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斯日吉说道,“我们现在就主动出击,是不是太早了?”斯日吉见父亲下令集结人马,不禁问道。望着儿子的眼神,呼和突然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是一种预感,而且是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好像就预示着自己要出什么事儿……
坏事儿!
作为一个久经乱世的马匪头子,他深知战前一定要集中精力,决不能分心,否则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他这种感觉很快一闪而过,因为他不愿去想自己的失败,或者说不相信自己会失败!
他却只说道:“早?哼!我等着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多年!我盘踞在这个山上,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他说着,儿子却愣住了,说道:“可您不是说过,要做一个英雄吗?我们这么做,长生天会惩罚我们的!”呼和盯着儿子,他经常告诉儿子要做个英雄,也许是自己做惯了马匪,所以不希望儿子像他一样,但他也知道,自己这种身份是不可能的。他却说道:“英雄?笑话!这个乱世里,谁都可以做英雄!你记住,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谁成谁败,败的人永远也不是英雄,只要你赢了,你就是英雄!”
“不,父亲!”斯日吉说道:“你让人去偷马,这已经是造了孽了,就算和希拉穆仁的军队交战,但也我们不能伤害希拉穆仁的牧民!”斯日吉固执的说道,呼和却笑了,大声笑了,笑的很放肆,他仿佛是冷笑,也像是悲叹,他说道:“你马奶酒喝多了吗?还醉着呢!既然都打起来了,还不伤害牧民,你觉得你不伤害他们,只同军队交战,他们就不恨你了?这些士兵都是牧民们的儿子,他们会放过你吗?”
“可是,我觉得——”斯日吉还想说些什么,呼和却打断他道:“不要多说了,你快去准备准备,随我下山!”
呼和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坐着时那么颓废,像一个全身都被废了的病秧子,但一站起来,立刻豪气万丈,显示出男人特有的气质。这种巨大的反差在旁人看起来特别夸张,但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说,这不过是平常不过的事罢了。
斯日吉站在原地,他无法判断自己属正属邪,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英雄,首先一点自己是马匪头子的儿子,光着一点就把他卡的死死的,其次他们现在做的事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还害人害己,他不想想那么多,但也实在不愿意看到有人流血。
在这一点上他倒与德格希相像,不过实在让人惊诧的是,德格希是因久经沙场,深刻的了解到战争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一场躲也躲不过的浩劫!而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却着实让人意想不到,他为什么也同样不愿这么想。在这乱世,战争是免不了的,即使德格希这样的人不愿见到它,但像斯日吉一样的有志少年,比如布日固德他们,对战争就看的很淡,在他们眼里,要想有一番作为,战争是避免不了的手段。或许从这一点上来说,只有斯日吉算是英雄,因为他心里挂念的不是自己的前途,而是世间众生的疾苦。
又有几个人能这么想呢?即使是乱世,人人想到的也只有自己的安危,稍微有些实力的的年轻人都一样有一番作为,但他们的志向,成功后只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或者使很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最终得来的,只是一个人的无上荣耀。
一将功成万骨枯!
斯日吉不一样,如果说这个年代要出一个英雄的话,布日固得绝对是称不上英雄的,他只能被人称赞为少年有为,英雄说到底有的是一颗仁慈之心,而布日固得的心是野心,成就一番事业的野心,也许他的目的也是终止战乱,但他的方法却是以杀止杀,最终造成的后果只会让战争更加频繁。斯日吉是个英雄,或者说,目前为止,和他死在清军刀下时,他是个英雄。
至于巴特尔,乌力吉,他们不同于布日固得,他们俩没有野心,乌力吉是个善良的人,不能用评判是非英雄的标注来评判他,说的更直白一点,他既没有用别人的血与泪成就自己,也没有趁乱世走向堕落,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代表的是每一个平淡而不平凡的人。巴特尔也许本来和乌力吉一样,但命运注定他不能像乌力吉一样平凡的活着,至少在乱世里自保,父亲的仇,爷爷未竟的意愿,安达之间的难舍情义,还有,他心里深爱着的人的殇叹,最终造就了不平凡的他,也许是在斯日吉的影响下,他不愿做布日固得那样的人,他想要的是安宁,虽然有仇恨,但他更爱自己的故乡,故乡里的人,在这些东西受到侵害时,他便义无反顾的站在了自己所守护的这些东西的最前方。
那个时候,也只有那个时候,他是个英雄。
希拉穆仁草原,巴特尔回到了家里,毕勒格迎面就问他道:“你去安达那儿了?”巴特尔看着祖父,端起一碗马奶酒,一饮而尽后说道:“没错!”毕勒格慢慢坐下,问他道:“为什么要把所有牧民都叫回古列延呢?出了什么事儿?”
