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糊里糊涂的过去，转眼又是清明。苏玖去给姐姐苏瑛扫墓的时候，又见到了一束鲜花，苏玖知道李林一定来过。苏玖凝望着这一堆黄土，不知道姐姐是否会因为这份迟到的欣慰，放弃灵魂的飞升？都说“清明难得晴，谷雨难得雨”，这从清晨就纷飞的细雨呀！像离人的泪。“李林一定在这雨中站了很久吧！唉！何苦，不要再来了，更不要为了已经死去的人伤害了活人的心，姐姐，你说呢？”苏玖似乎在问姐姐，又似乎在问自己。回来的路上，苏玖给李林打了一个电话：“李林，你来看过姐姐吗？”李林就“嗯！”了一声。“不要再来了，不要让已经离开的人影响你的生活。我和我父亲从来就没怪过你。我相信苏瑛姐也不会！好好的生活吧！只要照顾好李苏你就算是弥补了一切。”李林没有回应，但是他在听。苏玖却放下了电话。雨水滴在脸上，好像还有泪水。苏玖没有打伞，默默地向村里走去。
李林呢！却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还能对苏玖说些什么。如果当初自己勇敢的负责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何苦让善良的苏玖遭受这么多的风雨磨折？又何苦让她至今都无家可归，还要伺候一个瘫痪的不是自己男人的男人。如今，却来提醒我，关心我，李林呀！你不只欠死去的苏瑛的，还欠活着的苏玖。而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恍然间，火儿调皮的神态跃然脑海。那个小跟屁虫，那个“林哥哥、林哥哥”不停呼唤他的小丫头，跨越了二十几载的岁月风尘，清晰的走来。那时候，我们是快乐的，是单纯的，也是美丽的。李林的脸上溢出神往的微笑。
回到家，柳叶不在，于是李林习惯的走进书房。奇怪的是应该放在书桌里的那本影集，如今却醒目的立在了他的书架上。李林拿下来翻看，里面竟空空如也。李林顿时感到气闷难耐，他迅速的来到自己和柳叶的卧室。床头、枕下、抽屉------，他找寻了所有的地方。这时，柳叶忽然出现在他的身边，并张开了手掌：“在找它吗？”同时一片片细碎的纸片便从她的指缝间洒落下来。李林也顾不得抬头，急忙一片片的对照细看。真的是苏瑛的照片，那微笑、那粗粗的羊角辫、那俏皮的脸庞，还去哪里找寻？都碎了！碎了！破碎成无法拼合的纸屑。足见柳叶在撕碎它的时候是怎样的细致，耐心，充满恨意。李林一点一点地捡起来，用手捧着，他好像不认识柳叶似的注视了她很久很久，然后嘴角撇出一丝酸涩的笑容：“柳叶，你知道吗？这是我唯一拥有的，我的记忆已经被你掏空了！现在这唯一的一点思念又被你撕碎！你呀！”李林缓缓地转过身，一步步地回到书房，并把门关得死死的。
休息的时间到了，柳叶推了推李林的房门，让他反锁上了。隔了一个小时，又去推门，仍没有声音。反反复复几次，柳叶终于失去了耐性，她把一把椅子搬来坐在了门前，又开始了忆苦思甜的反刍：“李林，你别忘了，你当初刚转业的时候，要没有我爸你能留在县里？要不是我老爸临退休的时候，帮你谋了个局长的差事，你能有今天？我虽然比你大几岁，可我也是个县长的千金，总比你那个什么狐村的苏瑛强吧！她那么好，你咋不要她，偏偏缠着老娘？现在我老了，我爸也下世了，你就想过河拆桥是不是？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李林你开门！开门！一张破照片我就撕了！过两天我还想把她的坟掘了呢！活着不老实，死了也讨人嫌！”正当柳叶喋喋不休的时候，门被推开。她差点被推倒。柳叶站直身形，卡着腰不知悔过的蹬着李林。李林的手中奇迹般的躺着一帧小照，苏瑛依旧在甜甜的不老的微笑。李林究竟怎样把他们黏贴在一起的？柳叶忽然发现，照片上苏瑛在取笑她。她便气急败坏的扑上去想再次的把他撕碎，不！烧掉！让它了无痕迹。李林却早有防备，轻轻地合上手掌，一闪身柳叶就摔倒了。李林把照片放进了贴身的口袋，又回到书房，冷冷的说道：“我在书房睡了”。扔下柳叶一个人，半靠在冰冷的墙上骂李林昧良心。
已经是夜半了吧！柳叶不停的在电话中向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李可儿哭诉自己的委屈。那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断断续续的诉说，令可儿都有些怀疑妈妈是不是提前到了更年期？那么脆弱，易怒、絮叨、渴望依靠。柳叶给可儿下了最后通牒：“必须回来，现在妈妈是孤军作战，身边没有一个亲近的人。如果可儿不回来，她就不活了”吓得可儿连连应承。当了解妈妈是因为一个死去的人闹得如此不可开交的时候，可儿不明白什么能比活着的人更重要？妈妈呀！你怎么这么糊涂？
