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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K国首都郊区某工厂。

朴义群在这家国营工厂里已经待了快三十年了,这个负责监控的老工人到目前为止的生活一直都是平淡而且乏味的,但今天有所不同。因为此时此刻,K国的最高领导人金正辉主席正在这家模范工厂里进行视察。虽然他不能够亲眼目睹元首的风范,但是通过工厂里的监控设备,他还是能够随时随地看到金主席,这让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工人兴奋不已,尽管身后特工的监视让他着实感到很不自在。

一切似乎都照常进行,朴义群眼睛不离地盯着屏幕——此刻几个工人正在向金正辉主席宣誓效忠,只不过金正辉的身边除了官员之外还有电视上看不见的保镖,这看起来刺激得很。确实,自从安保部在首都市区抓到两名企图实施爆炸袭击的S国特工之后,K国上下都加强了警戒。这次视察由于上次未遂的袭击原本是要取消的,因为金正辉坚持,视察按照原计划进行,只是他身边的保镖队伍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都更上了一个台阶。

朴义群往另一个屏幕瞥了一眼——几个保镖押解着一名疑似危险分子的家伙走进了工人的更衣室,那里是没有监控的。因此他们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朴义群全然不知道。但不久之后,他就明白了。因为就在十分钟之后,这家消防措施相当先进的棉花加工厂就发出了火灾警报。透过显示屏幕,朴义群清清楚楚地看到,黑烟就是从这间更衣室里冒出来的。

其实在听到火灾警报的时候金正辉的心就有些慌乱了,只不过这种慌乱全然没有在这个老练的政治家的脸上显露出来,在全厂工人的面前,他极力保持着镇定。但考虑到在棉花厂随时会出现险情,在发表了一段简短并且仓促的演说之后,金正辉在一批保镖的护卫和工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棉花厂。

电视转播到此就结束了,因此电视机屏幕前的K国民众绝对不会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实上,就在金正辉即将离开工厂的时候,在他所经过的消防通道里发生了激烈的枪战。在那空旷的走道里,他身边的十几名“保镖”突然拔枪击毙了其余的保镖和随行的官员,然后将惊恐万状的金正辉挟持进了旁边的一间会议室。这一切都被走道里的监视器记录了下来,只不过监控室里的朴义群以及特工们已经看不到,因为就在几秒钟之前,几名貌似保镖的西装男子拿着冲锋枪闯进来血洗了这间监控室。

“你们,你们难道想发动政变吗?!”虽然金正辉极力控制自己的恐惧,但他的声音此刻已经开始颤抖了。

“金主席,你难道忘了吗?智能导弹系统能够发展到现在,都是我们在帮助你啊。我们对你的忠诚难道还需要怀疑吗。”其中一个“保镖”往前走了一步,摘下了墨镜。

“你到底是谁?”金正辉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这你不需要关心,”那名说话的男子面无表情,“我们只是希望从你这里得到一些帮助。”

“我是不会和你们这些叛乱分子合作的。”金正辉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明显底气不足。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意愿并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男子气定神闲地摘下了白色的手套,“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多重人格’。患有这种精神疾病的人同时具有两种或多种非常不同的人格。我们并不寄希望于拥有现在这个人格的你会与我们合作,当然我清楚你的精神状态非常好。”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马上就会明白了。不,你不会明白的。因为只有新出现的人格才知晓原人格的存在,而原有的人格并不知道另一个人格的存在。”话音刚落,身边的另外几个保镖就迅速地用麻布套住了金正辉的脑袋。

“对了,回答你刚才的问题,”隔着麻布袋,男子伸手按住了金正辉的脑袋,“我们是谎言师。”

五分钟后,金正辉便停止了挣扎。随即,他们解开了他头上的麻布袋。

“很高兴见到你,克里斯托弗。”男子对“金正辉”做出了友善的动作。

“好久不见了,伊万先生。”“金主席”的脸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微笑。

自从上次的游泳馆事件之后,陶然一直就心神不宁的。不过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受到安保部的调查,这让他悬着的心轻松了不少,但无论如何,他都随时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至于金惠美,在陶然的陪同下她还是照例每星期一次去游泳馆训练,只不过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抽筋的现象。而且不得不承认,金惠美的泳技确实非常好,岸上的陶然除了看见她迅速的挥臂蹬水之外,再看不到任何多余的动作。