巴特尔喝过酒后,也慢慢坐下,说道:“后山的响马很快就要来侵扰我们,所以千户长已经下令进行戒备,所有人都只能待在古列延里,不能出去半步,否则可能会遇上什么危险!”
毕勒格看着孙子,问道:“你知道双方的实力孰强孰弱吗?”巴特尔愣住了,没想到爷爷会这么问自己,他却只能笑笑,说道:“响马一伙有五百多人,希拉穆仁的军队只有三百多人,再加上宝音叔父他们的人马,大概有四百多!”
“那你觉得!…”毕勒格似乎在考验巴特尔,说道:“谁的胜算大呢?”巴特尔看着爷爷,想也不想就直接说道:“当然是我们这一边了!”
“为什么?”爷爷沉着的问道,并不为孙子的势在必然而触动,仍是这么直接的问道,巴特尔却愣了一下,他觉得能就能,不能就不能,为什么非要说出所以然呢,人生在世,不是每一件事儿都说的清楚的……
他想了一想,还是冷静的盘算了下,说道:“我觉得,希拉穆仁的军队虽然人数少,但装备精良,而且您要知道,这儿可是他们自己的故乡,这里面的人也是他们的亲人,所以他们拼死也会保护这里。一旦打起仗了,他们当然个个视死如归,骁勇善战,况且我的安达布日固得那么英明,有他统领军队,况且还是这样一直军队,当然不会打败仗了!”
毕勒格看着孙子轻松的样子,却不禁问道:“你是说,军队由他统领!”巴特尔看着爷爷,知道他想问什么,说道:“那当然了!千户长都那么信任他,就可见他的才干!而且我也相信他,我相信他会成功的!”
“真是了不起啊!”毕勒格说道,“你这个安达十几岁的年纪就统率军队作战,将来一定是个大将军!”巴特尔笑着说道:“没错!他一定会的!”
毕勒格却仍问道:“可你只知道自家的情况,又不知道那伙响马的具体实力,他们的首领是不是也如此英明呢?再怎么说你的安达他也只是个少年有为的孩子,实际经验不足,而匪徒的首领也许久经沙场,你的安达在他面前也许只是个刚套上马鞍的儿马子!那样你还会这么觉得吗?”
巴特尔愣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呆呆的坐着,望着爷爷,却说不出一句话,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爷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良久,巴特尔这才说道:“我相信他!”
“相信他?”毕勒格说道,“为什么而相信他呢?”巴特尔又猛地灌下一口酒,坚定的说道:“因为他值得我去信任,因为他是我的安达,因为他即使是死也会同我们所有人一起守护这片宁静的草原!”
巴特尔看着爷爷,坚定的说道。爷爷这下笑了笑,是真的笑了笑,很明显的笑容,巴特尔在那一瞬间看着爷爷苍老的脸庞,他忽然觉得,自从来到这儿以后,仿佛就从来没见爷爷这么开心的笑过,即使是那么一瞬间。
他愣了半天,喝下一口酒后,却突然又问了一句,就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仿佛这嘴不是他自己的,说了话而自己却不知道!
爷爷正收拾着什么,巴特尔放下酒碗,问道:“您不相信我吗?”
爷爷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而实际上巴特尔也愣住了,他同样没想到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问,为什么会这么问……
却只听爷爷说道:“我相信你,因为我是你的祖父,你是我的孙儿,我就像你相信你的安达那样相信你!”
爷爷看着巴特尔,平静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