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飒回到华安堂后院的时候,华安然已经坐在了房间里桃蹊来之前他们相对而坐的位置,手边的茶杯微微冒着热气,显然已经换过了一壶新沏的热茶,一旁的檀香点燃着,檀香叫做一线金,只是名字就足以听出它的珍贵,这种檀香每年就出一根,是宫里才能用的贡品,而因着华安然喜欢,被那人赏赐了给他,华安然在思考,或者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时总会点燃檀香,混合着茶水的清香有一种不染世俗的淡然味道。
景飒轻轻走到他的位置坐下,看了眼被华安然握在手心把玩的白瓷瓶:“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华安然似乎这才发现景飒的到来,蓦然抬眼看向景飒的眼神里迸发出一种光亮,让景飒微微一愣,他都失常到这种地步了,看来事情不简单,但是华安然的表情却让他感觉到,这不简单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华安然的脸上淡然的表情再也不复存在,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眼底的喜悦那么毫不掩饰的撞入景飒的眼底,就连声音都有些激动的颤抖:“景飒,桃蹊做到了!我就知道,她肯定可以的!你看!这是叛情的解药,她能够解得了苏岩的叛情!”
如果不了解,肯定要以为华安然和南雅书的感情真的很不错,竟然为了他身上的叛情可以解除这样的高兴激动,但只有景飒才明白,重点并不是叛情的有了解药,也不是南雅书不用再受每个月的锥心刺骨之痛,重点是,桃蹊她解了苏岩研制的毒药!
苏岩,毒医,他的医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但是毒字尚且在医字之前,足以看出,他最厉害的不是如何救人,而是如何研制出杀人于无形,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药!而苏岩,向来只制毒,却从来不研究解药,中了他的毒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忍不住那种非人的痛苦自杀了,但是能够摆脱毒药挟制的人,却没有一个。
华安然的话让景飒的手指都有些颤抖,那张俊逸的脸上狭长的眼睛蓦然瞪得很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华安然,似乎没有听清楚他的话,或者根本就是觉得那是他幻听才……
“你是说,桃蹊她……”景飒忽然觉得感受到左胸膛里传来的剧烈跳动,从来没有那一刻像此时一样让他感觉到自己活着!
“桃蹊在炼狱谷十年,血罂粟没有让她死掉,苏岩也没有杀她,她现在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样不是吗?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相信,如果说雁门还有未来的话,那么这个契机就是在这个女孩子身上!景飒,还记得炼狱谷的地动么?那样有心计的女孩子,而且能忍,你觉得,如果她没有可以离开苏岩仍然能够活下去的信心,她会毫不犹豫的将炼狱谷给毁了吗?”
“你是说……”景飒一愣,他不知道吗?不怀疑吗?其实不是的,就算一开始从那场毁天灭地的灾难里没有时间多想,逃出生天的他自然慢慢的就回味了过来,炼狱谷有硫磺泉,底下有火山这是雁门情报里早就注明了的,但是那火山却是死的。而炼狱谷的地理位置,不可能发生地震,还有地震发生之前那有什么暴烈开的动静也不得不让景飒怀疑是有人做了手脚,只是因为想不出来如何做的手脚,所以他一直不确定。
但只要有人做了手脚,这个人是谁,根本就不用猜!
其实,在看到毫发无伤的桃蹊和无栾的时候,景飒就已经可以将心底的疑惑有个解答了,只是他不愿意多想罢了。
因为只要想起来,不免的就会想到,那个时候,他是被桃蹊放弃了吧?不止是放弃,她是确定要自己死的。只是对于她竟然会救无栾出来这件事,让景飒有些想不通,虽然无栾不如自己知道的那样多,但以桃蹊那种性子,怎么能够容忍这样不确定的因素在……难道那个时候,她就很在意他了吗?为什么呢?没见过几面,甚至话也没有说过几句不是吗?
“你也怀疑吧?只是如果无法听到桃蹊亲口说明原因,我们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场惊天动地的地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如果这样的技术掌握在我们手里……”华安然此时的脸色有些激动,看着景飒震惊的脸说道:“我们就谁也不用怕了!”
如果真的是桃蹊做的,那样大的力量……他们确实可以不用怕谁了,甚至可以反过来威胁那个人,然后得到他们想要的生活。只是这样,桃蹊就会至于危险之中了。景飒低首敛眉,理智上他该为雁门考虑,他们想要自由很久了,久到等待的心都有些麻木。
华安然似乎并不在意景飒的反应,此时他太激动了,久久在黑暗里的人忽然接触到了希望和光明,怎么可能不激动呢?而这样激动的他并不需要人符合什么,也不是真的想要景飒回答什么,只是想要诉说,想要说出来,不然积压在心底的话,他会爆掉的!
“既然叛情可以解,她也一定能够解除红颜泪!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自由了。”自由,多奢侈的字眼!哪怕现在的他们拥有了无上的权利,而那个人也没有如同那么魔鬼一样的控制他们,甚至因为他们手中的力量而惧怕着,处处讨好。
可是这样的生活一点意义都没有!红颜泪,红颜泪,只是在心底响起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在心口上插刀子一样的痛!那已经不止是毒药了,而是他们的耻辱,铭刻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和被亲人抛弃背叛的痛苦!
“可是,这个就真的可以解叛情吗?如果可以,那么,她就真的可以解得了红颜泪吗?月,如果她可以解,怎么会弄到自己浑身是毒的地步?”景飒虽然不忍心泼华安然的冷水,但是,相对于华安然对于解毒的热情和疯狂的执拗,相对冷静的他,却不得不提醒华安然注意到这一点。
华安然的脸色果然一变,目光灼灼的盯着手中的瓶子,仿佛要把它洞穿了一样,半晌沉默后忽然腾的一声站起身来:“我出去一下,景飒,无论如何,把桃蹊留下,不能让她跟着无栾去无涯庄。”说完,也不等景飒给他反应,大步的迈出门去,脚步一改往日的悠然闲适,急切了起来。
景飒独自坐在那里,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温热的温度烫着他冰凉的手指,缓缓的摩挲着杯沿,半晌过后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上次在院子里,那是他养好伤后第一次出现在华安堂,就碰上了和华安然,南雅书一起来的桃蹊,两人虽然只是打了个照面他就离开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时候他的心情有多复杂,此刻回想起来,那时的他就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他有自信,桃蹊不会把他和已经死了的无业联系一起,不一样的脸和气质,他自认接触不过几月的桃蹊不可能认出他,但是另一面,他却直觉的不敢和桃蹊太过接触,仿佛只要靠的近了,他就会露出马脚来让那个孩子看出破绽……
其实认出来又怎样呢?在他有防备的情况下,她难道还会杀他第二次吗?
也许只是,不想给她添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