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公子昨日与苏小姐在院子里聊了一宿，苏小姐似乎笑得极是开心。”
“苏小姐又同谢大公子出门了，听说是去听堂会。”
几日后，督统府上传遍了苏遥和谢霖的事，又有爱嚼舌根的说，苏小姐和谢大公子看上去倒极为般配。
谢韶被这么一折腾鞭伤更重了，他在房中静养，听了这些风言风语，心里不舒坦，腾地从床上起来就要往苏遥那边走一趟，门还没出便看见苏遥远远地来了。
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了一群人，准确来说是一群姑娘，或着洋装，或着旗袍，身姿摇曳，香鬓云影，一时间，娇笑声不绝于耳。谢韶难得愣了下，苏遥走到他面前，神色如常，说出的话却如白日惊雷，“这些都是苏州城里的名媛，长相家世也配得上你，你要不要看看？”
这是好心肠给他亲事呢！谢韶不说话，心里无端想起刚才听到的流言，空穴不来风，莫非都是真的。
谢韶心里凉了半截。
一阵沉默，只见苏遥抿抿唇，又开口道，“难道是不称心？要不我再去挑挑？”
挑什么挑！谢韶怒极反笑，他或许能猜到她如此做的缘由，可是亲手把自己往外推，用这样的方法会不会太伤人了点？他黑着一张脸，什么礼仪风度都不要了，一把将苏遥扯入怀中，对着其他人说了声滚。
素日里有教养的小姐被他吓得倒退了两步，而后颤巍巍的离开了。
“你先放开！”苏遥在他怀里挣扎，又想起他有伤在身，连忙收住，但力道一下控制不住，身子猛的往前倾去，连带着两人一起倒在了地毯上。
谢韶伤口被牵动，痛得闷哼一声，苏遥却没听到，她的脸颊靠在他的胸膛，耳边满是他清晰而快速的心跳，她想起身，却被他先一步扣住了腰，“阿遥。”他贴在她耳侧唤她，声色缱绻，她浑身一僵，身上心头处处都燃起了一阵颤栗。
无论乱世或是安稳年岁，他的怀抱，总让人想逗留，而这种温暖低唤总让她忍不住想缴械投降。
苏遥很久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平缓，像陷入了一场梦魇，谢韶以为她有了觉悟，看着乖乖趴在自己胸口的人儿，微微笑着翻身而上，谁知赔笑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苏遥极轻极淡地说，“谢韶，你放开我。”
她抬头看着他，眼里平静漠然，“你配得上如花美眷，日后你甚至可以坐拥整个江南艳骨地。无数人愿意陪你听暮鼓晨钟。”她突然依偎入他怀中，说出来的话却最是无情，“但是谢韶，那个人不会是我，所以你放开我好不好？”
他可以容忍她的骄傲，容忍她对自己的冷言冷语，甚至容忍她在这段感情里一再退缩，唯独不能容忍这样一次又一次云淡风轻地说放手。
谢韶当下是真气着了，寒着脸就往门外走。
之后几日便陆续传出谢韶的风流韵事，真真假假都夸大了传给苏遥听。苏遥却依旧赏花看雪，无动于衷。
下人提着胆子给谢韶回报，那小爷果然怒气冲天地摔了杯子。
但谁叫他们之间，从始至终谢韶便是先喜欢的那个呢？先沦陷的万劫不复，他撑了几天，实在忍不住，拉下脸又要去见她。
后来一想，他那一步实在不该走。
如果没有走到那一遭，他和苏遥之间也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苏遥的房间临近花园，谢韶一路行来，花影斑驳，等到视线开明之时，却看见中央的玻璃花房里，谢霖靠在桌子上小憩，苏遥站在一旁久久凝视，眼神柔和而恒远，她突然迈动步子上前去，吻上了他的侧脸，那样的虔诚仿佛是在完成一场盛典。
漫长岁月里，他何曾得她如此温柔的相待，哪怕一分一秒也不曾。
她从未放下过吧，所以久藏于心，至远醇香。
那他们之间又算什么？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之后的替补？
谢韶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心里有个地方空荡荡的，满是喧嚣的风声回荡，他想去问个清楚，可走了两步又不由得停下来。如果苏遥回答“是”，那他该怎么办？
他紧抿双唇，下意识转身离开，苏遥却走了出来，“你都看见了？”
谢韶没说话，只看着苏遥走近，她眼神晦涩，每走一步都极慢，直至走到他跟前，她咬咬唇，猛地闭眼，“谢韶，这就是我的心。所以，你带兵回金陵吧，我不想再亏欠你。”
亏欠，原来她认为这就是亏欠。
所有穿越千山万水的奔波，所有视之如珍宝的疼爱，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只不过是一场亏欠。
谢韶突然笑了，眼里一片死寂蔓延开来，“以往是我不知进退，望苏小姐见谅。”
他往后退开好几步的距离，稍稍站定，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苏遥许久忘了动作，谢霖从花房走出来，“阿韶会恨你的。”谢韶有谢韶的骄傲，日后即便知道这是做戏，也不会轻易原谅她。
“这样更好。”苏遥抬头凝视远方，眼里有琳琅花色掺和着千情万绪辗转而过，不知过了多久，她幽幽转身，“先提前道一声再见，我明日就不送你们了。”
日后，天光漫漫，风雨兼程，她一个人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