翅膀。
“丫头,我是为了你好,你不是想要活下去吗?如果让人知道你还活着,就算是我,也护不了你。”
“是护不了,还是不想护?”桃蹊抬起头,目光灼灼审视的直盯进苏岩的眼睛,看着目光接触的刹那间蓦然收缩了一下的淡棕色瞳孔,桃蹊心底冷笑,面上带起一丝满是嘲讽的笑意。
苏岩脸色一僵,微微眯起眼睛,捏住桃蹊的下巴,直直的盯着桃蹊满是嘲讽的眼睛,那样的神情让苏岩觉得很是碍眼,手指用力,桃蹊白皙的下巴立刻印出红印:“收起这样的眼神!南雅歌,你越来越大胆了,吃定了不会杀你吗?!”
桃蹊握住苏岩的手,掰开他捏着自己的下巴的手指,缓缓的,将苏岩的手按在自己的脖颈上:“你杀了我啊。”
苏岩的手蓦然收紧,桃蹊呼吸一窒,脸颊因为缺氧泛起潮红色,握住苏岩手腕的手指松开,闭上了眼睛,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紧闭的眼角滑落。
苏岩手一顿,滑落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灼热的感觉让他瑟缩了一下,缓缓的松开了手指,视线落在桃蹊脖颈上的印记微微蹙起眉头。
桃蹊睁开眼,看着苏岩迷茫纠结的眼神蓦然的笑了:“你舍不得。你喜欢我!”
苏岩心脏蓦然紧缩,淡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不确定的挣扎和难堪,慌忙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桃蹊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在苏岩来不及反应的怔愣间撞进了苏岩的怀里,抱紧,吻上了他的唇,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随即退离开,看着苏岩石化在当场勾起一抹笑:“如果,把胡子剃了就更好了。”说着,摸摸脸颊,皱起眉头嘟着嘴,满是抱怨自己被胡子扎到脸颊的眼神看着苏岩。
好半天,苏岩才反应过来:“你……”双手握紧松开,松开握紧几次,颤抖着嘴唇,刚才那抹柔嫩的触感若即若离的停留在了唇瓣上,让他想要擦去,一方面却为那似是而非的感觉心痒。视线落在桃蹊红润的唇上,苏岩脸色铁青的僵硬了一下,南雅歌……她还只是个孩子!我怎么会……怎么会……
转身,离开。药房门嘭的一声打开,摔门而去,却忘记了掩上房门。桃蹊看着他明显慌乱的脚步,低声笑了起来,握紧的手掌铬痛了掌心。
苏岩虽然极力的掩饰,但是他的慌张无措并没有逃过在无业的眼睛,看着大开的药房门,连门的忘记关了吗?
无栾依然泡在药浴里,只不过,相较于一开始的虚弱,他明显感觉到了精神和体力上的恢复,就像现在,他已经不再昏昏沉沉,被蒸煮了两个时辰依然头脑清醒,可惜,这样清楚到仿佛已经由内到外都被煮熟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有了精神,为了转移注意力,无栾多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屋门口那个男人身上,无业最近,很奇怪啊……因为房门开着,无栾虽然看不到苏岩的表情,但是那声巨大的摔门声还是可以听见的。
“无业,怎么了?”
“呵,被小猫挠了一爪子,没事。”
“哈?”无栾一头雾水,随即想起:“那个女孩子?”
无业止不住的扬起嘴角,低笑了一声。无栾听见无业的低笑,视线落在无业的背上,无业……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些日子,即便自己总是在朦朦胧胧之间,但是从小在身边的人有无异样,他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只是出于信任,无栾相信,不管无业在做什么,他都不会伤害自己,没有缘由,就这么相信着。
无业站起身来,转而对无栾说道:“少主,我去请苏先生。”
无栾点点头,看着无业离开的背影出神,最后也只是低垂下眼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苏岩在房间里坐着,直到无业来敲门,才惊醒过来。随即为自己竟然真的被一个丫头弄到伤神发呆而感到无奈,几十年来一个人的生活,看来,他是孤单的太久了,以至于对那个自己养大的孩子,竟有了那样的心思……
“苏先生……”无业的声音再次响起,屋内的人依然没有回应,无业微微勾起嘴角:“苏先生,您在吗?”
苏岩整理好思绪,将桃蹊暂时抛开,今天,是至关重要的一天,运功打通经脉,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那样,不止是伤了无栾,就连他自己也讨不了好。深呼吸几次平复下心情,苏岩站起身:“马上就来。”
“是,有劳苏先生。”
苏岩回转身到了屏风后面的床边柜子里取了药箱,手臂扫过腰际忽然一愣,低头在腰带上撤下一根断裂的布绳,本该拴着钥匙的一端扣结处断开了,苏岩一愣,随即将绳子取下,大概是掉在药房里了吧……想到这个,苏岩仿佛感觉到唇瓣上依然残存着的温润触感,心慌乱了一下,叹息一声,随手将绳子放在了柜子里,提起药箱,先去看看无栾吧。
打开门,看着等在门口的无业点点头:“走吧。”
无业将无栾从浴桶里抱出,细细的擦干身上的药渍,换上干净的衣服,无栾盘膝坐到了床上。
苏岩褪去了外衣鞋子也上了床,在无栾身后坐下:“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放松,不要抵抗。无业守在门外,不要打扰我。”
“是。”无业低声应道,看向无栾得到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后退出了门去,就站在屋檐下,细心留意着屋内的动静,抬眼看去,正对着药房的方向,门依旧开着,微微皱了下眉头,桃蹊既没有出来,也没有关门,到底,是在做什么?
无业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门扉,屋内很寂静,开始了吧……现在也没有自己的什么事情,这炼狱谷里不会有别人进来,他即便不守着,也不会有事,于是抬腿迈步向药房而去。
无业站在洞开的大门前看着空荡荡的药房微微怔愣了一下,竟然不在?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桃蹊,你就那么自信,苏岩不会回过头来找你?这么放心大胆的离开,毫无顾忌……她到底做了什么?
无业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这是一种不确定感,隐隐的让无业有些后悔,或许,他找上桃蹊,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毕竟,那个孩子……他掌控不了她!即便是无业觉得,桃蹊除了依靠自己帮忙外,没有任何胜算,但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无业站在药房门口呆愣了一会儿,随即回转身到无栾门外守着,不管如何,现在无栾不能有事,如果有什么变故,他首先保证的,便是无栾的安全了,其他的,视情况而定吧。
这也是第一次,无业没有安排,完全的要靠随机应变,第一次,脱离了他的掌控之外……这种感觉,不好!就像把命交到别人手中一般的不好!
桃蹊从窗户跳进来,轻轻的踏在地上,双脚之间的铁链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桃蹊觉得,她甚至已经习惯了这束手束脚的东西,怕到了解开的那一天,她可能还要不习惯呢。
将手里的几个白瓷瓶子放在桌子上,桃蹊微微笑开了,有点恶趣味的带着得意的笑容,今天,将会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