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BBQ的晚餐区域,是在岛的两个最远端之一的西北端的Sunset(日落)餐厅——一个专门提供烧烤类餐食的餐厅——外的一块架在海面之上的木制平台上。面向一片被码头和不远处迷你的小岛所环抱的海湾。天色已经渐暗,天边一抹夕阳的余辉映照出的晚霞,正在宣告一天的结束。此时的海天才真的算是完全一色了,从天到海,一片灰蓝灰蓝的色调,显得格外的空灵。
因为闲来无事,我和印佳早早就过来等着晚餐。此时的平台上还没有开始辅设桌椅,也没有人群。在印佳去和服务人员闲聊的期间,我独自站在平台上凝望着这已经分不出海天之界的景色。
一只如威尼斯的贡多拉船样式的轻舟从左侧的码头缓缓启航,向右侧的小岛游弋而去。那深褐色木制的,弧线灵动的身影“闯入”眼前的那片过于清淡的画面之中,立刻为之增色不少,让有一种进入了一幅灰蓝底调的水彩画之中的错觉,分不清现实与幻想。
右侧与晚餐平台隔着浅蓝色的海水,不足五十米处便是那个迷你的小岛,看上去就几百平的面积。岛上有一片藏在密林之中的别致的深木色建筑群,就像一个迷你的“行宫”,有着玲珑的外形,还挂着雪白的纱帘,给人一种神秘感。
“那就是‘传说中’的‘SPA岛’了。”此时已经回来的印佳立足于我身旁无不遗憾地说,“可惜SPA实在太贵了,200多刀呢!不然我真想去享受一下。”
她的心情转化得还真快,下午还多愁善感,这会儿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享受当下”的印佳的模样。不过,我则对好友偏爱的奢靡活动却兴趣乏然,白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当天色完全沉入夜色之中,BBQ的平台上已经开始张罗开来。平台上一共放了六张桌子,陆续地坐满了人。老外的文明习惯非常的好,即使是这样的密度之下,也并不让人觉得嘈杂。依然是没有电灯,只有平台四角上的火把的光亮,还有桌上的无线小夜灯作为照明。虽然这种光线显然对看清桌上的食物不利,但却对“情调”有益。
这里的BBQ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架个生火的炉灶现场烧烤,而是由不远处的餐厅厨房帮忙现烧好后,再一份份的送上来给客户人吃。说不定这也是为了保护环境,毕竟在室外现烧会乌烟瘴气。也可见,马尔代夫人是多么珍惜这片“天堂”。
没过多久,烧制好的食物被一盘盘端了上来。看到眼前一大桌的美食,印佳又没管住自己的欲望地,点了两杯白兰地:“这么多肉,无酒不欢啊!”
“你迟早变酒鬼!”
“呵呵,众生皆醒我独醉,将是一种多么畅快的境界啊!”
“喂喂,好像‘引经据典’反了吧?”我啼笑皆非。
BBQ的食物配量明显是太多了,或者就是因为这里平时主要是西方游客居多,而中国人真不如老外能吃。几盘生鱼片、鸡翅、烤鱼、烧虾、加上一些沙拉上来,就已经让我俩觉得快要饱了。在服务生又送上来一盘扇贝和一盘牛排后,印佳似乎终于是受不了,挥了挥手,招呼一直在几个桌子间忙碌,看起来像是这顿BBQ晚餐的值班主管的男子,指着桌上的食物和他唧唧歪歪说了一通。我大概听明白她是告诉对方,这些食物量太多了,对两个女生来说肯定吃不完,这样会比较浪费。
这位主管长得格外英俊,褐色的皮肤,微圈的短发,浓眉大眼,眼眶深邃,笑起来法令纹明显。在和印佳交流的过程中,他一直双手轻握地放在腹前,毕恭毕敬。不知道怎么的,一边继续吃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听着两个人的谈话的我,却发现话题好像慢慢走了样,变成聊起各自的国家什么的。
“喂喂,人家在工作呢,别总是拉着别人东拉西扯的。”我忍不住压低的声提醒。
“有什么关系嘛!和客人聊天也是他们的工作内容吧?”
不过,印佳嘴上虽然反抗,最终还是顺从了我的意见,速速结束了和对方的闲谈。
“喂,知道吗?这位帅哥是来自土耳其的呢!难怪长得这么帅。”
土耳其和长得帅有必然联系吗?虽然我搞不清其中关系,但却能看出好友的好色之心,不由低声骂了一句:“你这个色女子!”
“什么嘛!”印佳不以为然地吐了吐舌头,转而继续说,“不过他和我说,关于食量地问题,确实西方人吃得比较多,他们也知道东方人食量偏小,可又不好意思同样的晚餐给我们俩少一点分量。”
“原来如此。”
印佳点了点头,继而感叹道:“他们还真是恪守平等之心啊,虽然对我们来他们的顾虑显得多余,呵呵!”
