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尚凝在她脸上的视线，并没有胶着多久，很快就转了开去，急打方向盘，在前一个路口往左而去。
千橙到这里之后，对整个上海滩的了解都很少。起初的时候，是被凌遇白囚禁的，然后就是为了挣钱买礼物以换她的那块手表，一直忙着也没有空到处去走，所以对于松江码头，连大概的位置都不太确定。
简尚把车开得飞快，窗外的景物以非常快的速度向后掠去，再往前开，街灯就暗了下来，起初隔一段路还能看到一两盏，可再往后开，除了车灯就什么亮光都瞧不见了。
千橙的手下意识的攥住心口的位置。自后视镜里看过去，简尚很清楚的看见她一张小脸都泛了青白之色。
记得之前的那次也是如此，千橙陪晚霞去考试，莫名其妙的就冲了出去，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似的，只是不安与惶恐，倒和今日相差无几。
不自禁的就是一声轻叹，如果某一日，她也能如此对自己，便是死，也无憾了。
千橙知道他的车速很快，却还是问了一句：“还有多远？”
简尚安抚道：“就快到了。”
他倒没有骗她，风似乎越来越大，车灯照过的地方，树枝都在摇晃。
千橙的手仍然紧紧的攥着胸前的衣服，骨节都泛着青白色。越是靠近江边，她便越是紧张。那种不安为什么会那么强烈士？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是因为爱么？她爱他？所以即便他那样的伤害她了，还是放不下？
现在时间紧迫，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当爱字从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时候，她刻意的回避了。
“砰”的一声，千橙整个身子都震了一下，双手绞得更紧，仿佛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一般。
她伸手抓住了简尚的手臂道：“求你，快点！”
她似乎连身边的人是谁都顾不得了，只希望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凌遇白的身边，赶过去之后要做些什么，能帮上什么忙，却也不管不顾了。
简尚的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外面便有人围了上来。
透过车灯看过去，是一群穿着警服，手握警棍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巡捕房的人。
千橙愣了片刻，果然如她所想，已经晚到了么？刚刚那一声枪响，有没有人受伤？
凌遇白是清风堂的二少，混帮派这么多年，不至于会教人一枪打死了吧？她相信他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简尚把车门打开，还没说话，那边就有人迎了上来：“简兄为何来了此处？”
简尚笑道：“我朋友心情烦闷，想到江边散散心。”
千橙便顺着他这句话下了车，走向那人，微笑着打了招呼。
那人道：“电话里头也和简兄说过，此处今夜不宜散心，简兄还是早些离去吧。”
千橙忽然推了简尚一把，吼道：“都是你，白天去见玫瑰小姐，晚上去百乐门，你把我置于何地？”
简尚莫名其妙，很快便反应过来，配合道：“我说了，我没有！我的心，要掏出来给你看看么？”
千橙捂着耳朵往江边跑，边跑边喊：“我不听、不听！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什么家花不比野花香，什么三妻四妾小老婆很正常……根本就没把我们女人看在眼里……”
千橙跑出去有一段路了，其余几名巡捕房的人看着她跑远，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得面面相觑。
简尚对领头的人耸耸肩，无奈的摊了摊派手，看着千橙跑远的方向道：”留过洋的女孩子更加可怕，成天跟你念叨着什么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稍微出去谈个公事，就会时不时的上演这一幕，唉。“
那人道：“可不是，我家里那几个姨太太，成天吵得慌。你快去追吧，别回头跳江去了，得不偿失。”
简尚连忙应着，朝着千橙跑远的方向追过去。
千橙就是闷着头在跑，她已然沿着江边跑了挺长的一段了，可是什么都没有看见，如果说刚刚那一枪有打中了人的话，这地上至少有血渍才是。
虽然方才过来的那一段路是黑的，但眼下到了江边，又有路灯照着了，虽然不是太亮，倒也看得清是否有血渍。
这么说，俞空是及时通知了凌遇白了？他们及时撤走了吧？
千橙如此想着，步子渐渐的慢了下来，脸色也不似方才那般青白了。
简尚追上来，压低了声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他的声音相比于平时，略显得沉了些，千橙抬头，就见他眼里涌动着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让她顿感压力。
既然凌遇白安然无恙，她也打算跟着简尚去香港，又哪里还有告诉简尚这件事的必要？
千橙仰起小脸，浮了丝丝的笑意道：“没什么，就是在病房里闷得慌了，特意出来散散心罢了。”
简尚果然不信，但千橙仍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拾了步子打算往回走，却听简尚惊讶的“咦”了一声。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离千橙三四步远的地方，有一滩血迹，还有一块闪着光的东西睛。
千橙脸色又是刷的一声就白了，她跨近一步，伸手拾起那块金色的怀表，打开一看，登时跌坐在地上，沾了一身的血。
那血还是温热的，不难想像，刚刚他们听见的枪声，的确就打中了人，甚至还留下了这块，千橙十分眼熟的怀表。
而向着鲜血蔓延的地方看过去，靠江边的栏杆之上，还有一抹血迹，很像是被人托起，丢进江里的时候，衣摆扫过栏杆时沾上的。
这块怀表，千橙一眼就认得出来，是当初她送给凌遇白的那块。
而她现在身下坐着的这一滩还温热着的血，就是凌遇白的了？
她猛的爬了起来，奔到栏杆边往下看，那里波涛汹涌，仿佛要把站在栏杆内的她也给卷下去一般。
不可能是凌遇白的血，一定不会是他的血！俞空明明就收到消息，说会来通知他了，还有雷彻，他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是他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