陶然一边密切关注着金惠美的情况,一边脑子里谋划着下一步的行动。伊万和西蒙那方面已经取得了里程碑式的进展——一名K国导弹基地的研究员表示愿意与他们做交易,对方负责窃取出装载有智能导弹系统的保险箱,陶然这方面不光需要在保障该导弹科学家及其家人的人身安全的前提下将其偷送出境,并且还要在出境后为其提供一大笔报酬。当然,对于资金雄厚的公司来说,钱完全不是问题。

陶然心里很清楚,这些准备大概可以在二月末这样的时间点完成,这就意味着陶然必须在二月结束之前获得保险箱的密码。而据金惠美所说,她所参加的市游泳比赛将要在二月份举行。于是,陶然有了一个非常冒险的计划。

训练结束已是中午了,陶然和金惠美在一家高级餐厅里享用午餐。

“你参加比赛的时候,你父亲会过来看吗?”陶然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他似乎不常与你联络。”

“应该吧,可我现在还没有告诉他我要参加比赛。”说这句话的同时,金惠美的目光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噢。”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教导我,任何事情都要做到最好。所以我才努力进入最好的大学,努力学习游泳,就是为了证明给他看我能够达到他的期望。但是,自从妈妈去世之后,”说到这里,金惠美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瞥向一边,“我并不是埋怨他,他是军人,是要为主席贡献忠诚的人。可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多抽出一些时间来陪我,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听到这里,陶然不再说什么。仿佛整个餐厅都陷入了无边的沉默之中。陶然此刻并非心如止水,只不过作为职业保镖的他此时不能流露出过多的感情。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金惠美低下头无声地抽泣着,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餐具。却一句话也没说。

数日后。

陶然与往常一样,载着金惠美从公寓楼附近驶出来。唯一让他觉得有些反常的是金惠美的沉默,这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在平时可是能让陶然恨不能捂住耳朵的。陶然向副驾驶座瞥了一眼——金惠美神色凝重地望着挡风玻璃外的景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呐,我临时决定——今天不去训练了。”这句话似乎是她犹豫了好久才终于说出口来的。

“有什么原因吗?”

“把车开到郊区去,听我的。”金惠美的声音非常坚决,因而身为保镖的陶然也没法说什么。但在他仔细看过金惠美的表情之后,他已猜出个大概了。

“让我猜猜看,是不是你的父亲告诉你比赛那天他来不了了,所以你一气之下干脆就想弃权了?”

金惠美对此没做出回应,但陶然却从中听出了默认,于是他苦笑着打转方向盘,把车子朝平壤郊区方向驶去。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持续多久,后视镜里的一辆越野车便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陶然起初对于这辆越野车的存在并不感到多么介意,但过了一会,他发现这辆车一直没有驶出自己的视线。在K国这样一个经济欠发达的国家,无论在何处,如果用车流量来掩护跟踪,无论多么高超的跟踪技巧都会露出马脚。就在陶然确信这辆越野车就是一辆跟踪车辆,决定向金惠美建议不应该去郊区的时候,越野车竟突然从旁边的小道驶出了陶然的视野。

难道是我多虑了吗?陶然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你为什么想要放弃呢?明明都已经训练了这么久了。”陶然驾驶着车子开出了市区。

“不……我不知道。”金惠美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虽然对于你的决定,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我还是想让你明白,你不应该活在别人的期待中,你应该是活给自己看的。”

“但是……”金惠美嘟起了嘴,陶然看得出她心里的动摇。

砰!从车尾传来的震动贯穿了整辆车子。撞击是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陶然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去。原来就在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和金惠美的谈话上时,刚才消失的那辆越野车再次出现在了后视镜里,震动就是越野车的撞击所致。

“发生什么了?”身旁的金惠美因为系着安全带并没有受伤,但是她着实吓得不轻。

“把身子低下去!快!”陶然意识到大事不妙。他深知刚才的撞击只是警告,接下来越野车上的人就有可能发动真正的攻击了。于是他在命令金惠美把身子压低以防遭到枪击的同时,从后座抓过来一个包,里面装着一架冲锋枪、一把卡宾枪和几枚手榴弹。金惠美看到这些更是吓得不敢出声。

