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婧,你怎么了?”
中午,因为印佳睡太晚没有吃成早餐,我们特意11点就到餐厅吃饭。因为太阳不大,我们坐在了意大利餐厅外的露台上。印佳一身印花长裙被海风吹了轻轻舞飞扬,而我则一直望着她那飞扬的裙角发呆。我知道自己在发呆,却收不回自己的心神。
“没事,就是有点累……”
“谁让你昨天出过海,今天还突然早起跑步啊!”印佳无奈的摇了摇头,泯了一口刚刚送上来的果汁。
“嗯,我想我一会儿回去补个觉吧。”与其说是想睡觉,不如说我其实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那我不陪你咯!我约了下午去学摩托艇。”印佳顿了顿,随即又面带羞涩地笑容说,“雨果是摩托艇的教练。”
“哦……”此时的我显然没有去揶揄好友的心思,但又不好完全不回应一下,便勉强地补充了一句:“你还真是好兴致。”
“必须的啊!我们可是在度假,度假不就是睡睡大觉,吃喝玩乐嘛?”
这个定义还真是浅薄易懂。我在心里吐槽。不过,话说回来,她说的也没错——明明是到这里来逃避现实的,却偏偏要自作自受地去“关心”那个世界的“现实”。这是何必?我暗自挖苦着自己。
没有印佳在的水屋,总是显得格外的寂寞。水面反射的阳光没有昨天那么明亮清透,只在天花板上留下了模糊不清的光影。
在一再确认我并没有什么不对后,印佳才涂抹好了一身的防晒霜、换上了一身牛仔短打、戴上遮阳帽和太阳眼镜出了门。临走她还不忘交待,有什么事发微信给她,她手机有防水保护套,因此会一直带在身边的,不用担心找不到她。
之后的一个小时,我躺在沙发上试图让自己睡着,但结果却是,我一直望着天花板在发呆。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我一直以来觉得最“理直气壮”的视之为“天作孽尤可为”的事,就是庄翔提出分手这件事。他的理由是那么直接,仿佛拿出了最锋利的快刀将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斩断,我也没有半点觉得遗憾,痛感只是那么一瞬间,就被扔进了太平洋里。我原以为,这件事对于我正在面对的更多的“现实”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因为根本不值得为一个“始乱终弃”的男人感觉惋惜或难过。可是,现在……我却突然开始怀疑,这到底是“天作孽”还是“自作孽”?我是不是错过了很重要的事呢?
如果说庄翔是“不得不低头”,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一切不是他的本意呢?不——我摇了摇头。我现在反倒是有些希望,庄翔所说的那个“分手理由”是他的真心话,希望他觉得Shelly更值得他珍惜,是肺腑之言。至少,这样来说,KIDU上的所有言论都可以当作是一群无聊人的无聊闲话。庄翔会幸福,我也没什么可遗憾。
但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戳着我的心头说:“你就自欺欺人吧!”
头有点痛,似乎越想入睡就睡难以入睡。我索性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却仍然觉得气闷。还是出去走走吧。都说环境对人的影响很强烈,心情抑郁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我瞥了一眼窗外,天空中云朵似乎比早上更多了些,阳光被阻碍成一块一块的,已经失去的烈度,于是,我便不再犹豫地推门走了出去。
与意大利餐厅相对的另外一侧的海滩,就是我们第一天看到的那片。我独自站在这里,周遭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因为正好一大块云朵挡住了太阳,这片记忆中的雪白海滩,此时变得有些灰色调。海水依然是如玻璃一般湛蓝而平静,偶尔出现的波涛无力地拍打着滩面。
突然,有什么催促了我一下,我揣起了手机,看着屏幕——好想联系一下庄翔,好像将一切问下明白。为什么在他“振振有辞”地说出那些绝决的“分手理由”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想过要置疑过一下呢?明明觉得无法理解,明明认为那不是庄翔会做出来的事……是因为进入K大好“暗无天日”的生活让我变得昏聩了么?连起码的理智和信任都失去了吗?
手机没有开通国际漫游服务,我只能打开微信,找到了庄翔的帐号。当点开了聊天界面,却注意到了他的头像,变成了紧拉着的两只手。以前他的头像总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或者小熊,或者鸟儿。我猜测不到这个头像变化背后的意义。如果是想说明他是真心要和Shelly“执子之手,与之携老”的话,我突然联系他是不是会觉得很奇怪呢?而且,我到底能对他说什么。问他“你还好嘛?”,该显得多么多余;直接问“那是真的么?”,又显得多么八卦;还是说“听说你订婚了,恭喜?”,听起来多么虚伪。
我终于还是放下了手机,看着那被云朵“切”成很多块的阳光所照耀得如同一块一块的补丁镶嵌的海面,苦笑。
(2)
手机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是印佳从微信上发来的讯息。打开一看,讯息里是显示的是一张照片。我看着照片不禁笑了,照片里的她穿着救生衣,跨坐在摩托艇上,右手抱着方向把手,左手做了个“八”字的手势放在下巴下,摆出一副“我很帅吧?”的表情。我可以想像得到为她拍下这张搞笑的照片的人是谁。
[我这边快结束了,你还水屋睡觉么?]