我理解印佳所说的所谓平等之心,就是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都以平等之心相待,没有二异。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大多内心都有一杆称,用来称他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以决定自己用何种程度来投桃报李。就像那个K大的学生餐厅里,有个被称为肥姐的管事。她平时里总是一脸和气热情,见谁都好像很熟的样子,但那只是表相——
『标准套餐就是两荤一素,这是规定。如果你想定制的,就到那边地点菜窗口去一菜一价地点。』
『我一个人,点菜吃不完的。我是素食者,可以不要荤么?』
『我说了,我们的标准套餐就是两荤一素,没有全素。你不吃荤那就不吃它好了,扔掉。』
『那样很浪费……』
『哎呀,你的要求太多了!』
那****默默地听着身后发生的这段对话,与庄翔头碰头的吃着饭。那是我到K大后,第一次和庄翔一起在学校的学生餐厅吃饭。明明在我和庄翔进来时,肥姐还不无殷勤地笑眯眯地说:『今天吃套餐么?近来很难得看到庄少爷您来我们餐厅吃饭来着……套餐随便搭配,您想吃什么就说,我去里面拿新做的,这里的都热过了几遍,味道没那么好。』
至于那个“被规定”的学生,我曾见过,在特招生新生入学典礼上,作为特招生代表上台发过言。听说她是个大提琴手,在国际比赛中拿过大奖。即使是这样的人,在K大这个地界里也仍然会被另眼相待,就更别说自己了。那天我第一次觉得,有庄翔这位“有地位”的男友,或许还真是受用的福气。不过,从那天后,我就很少去那个餐厅吃饭,一则一想到对方对我的殷勤,其实是因为我背后后那个庄家大少男友,就觉得不舒服;二则从周遭的流言蜚语来看,也说不准人家在笑着和我说话时,心里有多鄙夷。
(2)
“刚才那个餐厅主管叫Aka,”结束BBQ大餐后一路散步消食回水屋的路上,印佳一路挽着我的手臂,但有明显有点醉意的语调开始了她的“习惯性八卦”,“他说是在全世界很多地方的酒店和餐厅都有工作过,他走过的国家都有二十个。”
“二、二十个国家啊!”我咂舌,“可他看起来很年轻啊!”
“嗯,那是看起来年轻,其实他已经快三十岁了。说是十几岁就出来游历世界,至少懂五门语言。”
“包括中文吗?”我随口地这么一问却没想到引来了印佳的又一番戏谑——
“哈哈,当然不包括,否则的话,就轮不上铭海同学来专程为你服务了!”
又来了!“Shut-up(闭嘴)!”我瞪了那位不失时机揶揄自己的好友一眼。
“如果我闭嘴的话,后面还有关于AKA更多的八卦你就听不到了哦!”
难道她觉得这对我能算得上是威胁吗?我真是哭笑不得,却也懒得与之继续纠缠。
“其实AKA已经结婚了呢!因为我问他是一个人游历世界吗,他说曾经是,但现在是和夫人及两个孩子一起……”
“啊,都已经有两个小孩了?看不出来。”
“嗯,大概土耳其人都结婚比较早吧!”
“不过,一个结婚生子的男人,难道不应该安定下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养家糊口吗?居然还四处流浪……”
“唉,这是我们的观念罢了。这个世界上应该有很多人其实是不会受世俗的观念束缚的。”
此时的我俩已经走到了水屋起点的桥头,印佳不知道是被眼前开阔的视野所感染,还是被自己的什么念头感染了,松开挽着我的手,双手举向天空,做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的姿势,——
“啊,自由!拥有一颗自由的心是多么重要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喂喂,喝多了吧你?又发神经。会吵到别人的。”我惊得一头黑线地拉了拉放纵的好友。
“切!难道你不想要自由吗?我就不信谁会天生想活在束缚之下!”
“是没人天生喜欢被束缚,不过……”我说到这不由得停了一来。
“不过什么?”印佳催促道。
“不过,自由是什么呢?这个天底下应该没有绝对的自由吗?海阔凭鱼跃,鱼儿也逃不出大海,天高任鸟飞,鸟儿也飞不出天空啊!而且,自由是会要付出代价的。也许……会是一无所有。”就像自己,原以为进入K大了就获得了自由的未来,但结果呢?
“嗯……”印佳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突然将脸凑到了我的跟前,点了点头,似乎恍然大悟的模样,令我不由缩起了脖子——
“干嘛?”
“婧,你果然是个被束缚的人呢!当你在纠结‘自由’是什么的时候,你不就已经不自由了嘛?”
“诶?!”
这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闪亮了一下……
(3)
“你在写什么?”印佳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回到水屋后,在印佳先去洗澡期间,拿出了我的书法行头,一边写字一边等她。水屋之外的世界已经落入了一片漆黑,坐在落地窗前的地上,看着室外,什么也看不到,从而也阻断了我的遐思。我果断的开始下笔,在纸上写下了今晚最重要的心得……
“没什么,随便写写。”听到印佳的问题,我收笔坐正后应道。
“我瞅瞅。”她显得十分好奇。
“自由?”印佳端详着眼前的纸上的大字后露出了得意地笑容,“哟,看来我的影响力不错嘛!”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伸手夺回了自己的作品,将它卷起,放入纸筒中。
不过,印佳的猜测并没有错,我确实是因为她那一句“当你在纠结‘自由’是什么的时候,你不就已经不自由了”才会产生写这幅字的念想。
印佳的话和小洛哈说的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你太在意一件事时,你就已经被它所束缚了;自由如此,厄运也是如此。如果自己从察觉到别人对“特招生”这个身份的偏见开始就过于在意,因此变得太拘谨,会不会可以更多的朋友呢?如果自己不是太在乎别人对自己与庄翔的交往的“企图”的揣测,是不是就不会产生与庄翔间的隔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