通过后视镜陶然看到,越野车已经打开了天窗并且在车上架起了一架机枪。但到目前为止越野车仅仅只是威胁,而没有对陶然发动实质性的攻击,这也让陶然确信这些人并不打算射杀他们。就在他为此略松一口气的时候,他注意到后视镜里除了那辆越野车之外还有另外一辆黑色轿车。气氛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越野车上的机枪手终于开始了对陶然的扫射。伴随着金惠美的尖叫声,猛烈的枪声连续不断地击打在陶然所驾驶的汽车上,所幸这辆车的防弹性能非常好,中距离的机枪扫射还不足以打穿厚厚的防弹玻璃。陶然当务之急就是提高车速,拉开车距。他猛踩油门,试图摆脱后面两辆车的追赶。但越野车以及黑色轿车的性能丝毫不比陶然的车差,他们似乎游刃有余地紧追在陶然身后,并且以一定的速度逐渐靠近。

如果车距缩小到20米内,机枪是完全可以打穿这辆车的防弹玻璃的。陶然此刻别无他法,只能赌一把了。他转过头去目测了一下,越野车大概在他所在车道的左侧,两车相距约50米。而黑色轿车则在他的正后方,两车相距约有100米。他迅速地估算出了从他刹车到两车错车的时间,如果仅从数据上看,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其中仍有不确定性,那就是越野车司机的反应时间他不能把握。正因如此,这才是一场生死赌局。

越野车司机恐怕做梦也没想到这辆之前拼命加速,想要摆脱追踪的奔驰汽车现在居然突然间急速刹车,他清楚如果他在100公里的时速下踩下刹车,那么半个身子露在车外的机枪手很可能会因为惯性而横遭不测。因此他不敢大幅度减速。两车的车距在瞬间被拉近了,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机枪手根本无法瞄准,机枪射出去的子弹几乎没有一发击中奔驰车。而更让他惊讶的就是在奔驰车靠近的一瞬间,他发现奔驰车驾驶座旁的车窗居然是开着的。

两车错车的时间只有零点几秒,在这极其短暂的一瞬间,陶然不知道越野车司机是否看见了他这边的枪口。有一点可以确定是,就在这几乎是眨眼的瞬间,从陶然的卡宾枪里射出的子弹恰巧击碎了越野车的车玻璃,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伤亡,但突如其来的枪击造成的巨大的心理震慑也足以让司机失去理智,越野车在与奔驰错开的那一刻失去了控制,转弯撞向了一旁的防护栏。

而就在陶然重新加速以后,身后那辆黑色轿车则更加疯狂地加速向他冲过来。同时,在疾风中轿车的天窗缓缓打开,从里面露出一个人的脑袋,以及一把武器。

因为陶然刚才的刹车,两车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近至不足30米。陶然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钻出天窗的男子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微型反坦克火箭,这毫无疑问是对方最后也是最严重的警告。现在陶然和身份不明的敌人处在两辆不同的车中,所以使用欺骗术没有任何意义。在进一步分析了自己的处境之后,陶然松开了脚上的油门。车子很快在高速公路上停了下来。

“待在这儿,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我马上就回来。”金惠美看得见陶然脸上的强装镇定,而陶然也清楚地看见金惠美脸上的惊恐和无助。他推开车门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那辆黑色轿车也已经停在了一旁,从车里走出来四个全副武装的蒙面男子。在陶然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的那一刻,他很清楚今天将要上演他进入K国以来最惊险刺激的一幕。

“你们想要钱吗?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毫无疑问,为了弄清楚对方的企图,陶然的第一步便是试探性地提问。

“少废话!”蒙面人A在陶然的脸上狠狠打了一拳,“车上还有几名保镖?”

“没有别人了。”陶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只能扶住车子以平稳重心。

“目标还在车上,她跑不远的。”蒙面人B始终拿枪指着陶然,这让他彻底放弃了武力强攻的打算。尽管如此,陶然一边猜测着这些人的身份,一边仍旧冷静地思考着应对的策略。

“把他处理掉吧。”但现实仿佛不给他这个机会,在蒙面人A的喝令下,陶然被扭按在车上,头部被一个袋子紧紧包裹住。冰冷的枪口隔着袋子紧紧抵着陶然的脑袋。

陶然努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但却被死死地按住不能动弹。他们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并且在陶然已经倒下的身体上又补射了数枪,然后蒙面人A为了确认陶然的死亡,走上前摘下了蒙在他头上的袋子。

“怎……怎么!”展现在蒙面人A眼前的却是一张截然不同并且为他所熟悉的面孔,此时此刻,他脸上的惊恐永远定格住了。因为与此同时,从他背后传来的一连串枪响就结束了他和另外两个人的生命。而打出这些子弹的正是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蒙面人D,他摘下面具,露出来的却是陶然那张自信的脸。