可儿回来了，那天还是在下着雨。春天的雨细细密密的，在编织情人的心事。王梓来过李苏的小店，顶着雨进来的时候，李苏急忙拿块干毛巾递给了他。然后竟然是相对无言。许久，王梓问：“过得好吗？”李苏就点点头。“他常来看你吗？”李苏知道王梓说的是李林，于是又点点头。“你的牙镶上了吗？”李苏抬起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王梓说：“还是那么漂亮！”李苏又低下了头，眼泪好像要流出来了，她想掩饰。王梓仍在深切的注视着她：“可儿回来了！我一会儿去车站接她。她一直因为伤害了你感到抱歉呢！还有我们打算过一段时间就补办婚礼，结婚登记证都办了，只不过差了个仪式，到时候你一定去祝福我们呀！”王梓不知为什么要对李苏说出这席话？也许是报复或者是更深沉的爱！他想亲眼看到这个女孩的心碎。来惩罚她竟然爱上舅舅的沉沦。李苏还是点点头，只是头比原来更低。王梓不能容忍李苏的鞠躬礼和逃避，他霸道残忍的伸出手捉住李苏的下巴，不容置疑的命令道：“你看着我！”这时才发现李苏的脸上已经是雨打梨花，泪影婆娑。王梓的心开始战栗，他忍不住把李苏紧紧地搂在怀里：“为什么哭？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李苏就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哭得抽抽噎噎了。忽然，王梓放开了李苏的肩膀，转身开门而去。临走的时候他问李苏：“你让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李苏亦无法回答。
可儿下车的时候，王梓哥哥撑来一把伞。王梓提议坐车回家，可儿却拒绝了。两个人依偎在一把伞下，可儿像小时候一样调皮的站在雨伞的外面，王梓就会追着她并伸长胳膊用伞罩住她。她还是躲闪，最后是两个人都变成了落汤鸡。小时候的一幕从新上演，可儿才发现王梓原来仅仅只是她的哥哥呀！可儿立定身形，牵起王梓哥哥的手：“王梓哥哥，答应我一件事好吗？”王梓爽快地回答“好呀！”“如果我没有放弃你的时候，你千万不要离开我。行吗？我暂时不想结婚，你等我几年。如果我找到了我爱的人我就放开你，你说行吗？”可儿很认真。王梓把伞遮在她的头顶，笑呵呵的说道：“太自私了吧！小丫头！你哥哥我会等白头发的。”“不会的，有个更好的女孩在等你，你比我幸福！”可儿幽幽的说道。王梓就又想起了李苏的泪脸，他黯然神伤的摇摇头：“唉！如果李苏能等我一生，我也会等她一世！可惜！”“你在说什么”可儿问。“没什么！快回家吧！所有的人都在等你。”王梓提议。
可儿的欢迎晚宴真是不尽人意。柳叶看到李玉和王梓都在场，偏偏要让他们评评理。李林提醒她：“可儿刚回来，不要提不开心的事情”柳叶决不。李林想提前离席，柳叶就揪着他不让他离开。柳叶把相片事件淋漓尽致的表述出来，李玉就明白了哥哥嫂子为啥走到了今天的尴尬境地了。李玉不知该说点什么，看看哥哥无奈的表情，又看看嫂子委屈的神态，只有借口早点离开。柳叶见没人理她的茬，就忿声言道：“好！不没人当回事吗？我明天和他们领导说去。还有你在外面养的那个小狐狸精，叫什么李苏的臭丫头。你以为我柳叶是无能之辈？人也不都是你李林交下的？”李林终于火冒三丈厉声制止道：“别胡说八道，她还是个孩子。她是苏瑛的女儿。”这面柳叶早跳起脚来：“什么？怪不得，你那么尽心。当初是没划拉着她妈，这回你是想划拉小的呀！”李林高高的举起巴掌，又落下来。他摆摆手让妹妹坐下，并让可儿劝柳叶也安静的坐下来。李林靠近李可儿，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问道：“可儿，你知道为什么李苏不顾命的想保护你吗？因为她知道她是你的姐姐。李苏是我和苏瑛生下的女儿。苏瑛死后，我才不得不认下她，我以为这孩子会记恨我，可是她是那么的关心尊重我。有时候，面对她的时候我就觉得惭愧觉得内疚。爸爸对不起她！”可儿无法相信的看着父亲，诘责道：“你说什么？她是我的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一定是喝多酒了？我累了，我要回房休息。”可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是喝醉了！李林你完了！”柳叶扔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尾随着女儿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