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壶茶泼的位置很巧妙,刚好湿了柳鸾烟袄子的前襟一大片,连点水星儿都没溅到她脸上,而且她的袄子又厚,就算湿了一大片却也没有伤到皮肤,若说这壶茶不是温娘故意泼上去的,那世上的巧合也未免太多了吧?
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难不成是想试试自己会不会武功?转念一想又不可能,但凡懂武功的人都能从走路的脚步中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不是个练家子,在她家里躲着的那个蒙面人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那温娘又何必有此一举呢?再看温娘此刻半趴在地上花容失色的样子,分明写着虚假二字,柳鸾烟就更是想不通了。
“怎么样?没伤到脸吧?”温娘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走过来瞧着她,“呀!袄子都要湿透了,这水这么烫,你快脱下来吧,仔细烫伤了!我这刚好有套衣服还没上过身呢,你先换上,我把这袄子给你架起来烘干,一会儿你再走!”她说着就从枕边拿出一套紫罗兰色的开领斜襟绸缎裙递了过来。
刚好?刚好的事多了就是存心了。柳鸾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套裙子,虽然还是拿不准她这么做的目的,可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便就接过那套衣服,将袄子换了下来。
紫罗兰迷样的色彩把她的冰肌玉肤衬得更加雪白柔嫩,一贯的松散发髻,一贯的落下几缕,更是增添几许娇媚,此时再一看去,非但不会逊色于温娘,反而还要略胜一筹。
“啧啧啧,真真儿是人是衣裳马是鞍哪!妹妹,你可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就是不爱打扮而已。瞧瞧,多可人儿呢!”温娘笑嘻嘻地拉着她转了两圈,目光却始终盯在她的脖子那里看。
“姐姐快别取笑我了。”柳鸾烟淡然一笑,不习惯穿这种开领的衣服,就抓着领口向上提了提,虽然掩住了锁骨处的那条疤痕,却挡不住脖子上悬挂的琉璃珠。
梆梆梆!
房门在此时被拍响,两人同时向门口望去,温娘就朝外面问了一句:“谁呀?”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让柳鸾烟觉得耳熟。
“哟,是景爷来啦!”温娘的眼睛一亮,说着就跑过去开门。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屋里的柳鸾烟和那门外人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是你?”那门外站着的,赫然正是从今早就坐在自家医馆里喝茶的无聊公子哥儿。
温娘茫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认识?”
“不认识。”柳鸾烟微蹙眉头别过脸,眼睛紧盯着架在炭炉边的袄子,直希望它快点烘干,好尽快离开这里。
“姑娘,我们今早不是还聊了几句,虽然还未曾互相道过姓名,到底也算不得陌路啊!”那个被唤作景爷的男子说着就施施然迈进了门,摇着手中的折扇说得头头是道。
“既不知道姓名,又如何算得上认识?”柳鸾烟反唇相讥,打从心里讨厌这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温娘,我真就那么让人生厌?”景爷突然转向温娘,桃花眼里闪烁着轻佻,萌生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怎么会呢,奴家仰慕你都来不及呢。”温娘嫣然一笑,软绵绵地就贴在了他的身上,手指还挑逗地在他胸前轻轻划着,
景爷朗笑几声,大手一伸揽上她的肩,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凑近她道:“那你告诉我,为何那位姑娘那么讨厌我?”
“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儿,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温娘巧笑倩兮着拨开他的手,轻轻旋身便转出他的怀抱,娇嗔道,“人家柳姑娘是清白女子,可不像我,被你招之则来,呼之即去的。”
“哦?不知所谓的清白女子与风尘女子的区别,是不是就在于一个是挑三拣四,一个是来者不拒呢?”景爷笑眯了一双好看的眸子,展开折扇轻轻地扇着。
柳鸾烟闻言直瞪向他,他就继续笑呵呵地道:“我倒是看见一个清白女子未婚育子,还跟别的男人……”
“关你什么事?”柳鸾烟冷冷地打断他,只撩了他一眼,就又骄傲地扭过头去,继续盯着她的袄子。
“的确不关我的事,但我说说别人的闲事,姑娘又做何这么紧张呢?莫不是在下说的那人姑娘认识?”景爷扫了眼炭炉边的袄子,又笑看着她,脸上漾出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就一撩衣服下摆,大马金刀地坐在美人靠上。
“景爷,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温娘嗲声嗲气地跌进他怀里,纤纤玉指就抚上他的脸,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上次你只看奴家舞了一曲就走了,这次奴家说什么也要为你独舞一曲,你却怎么只顾着跟柳姑娘说话,就把我晾在一旁嘛。”
“怎么会呢,我只是好奇,像这种地界儿,清白女子怎的也爱往这里钻。”景爷说着就勾起温娘的下巴,在她嘴角浅啄一下,根本当柳鸾烟是空气。
“奴家今儿一早就觉得心口疼得厉害,便请了柳姑娘来,可她也说了,奴家身体并无大碍,现在想来,必定是思念景爷所致了!”温娘靠在景爷的肩头,娇滴滴地说着,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不得不生出一份疼爱之意来。
“那我现在来了,你心口还疼吗?”景爷睨着她,晶亮的眸子里流转着****。
“看到景爷,奴家的心早就不知道何为疼痛了。”温娘快要醉倒般的双颊绯红,半眯着眼睛,朱唇微启,就像快要融化在这柔情蜜意的怀抱里。
柳鸾烟就立在一旁,听到这里不禁轻嗤一声,面对这样香艳的场景,竟没有羞怯地退避,也没觉得尴尬,只是那表情满是对景爷的不屑,和对温娘的鄙夷。
这一声嗤笑声音不大,却也清晰地落进景爷的耳朵里,他便就抬起头来,戏谑地道:“柳姑娘是吧?在下还有一事尚且想不明白,看病竟也能看得连衣服都换了?还是……”他故意拉长声音,“你知道我要来,才故意穿成这样的?”
“温姑娘,我医馆里还有许多事儿要忙,这衣裳改日我洗干净了再来还给你,既然你的身体已无大碍,那我就先回了,诊金照例全免。”她不屑于多面对景爷一时半刻,撂下一句话,就捞起袄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景爷,你可真坏,故意气人家姑娘,莫不是你看上她了吧?”温娘抬起脸,微嘟着嘴道。
景爷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就放开了怀中人,平整了一下衣襟,然后瞟了眼屋角的大木箱,便站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爷还有事在身,就不在你这多留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不再坐会?”温娘似没料到他突然的变化,就愣愣地问了一句。
“放心,我们有缘,一定会再见面的。”景爷意味深长地笑了,品了口桌上的茶,然后捏着那精致的茶杯看了一眼,咂了咂嘴,唇齿间还留有一种不属于茶水的馨香。他所拿的那茶杯,正是柳鸾烟刚才用过的那只。
当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着关上,屋角的大箱子里就跳出一个男人,身上不变的银灰大氅,以及那不变的森冷气质,凝着一脸的寒霜就道:“她果然是璇玑!”
“主上,眼下要我怎么做?”温娘见了这男子,马上就变了张嘴脸,刚才的风情万种已不复见,只剩下卑微的驯服。
“想不到,失踪的这一年里,她居然比你还快些接近闻景函。温娘,璇玑与你相比终究还是略胜一筹,我果然没有错看了她。明日卯时,你还邀她来这里,以后的事你就都不必管了,就交给她去做吧。”森冷男人扯起一边嘴角,又是那般似笑非笑的表情。
“可是,如果她已经叛变……”
“我自有办法叫她乖乖听话,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男人厉声打断她,眼里满是不耐,温娘就慌忙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