“你恐怕没有看过魔术吧。在一种叫作‘魔术箱’的表演中,魔术师躺在箱子里,他的助手用锯子把整个箱子锯开,留下的却是两截空空如也的箱子。因为魔术师此时早已转移到旁边的一个箱子里去了。这是我童年时期看得最多的表演。”陶然解开了奄奄一息的蒙面人A的头套,“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然而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再也不能说出一个字来,他那血色全无的嘴唇不停抖动着,深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出来。陶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毫无保留的惊恐,这种惊恐弥留了没几秒,他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陶然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另外两个人也死了,之前被他们亲手枪杀的D早就停止了呼吸,线索一下子全都中断了。他再无可能知道究竟是谁想要挟持金惠美,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回到车里,安抚惊恐万状的金惠美。

“他们……都死了?”金惠美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嗯。我已经给安保部打过电话了,现场清理工作他们会负责的,”陶然温柔地抚摸着金惠美的脑袋,好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深呼吸。你知道吗,人类之所以能在危险的时候本能地做出正确的逃跑反应,这是经过千百万年的进化得到的。我们的祖先即便每时每刻都面临着威胁,他们也在想方设法地进化出对应的策略。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坚强起来的,我相信你能够克服恐惧。”

唰的,陶然不曾想到金惠美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她猛地扑入陶然的怀里,这个内心依旧被刚才的梦魇所笼罩的女孩在她现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毫无遮拦地大哭了起来,她那娇小的身体在陶然的怀中轻轻颤抖。此情此景,陶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没事的,你现在安全了。”他只是任由怀里的金惠美肆意哭泣。在回去的路上,陶然一句话都没说。他反复回忆着今天整个事件的经过,与陶然的行动有瓜葛的个人、组织,或是想在这价值4亿美元的导弹智能系统的窃取行动中分一杯羹的人,陶然从头到尾都思考了一遍。嫌疑最大的还是目前已知身在K国的莫嘉娜,只不过陶然一直都很疑惑,这个女人到底站在哪一边呢?但有一点他却非常清楚,如果莫嘉娜是这次袭击的策划者的话,那么他就不得不把她除掉了。

“今天的事情,都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任性的。”副驾驶座上的金惠美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喃喃地说道。

“那你现在还打算参加比赛吗?”陶然用比较轻松的语调把金惠美的注意力从袭击事件转移到了游泳比赛的事情上来。

“嗯,”金惠美使劲点了点头,“我认真想过,哪怕父亲他来不了也没关系,我只要能够尽全力就好。一直以来我都太在乎父亲对我的期待,即使不能达到也要强迫自己去做到。从最初学游泳到现在,我都不曾真心喜欢过游泳,拼命训练也只是想展示给他看,想得到他的认同。我现在才认识到,这种对于认同感的过分追逐,实际上却戕害了自我。我是我自己不是吗?我应该是为了我自己而活,为了使自我快乐、满足,我才要去追逐。所以我想,我不能再继续骗自己了,这次我要为了自己曾经的付出去争取,而不是为别人。” 陶然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K国首都市体育中心。

金惠美摆好姿势站在跳台上。四周一片嘈杂——水涌动的声音,人群呼喊的声音,闪光灯发出的声音,只不过在大脑一片空白的金惠美的耳朵里,任何噪音都已经消失殆尽了。心跳声被放大,她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胸腔里的那个器官在狂乱地颤抖着,鼓膜似乎也随之战栗,由此耳畔隐然响起嗡嗡的蜂鸣声,如同潮水般拍击着她那些脆弱的神经。深呼吸,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比赛上,但她在调整泳镜的时候余光还是不自觉地朝观众席方向瞄了一眼——陶然戴着墨镜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在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金惠美读到了信任与支持。

但事实上,这是再明确不过的误读了。信任这个东西在陶然心中是毫无价值的。身为一名欺骗专家,编造谎言几乎已经成了一种病态的职业习惯,欺骗、混淆、利用,这一切都已经成了这些骗子们与人相处时不可避免的惯性。信任这个词对于一个谎言师而言,不过是一种无关紧要甚至有害的事物。

金惠美不知道,这个自称李权正的男子自始至终都在利用她,那些保护和安慰都不过是扮演“保镖”这一角色的陶然的逢场作戏罢了,这些维持了近4个月的虚假都将在几个小时后化作泡影。这个天真的女孩看不透墨镜背后的阴谋,正如同她看不透这个交织着冷漠与温柔的陶然。他确实是个出色的演员,而今天他将站在任何国家的情报部门都无法企及的间谍的最高峰——获得K国的最高国防机密。而与此同时,他的整个计划也必将把金惠美拉入深渊,陶然对此非常清楚。

