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病不药而愈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忧的是那些平日里与君无缘的妃嫔,她们再也不能拿探望太后作借口,来制造与闻景函的偶遇。而喜的必然是柳鸾烟,只不过,这才是迈出寻找柳达通下落的第一步而已,至于找不找得到,还要看闻景函有多卖力了。
皇上就是皇上,当真是君无戏言,一言九鼎。闻景函不但当众准她可以不给除太后之外的任何人看病,还在从长宁宫出来以后,就立马派了人去千岁街把聂婉蓉娘儿俩接进宫,并告诉她,一有柳达通的消息就会马上通知她。更重要的是,从头至尾,他都没问一句柳达通为什么会下落不明,所以柳鸾烟这会儿又犯起了疑心病。
就算柳达通的失踪与闻景函无关,可是人都会有好奇心,难道他会例外?自己提这三个要求本来就很无理,他怎么就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应了下来?不是她太小人之心,实在是因为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一步都不能行差使错,更何况身边还带着聂婉蓉和小振文。
会这样做她是有其他顾虑的,虽说进宫不是什么良策,可放她们母子独个在育寿堂她也委实放心不下,谁能保证那“绑匪”不会继而绑了她们母子,来跟她要求得更多?于是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暂且关闭育寿堂,带她们母子一起进宫,入住太医苑内阁。
整个太医苑分为左太医苑和右太医苑,左苑的太医都是男性,专为王公大臣们包括皇上在内看病;右苑的太医都是女子,专为后宫皇上的家眷看病,除非有类似于太后那样的“顽疾”,否则,左太医苑是从不插手后宫的事儿的。
闻景函待她们不薄,其实苑里的其他太医并不是长年住在宫中的,而是以轮流值班的形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人,所以太医苑的内阁就只有她们这一家三口是长驻的。为了避免换班的太医与之混淆,闻景函还特意吩咐卯公公给她们安排了一间单独的院子,虽然院子不大,又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植物,屋子也就只有两间,却还是足以让人看出柳鸾烟的特殊性。
所谓特殊就是与人有异,从这三个异类入住太医苑那一刻起,就三不五时跑来一个看热闹的女太医。有的躲在院外,只从镂空的院墙外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比较大胆,直接开了门向里面望,却也没人敢贸贸然地走进来。
这样的特殊还是容易令人生出些许畏惧来的。
“娘,我们不走了吗?要住在这了吗?”小振文直愣愣地站在门口,对于陌生的环境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就抬起小脸问聂婉蓉。
“咱们只是暂时住在这,等爷爷回来了咱就回家。”聂婉蓉在他面前蹲下身子,说着就抚上小振文的头,那额前一寸来长的伤已经结了痂,形成一块暗红色的硬壳。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要跟自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聂婉蓉心中不免一阵酸楚。
“爷爷去哪了?也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吗?”小振文写满童稚的大眼睛来回在聂婉蓉与柳鸾烟之间梭巡着。
“当然不是了,爷爷很快就会回来的,爷爷还舍不得振文呢!”聂婉蓉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说着就轻叹了一声。
“好,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爷爷回来,振文也想爷爷!”小振文挺起胸膛,一脸振奋。然后又回头瞟了眼院门口,颇奇怪地道,“可是,那些人为何一直躲在外面看我们,她们不欢迎我们吗?”
聂婉蓉咂了咂嘴,一边说着,一边就关上了堂屋的房门,暂时阻绝了那些好奇的目光:“唉,你说这皇宫里的人也真是奇怪,干嘛非要鬼鬼祟祟躲在外面偷看呢!”
“就让她们去看好了,不用理会她们就是,时间久了,自然就不看了。”柳鸾烟在门关上之前看了院门口一眼,凉丝丝地说着,就进了东屋坐在床上,仔细地叠着小振文的衣物,对于被偷窥全然不在意。
“鸾烟,咱现在也顺利进得皇宫来了,以后还要作何打算?”聂婉蓉牵着小振文进了东屋,说着就坐在了床沿,也扯过一个包袱打开来。
“刚进宫的时候我试探过了,干爹的失踪并非皇上所为,这样一来说好也好,说麻烦也更麻烦。”柳鸾烟瞧了她一眼,就继续捣鼓着那些衣物道,“虽说在育寿堂等绑匪的消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毕竟人家在暗,咱们在明,莫说知道那绑匪要干什么,就连对方是谁我们都还不知道呢,干爹在他们手里,难保不会有危险。而倘若只以你我二人之力,就算知道对方是谁,凭咱们手无寸铁的女流之辈,也是难以与那个人抗衡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咱们先发制人!皇上已经应下要帮我找人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借由朝廷的力量查出那个人到底是谁,一来能救回干爹,二来也正好平了干爹与他这许多年的恩怨,也省得再留什么后患。”
“皇上怎么那么痛快就答应下来了?”聂婉蓉惊讶地问道,于是柳鸾烟就将自己与皇上的约定完完全全地讲述了一遍,听得她心惊肉跳地道,“天哪,那可是皇上,你怎么敢跟他提条件?”
“事已至此,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说,东澹帝至孝,他也同样是为了一个孝字,想必也会理解我这么做的苦衷,不会记恨我的。”将叠好的衣物塞进床头的矮柜里,柳鸾烟一边说着,一边把生活所用一一摆在屋里应当的位置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人常道伴君如伴虎哇!你这可是提着脑袋跟皇上赌命呢,真要是触怒了圣颜,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聂婉蓉心烦意乱地从包袱里翻出衣物,叠好了又展开,怎么弄都是不满意,然后就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会的,我会小心行事的。为了干爹,这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但凡还有别的出路,我都不愿让你们与我一同呆在这个地方。”柳鸾烟淡然一笑,然后就抱起小振文啄了一下他的小脸,轻轻地道。
她根本没把自己的生死当回事儿,现在她的心里只剩下这一个信念,救柳达通!
“说什么傻话呢,就算你不带我们来,嫂子又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来宫里涉险?爹不是你一个人的爹,我也有救他老人家的义务,你就别胡思乱想这些了。”劝着别人,可聂婉蓉才是那个心里踏实不下来的人,现在她也是实在没那个心思去整理,索性就把衣物团到一起,直接塞进矮柜里了。
柳鸾烟抬眸看她,然后窝心一笑,就认真地道:“嫂子,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干爹救回来的!”
鼓舞了一下斗志,两人将今后要居住的地方仔细布置了一番,由于太医苑内阁只是提供值守太医休息所用,都是简单的单人小榻,只容得下一个成人,为了让聂婉蓉娘儿俩住得更舒服些,柳鸾烟便提议晚上睡觉时在床边搭些什么东西。瞧了瞧茶桌四面的长凳,宽窄正合适,只是比床榻稍微高了一点,只要再把那凳面削薄一些就高度相当了。
打定主意之后,柳鸾烟就要奔太医苑的厨房去,心想在那应该找得到能够当刨子用的东西,便就嘱咐了几句,然后对着铜镜整理一下自己。
正在此时,门外就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柳鸾烟停下动作与聂婉蓉对望了一眼,就走出去开了门,并问了一句:“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