[没有,我在沙滩,我们在第一天的沙屋外呆过的那个。]
[那我一会儿过来找你吧。]
是我的精神状态明显太低落让印佳担心了么?以致于这个正和“梦中情人”玩的开心的小妮子,也一直牵挂着我,急于回来。我突然有点内疚。明明是相伴来度假的,虽然我总说是爱玩的她“抛弃我”,但事实上,相对来说,我也很少陪她。
『你整天这样陪着我练字,不会觉得无聊么?』我想起那天,一直埋头准备面试创作作品的我,终于“在意到了”庄翔的感受,抬头问他。
『怎么会呢?陪伴本来就是互相的嘛。只要婧在我的身边,我也是被你所陪伴啊……』庄翔笑着说。
回想起来,当时庄翔在说这番话时,并不是平常那种俏皮嘻笑的口吻,他现得比平时要“认真”,会不会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呢?会不会当时,他遭遇了什么呢?所以他那天才会一直在那发呆。
我一定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定是的!
“嘟嘟”又是两声轻轻的提示声响起,但不是微信讯息提示音。我下意识地瞅了一眼手机屏幕,却瞥见了手机桌面上端闪过的来自KIDU的关键消息提示。大概是因为上午打开过这个程序,因此推送信息也被同时“激活”:
[艺术学院学生作品评审常委因涉嫌性侵学生被警察带走]
“啊?!”当这个讯息标题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时,我感觉到了背后袭来一阵寒意,让我不得不倒抽了一口气。而就在此时,头顶一道如霹雳般的闪光一掠而过,紧接着是爆裂般的雷鸣,我不由得脚下一软,跪坐到了海水刚满过的沙滩上……
(3)
怎么回事呢?眼前这片海,突然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头顶阴云密布,海面也变有得有狂躁起来。那满眼的湛蓝色完全不见了,转而变成了灰蓝。风好大!我不知道这风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从来没有在这片“天堂”里感觉到过如此强烈的海风,直吹得我的长发直直的向后扬起,并不停地拍打着我的两颊。
这不是我认识的那片“宁静海”。难道,这几天来我看到的都是错觉?
“你怎么坐在这?马上就要下雨了!”就在我恍惚之间,一个极富穿透力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近旁响起,我惊愕地扬起了头,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你怎么了?”那个声音又问。由于被那吹得四下乱窜的发丝干扰,我定定地看了对方半天,才终于得认分辨——是北野铭海。
“铭、铭海?”我的声音从干涩的嗓子眼里艰难的挤出来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地猛然一阵冰凉——下雨了!而且是如倾泄而下的瀑布一般的暴雨。雨水在接触到我的周身的同时就已经将它彻底地浇透……
“婧,快走,找地方躲躲!”
铭海急切的声音,在雨声和雷声中显得那么虚无飘渺,加上眼前的一切都被铺天盖地倾泄而下的雨水所遮挡,什么也看不清,让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快走啊,你怎么了?……唉!”似乎发现言语已经对我不起作用,他一把拉起地上呆坐的我,朝某个我完全看不清的方向飞奔而去。
手被拽得好紧,甚至都有点痛;而脚就像被人使唤着一样,并不在我的意愿之下奋力的奔跑着。直到感觉周遭的雨水停止了对身体的冲刷,我才这种恍惚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铭海拉到了一个遮阳棚下,挤站在伞下的两个沙滩椅之间。而与此同时,四下的雨也嘎然而止,如果不是那被浇透的一身,如果不是看到沙地上的坑洞了湿透的木制沙滩椅,还有那遮阳棚顶挂着的水线,我甚至都怀疑刚才那雨是不是曾经下过。
海面一刹那被阳光再次点亮,在我奔跑的喘息还未平复之前,这个世界已经恢复到了之前一片阳光明媚的宁静之海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万般错愕地看着四下那如魔幻一般突变的一切。
“阵雨。这就是马尔代夫的阵雨。来得快也去得极快。往往是迅雷不及掩耳就结束了。”
“真不可思议……”
还有些恍惚的我,呆呆的望着面前重新变得湛蓝的大海,而近旁的铭海却已经转向了我——
“你没事吧?刚才是被吓到了么?”
“我没事……”但我却记不起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被突降的雷雨所吓到了,所有的一切来得太快也消失得太快,我甚至都想不起来是怎么发生的,就已经结束了。
“你等一下。”铭海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向不远处那个空无一人的服务生值班亭跑去,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两块厚实的雪白浴巾,“诺,快擦擦,不然会感冒的。”
“谢、谢谢……”我晃晃悠悠地回应着,顺从地接过浴巾开始擦拭自己身上的水。
“擦好后,还赶紧回水屋去换衣服吧。虽然天气是热的,但海风吹了还是容易着凉。”
“嗯。”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