发令之后,金惠美迅速地跳入水中,水面上扑腾起一连串水花。由于反应速度较慢,金惠美在最开始的时候略处劣势,其中最快的3号选手领先金惠美约一米距离。现在进行的是小组赛,A组7号的金惠美想要进入决赛就必须要游进前3名。陶然目测了一下,在A组12人之中,现在金惠美大约处在5名的水平。因为金惠美平时的训练陶然基本上都有在旁边观看,所以他很清楚金惠美的实力——她是属于后发制人的类型。事实上也是如此。虽然第一个100米内,金惠美几乎一直保持在第5名没能超越前面的选手,但是就在第二个100米开始的瞬间,变化就出现了。当游泳选手结束第一个100米赛程的时候,必须进行转身才能进行下一个100米,而转身恰恰就是金惠美的强项。无论是转身的速度还是转身后瞬间的爆发速度她都远远领先于其他选手,这使得金惠美在第二个100米刚一开始就超越了之前一直领先在她前面的第四名,位居第四。

许多选手在进行第二个100米的时候会由于体力的削减而导致速度减慢,其中也包括一直遥遥领先的3号选手。由于耐力上的优势,金惠美的速度则很稳定。最后抵达终点的时候,金惠美一跃上升到第二名。

呼!金惠美浮出水面猛吸一口气,她摘下眼镜看了看四周——裁判正在记录成绩,人群较刚开始更加喧闹了起来,在如同潮水般涌动的观众席上,金惠美没能看见陶然。恐怕他是被兴奋的人群挡住了身子吧,金惠美心想道。

陆军上将金永承此时正在他的豪宅里更换衣服,他不希望自己以军人的形象出现在女儿的游泳比赛上。虽然之前他跟女儿说过自己没有时间观看她的游泳比赛,但他最后还是向组织上申请了假期,毕竟拥有像他这样权力的人想要干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金永承想要给女儿一个惊喜。金永承也很清楚因为职务的关系,之前他确实算不上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现在自己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他希望能够与女儿建立一个亲密的关系。

站在镜子前面的金永承穿着一身不那么严肃的正装。就在他扣上衣领上的扣子时,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破了屋内安静的气氛。金永承的保镖们秉承着一贯的职业作风,在打开门之前对门外的人进行询问,“请报上你的姓名及职务。”

“李权正,安保部特工,金将军女儿金惠美的贴身保镖。我有急事要见金将军。”无论是金永承还是玄关处的保镖听来,门外的声音都透露着深刻的紧张和忧虑,毫无虚假的成分。

“让他进来吧。”金永承命令保镖打开门,接见了这位年轻的特工,“你有什么事?”

“您的女儿金惠美受伤了,非常严重。我刚才想要通过电话联系您但是打不通,所以我只能擅自闯进来,请您原谅。”

“这是怎么回事?”谈话伊始,身握重权的金永承始终保持着高高在上的语调,但在他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上瞬间流露出了惊恐以及焦虑的神色,“你确定吗?”

对人类行为学颇有造诣的陶然很清楚,当一个人在自己之前的一个问题尚未得到回答的时候紧接着又问了一个与前一个问题并无顺接关系的问题的时候,他就可以毫无保留地确定这个人已经乱了阵脚。而当对面的人不再能够保持坚定的心理防线的时候,便轮到谎言师大显身手了。

“是的,当时我在她身边。她现在正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重熙,你去把汽车发动起来。我们即刻出发。”金永承身边一共有3名保镖,其中一名被指派去驾驶汽车,屋里还有两名荷枪实弹的特工。

进门的时候陶然被保镖缴了械,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的行动。陶然迅速地分析了一下眼前的状况,心中有了底。陶然的手一直背在身后,所以没人看见他手中自始至终捏着一块金属片——在外人看来这似乎只是一块拆卸下来的电梯的按钮,毫无疑问,这个按钮就是谎言师必不可少的“符号”。

不过片刻,金永承及其保镖们就准备好出发了。最先走出门的是陶然,他将手中的按钮贴在电梯的控制板上然后按下按钮。事实上,如果保镖们先一步出来,他们就能够发现异常——这个按钮的温度几乎接近体温,但是本着保护金永承的职责,他们没能这么做,正是这些再微小不过的细节让陶然有机可乘。

“嘟,嘟,嘟。”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陶然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陶然的这个动作仿佛提醒了金永承,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然后便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手机没有带出门。而此刻电梯门恰好打开,金永承只得让其中一名保镖回屋内取回手机,自己则和剩下的一名保镖以及陶然一同乘电梯下楼。

金永承不知道在陶然掏出手机之前他的手机其实就在自己的裤袋里,不幸的是站在他身边的这个名叫李权正的特工实际上却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天才谎言师,刚才陶然的那个动作,正是触发了将金永承手机重新转移到屋内的谎言的“钥匙”。而他更不知道的是,陶然那未能打通的电话实际上是一个信号,就如同战场上发射的信号弹一样,是让埋伏着的友军准备伏击的信号。

此时正被焦灼情绪所笼罩的金永承完全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异常——电梯开始下降那一刻的失重现象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显,电梯内数字显示屏幕中数字的变化速度似乎也比平时要慢了许多。这些,陶然看在眼里,却早就在预料之中。是的,陶然此时正在施放一个全世界也只有他才会的欺骗术,这个欺骗术违反常理,违背法则,任何一个公式都不能将其演算,这个谎言是不可超越的存在,通过这个谎言,陶然可以将电梯的出口连接到他想要到达的地方。陶然的脸上荡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自信的微笑。

门缓缓打开了,金永承还未能察觉到门外景致的变化,一个高个子持枪男子的身影就已经占据了他的全线。“砰”,枪声还未在狭窄的走道里消散,金永承身边唯一一名保镖便应声倒了下去。

“很抱歉,金将军,我不得不这么做。”在那个名叫亚什的持枪男子的陪同下,陶然挟持着惊恐万状的金永承走出了电梯。直到金永承被推搡进一间特定的房间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他女儿金惠美的公寓。此时此刻金永承绝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的住处和金惠美的公寓相距甚远,他认定这间房间是这两个非法分子事先安排好的,他自己现在仍在自己所住的大楼里,自己的保镖发现异常后一定会来解救他的。但实则不然,这种常识性的逻辑给了金永承错误的分析以及绝无可能的希望。此时此刻,他的两名保镖正在离他好几公里外的地方做着徒劳无功的等待。

“你们要什么,要钱吗,我……”金永承话还没说完亚什就用绷带把他的嘴给封了起来,然后两个人一起把他绑在了椅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亚什,我们开始吧。不要让我失望。”但金永承却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调侃着什么,因为他根本不懂英文。

“我的催眠术你无须怀疑,”亚什瞥了金永承一眼,在他的脸上,亚什读到了惊恐,“我需要的只是充足的时间,到时候他就会亲口告诉我们保险箱的密码。”

一道红光闪过,金永承的意识随着耳畔子虚乌有的风声一同渐渐远去。

整个催眠过程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当陶然把最后一支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的时候,亚什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同时向陶然递上了一张纸条。

“你确定吗?”盯着纸条上密密麻麻的一串字符,陶然紧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一旦处在催眠状态,即便是同样精通催眠术的谎言师对于我的问题也会做出毫无保留的回答。”亚什的脸上很不自然地流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我们共事了这么久,恐怕我无需再解释一遍了:‘催眠术’这个我所最擅长的欺骗术的副作用——会使施术者陷入疲劳状态,我现在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现在我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

“去车子里睡一觉吧,等会我清理完现场以后马上下来。”陶然微笑着把车钥匙交到了亚什的手上。

亚什点点头,平静地推门走了出去。

现在是陶然的工作时间了。他走进书房时,发现被蒙住嘴巴的金永承已经清醒了过来,这个身材短小的将军在那张窄小的椅子上不断挣扎,木椅因为他的挣扎而持续晃动着。陶然朝那张被惊恐扭曲得已经有些麻木的脸瞥了一眼,对方似乎很明白这个眼神的意味,仿佛一颗石子在水面上激起千层波浪,在那张老旧的脸上迸发出了更加露骨的恐惧,并且一发不可收拾。他那沾满冷汗的脸上可以清楚地看见细小的汗毛,脸颊上的肌肉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金永承嘴上胶带的褶皱毫无保留地展示出了这个将死之人嘴唇的喃动,他的瞳孔紧缩,那双几乎要挤出泪水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流露着哀求的神色。而这一切,都可能使一个内心尚未麻木的屠杀者产生精神上的动摇。

陶然的手枪上事先已经装好了消声器,在这个隔音性能绝不算差的公寓之外是绝对不可能听见枪声的,可陶然还是有一些犹豫。这种犹豫不是出于对剥夺一个人生存权利的内疚,而是因为对某个他已经伤害过的人的愧怍。

但这种动摇与犹豫,在陶然那无比强大的理性面前是微不足道的。

椅子停止了晃动。

金惠美在比完预赛之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一方面是在观众席上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李权正的不安全感,另一方面则是女性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这直接导致了她在决赛时发挥失常,小组赛取得第二名好成绩的金惠美在决赛时仅仅只取得了第8名。赛后,颇感打击而心情沉闷的金惠美拒绝了大学同学的聚餐邀请,独自一人回到家中。

当她打开门之后,却看到了一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的画面——地上胶带与木块的碎屑散落一地,玄关附近的书房门开着,里面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在那满是狼藉的大理石地面上还有一把手枪。

金惠美战战兢兢地走进书房,一下子惊呆了,被绑在椅子上中了枪已经死去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她顿时跪坐下去,两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恐怖的尖叫,眼泪顺势流淌下来,金惠美跪在地上无声地抽噎着。此时此刻,她心中的恐惧远远压过悲伤,她那因害怕而颤抖的瞳孔甚至都不敢流出眼泪,娇弱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两只手臂仿佛承受着什么重荷一般瘫软下去,动弹不得。

但马上,现实就逼迫着她清醒过来——阳台的方向传来男子的咳嗽声,金惠美立刻意识到凶手应该还在自己的公寓里。她冷汗直流、呼吸急促,身体却静止着一动不动——这种大脑边缘系统中的冻结反应压倒性地支配着她的身体,虽然她心里十分清楚如果现在再不采取行动自己必定是死路一条,但是她那空白一片的大脑想不出任何可以对抗的方法。就在她陷入僵局的时候,金惠美看见了地上的那把手枪,她鼓起全部勇气拾起枪,朝传来咳嗽声的阳台挪去。

阳台上的凶手在金惠美猛地推开落地门时才意识到她闯了进来,形容憔悴的男子转过身来,他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让金惠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金惠美再怎么不愿意相信,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保镖杀死父亲的事实了。他在游泳比赛时不在场,拥有自己家门的钥匙……这一切线索都指向这个男子。金惠美心里非常清楚现在的状况,她那原本慌乱的大脑顿时清醒了,理智告诉她握着枪的手千万不可以让对方看出颤抖的痕迹。

“我很抱歉,凶手是一个抢劫犯。我没能遇上他,我来的时候凶手已经逃离了现场。”同样惊讶万分的陶然在竭尽全力为自己作无谓的辩解。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金惠美心里非常清楚他在撒谎,却还是像不愿接受这现实一般地继续质问他。

“我已经跟这一片的警察联系过了,这件事他们会去处理的。再此之前,你能不能先把枪放下?”陶然的表情非常复杂,难以捉摸,可以看出他现在也在承受着内心深处的折磨与煎熬。

金惠美什么也没说,她仿佛下定决心似地抿了抿嘴唇,并且愈发坚定地握紧了手中的枪,“你这四个月以来都是在骗我不是吗?”

陶然从没想过这个原本可爱的女孩现在居然会以一个如此歇斯底里的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更没想到她竟会以这样憎恶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到这些,原本早已经为自己想好辩辞的陶然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这个骗子!你来我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陶然很清楚地知道金惠美现在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了,她的话虽然是问句,但是从语气上可以明显地听出她丝毫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金惠美扣下扳机的那一刻,陶然的脸上毫无表情。

她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枪放空了,枪膛里根本没有子弹。她那原本仿佛握着救命稻草一般的手顿时松软了下来,甚至连一把枪都握不住。

至于陶然,他的脸上除却绝望的死灰以外就再无其他了。他从一动不动的金惠美手中接过枪,面对着绝望的金惠美,默默地并且熟练地重新装上一匣子弹。

“我很抱歉。”陶然的声音里有着很明显的犹豫,但他举起枪的手却丝毫没有颤抖。

喑哑的枪声的嘶鸣。

一辆轿车飞驰在市区的街头,车里面坐着三个人——陶然、法子以及昏睡中的亚什。法子不敢跟陶然说什么,因为陶然自己都没能意识到他的表情是如此严肃甚至有些恐怖。只有法子对刚才发生在陶然身上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很清楚现在陶然的内心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所以她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车子就在这种无声的寂静中向前奔袭。

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不会后悔,这是陶然的优点之一。所以他心中的苦闷也因此失去了发泄点。此时陶然的痛苦就犹如一团火焰,一发不可收拾地在他的胸口熊熊燃烧。

我需要平静下来,陶然这样告诉自己。

“这几天,真的很辛苦你了。”在一片安静的气氛中,陶然如此突然的这么一句话彻底消散了几乎已经快要眯上眼睛的法子的睡意。

“噢,噢没事。”法子揉了揉眼睛,重新端正了一下坐姿。

“我们到了。”陶然放松油门,车子就这样缓缓地停了下来。

中岛法子跟着陶然一起下了车,发现一辆大众汽车早已经停在路边了,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名男子——西蒙和伊万。毫无疑问,在场的四个人中,除了法子其他人都戴着充满威压感的墨镜。

“亚什呢?”首先摘下墨镜的是伊万。

“他在车里,”法子注意到陶然的语气出奇得平静,丝毫不像是经历过这样大打击的人,“倒是那个导弹专家呢,他来了没有?”

“他在车里,带着‘保险箱’。”西蒙说罢便去打开车门,恭敬地请出了一个矮个子K国男人。

“我冒着极大的危险才把这个保险箱弄到手的,除了约定的报酬,你们还要把我全家安全送出这个国家。”男子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向陶然递过去一个厚重的金属箱。

“这个请你放心,钱绝对不是问题,并且我们会百分之百确保你和你家人的安全。现在我要确认一下密码以及保险箱的真实性。”陶然接过箱子。根据之前了解到的情报,这个箱子本身就是一台计算机,而陶然刚才获得的密码就是这台计算机的启动密码。

“没错,这个保险箱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陶然在快速检查了计算机中的文件之后脸上显露出一丝喜悦的神色。

就在陶然略有些沉浸于成功带来的兴奋感时,在他全身心都已经放松下来的时候,在某个最容易被人疏忽掉的瞬间,陶然注意到了伊万脸上表情的变化——眉毛微皱并且下压,嘴唇紧闭——这些毫无疑问都是一个恐怖袭击者的经典表情。

“不。”正当陶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的时候,一声枪响让陶然头皮一震,挡在他前面的科学家应声倒下。西蒙站在最靠近汽车同时也是最远离所有人的地方,身为前特种部队的狙击手,听到枪声之后他反射性地拔出手枪。但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并不知道开枪的是什么人,而对方很明显注意到了西蒙拔枪的这个举动,因此完全处于被动局面的西蒙在第二声枪响发生的同时倒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两声枪响之后陶然迅速做出反应,他把法子揽在身后,同时紧握着手枪与持枪的伊万对峙着。陶然一边质问伊万一边飞速运转着他的大脑,但却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为什么伊万要这么做。

“哼,把枪放下。”伊万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轻蔑的表现。

“我们这样对峙着对大家都没好处,”陶然试图说服伊万,但他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伊万在整个事件中是扮演着操纵者的角色的话,那么这种说服毫无疑问便是浪费时间,“我只想知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就在局势似乎将会僵持下去的时候,一阵阵尖锐的警笛撕破了恐怖的平静。数辆警车冲进了街道,十几名身穿蓝色警服的持枪警察向他们冲了过来。陶然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对,K国警察执行公务时一般是不会佩戴枪支的,难不成是谋杀金永承的事情暴露了吗?

警车出现在陶然的身后,所以在一瞬间他有所分心。就在此时,伊万重新钻回车中,猛踩油门逃离了现场。而警察们离陶然的汽车近在咫尺,陶然想要逃跑已经不可能了。

陶然本可以撒谎的——这对他来说再轻松不过了,他可以假装成追击嫌犯的特工,然后派警察们去追捕伊万。但在这个时候,他的大脑完全混乱了,所有的变数、冲突、矛盾耗尽了陶然的思考能力。他只是举起双手以示投降。

“请不要射击!”同时,法子用K国语叫喊道。

一部分警察继续追击伊万,另一部分警察则奉命羁押陶然、法子以及被拉出汽车的亚什。在最后进入警车的警察重重拉上车门,撞击声消散,警车迅速发动之后,陶然看了法子一眼——在法子那张苍白的脸上,陶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悲伤,以及彻彻底底的失望。

车窗外,血一般的夕阳染红了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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