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玖原以为过一段日子，老父的情绪就会好转。谁料想？老人每天都心思恍惚，少言寡语。欢颜不展也就算了，要命的是连饭量都日益减少。万一闹腾出病来咋办？苏玖一时间是心慌意乱没了方寸。无奈，苏玖像在哄一个怄气顽皮的孩子似的，讨好的和老父亲说：“爸，你去找我婆婆打扑克去吧！整天不出屋再憋闷出病来。”“不去，别人说闲话！”老人赌气。苏玖附下身低声下气的劝道：“没事，别人不怕烂舌头就说呗！实在不行咱把她接咱家来，只要你老高兴。”“真的？你是说真的？”老人来了精神。见到父亲如此的高兴，苏玖自悔失言。她苦着脸伸伸舌头借口溜掉，“不好，这老头动了春心，这下非出事不可！无论是同情还是恋情？或者仅仅是找一个老伴儿，婆婆都不是最好的人选。”苏玖暗暗思量。眼看老父亲背着双手拎着烟袋悠哉游哉的漫步出去，苏玖连忙找来二丫紧急商量对策。苏玖让二丫赶紧把很久以前提起过的，她二舅的老丈人的表妹快点领来，马上为父亲相亲。可以的话马上就接过来，也断了老父的念想。二丫责怪苏玖太急，撂下好久的事情哪能提起来就成？也不能剜进筐里就是菜吧？苏玖回答：“急，我是等米下锅急得很呢！”“你是怕婆婆变成妈吧？我看透了你的小心眼儿。”二丫一语中的。苏玖脸色困窘无法回答，只是催促二丫快办。
果然不负众望，仅仅三天的时间，二丫就舟车劳顿的把一个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老太太接进了家门。苏玖嘘寒问暖极尽关心。她把老父亲请到炕上和老太太联络情感，增加信任。自己则关严门和二丫、小妖忙碌着杀鸡打酒找人陪客。闹得沸沸扬扬郑重其事。
婆婆的病却日益沉重了。刘老太汤米不下寝食难安。身边又没有个使唤的人，就更显得孤苦伶仃惹人可怜。她硬撑着瘦弱的身子骨移至白杨树底下小坐。原指望能见到老苏泰，可又偏偏听见人家说苏玖正在张罗着给她爹找老伴儿。听到这话，不知为啥？心里竟苦溜溜的多出别样滋味。以前，只要见到老苏泰那五短三粗的身子晃过来，她就无法言喻的恨。如今，等不到这壮实敦厚的身影，心里竟空荡荡的每着没落。“哎！老杨树，你有盼头了。春天来了，你该发芽长叶晒太阳喽！我是八字造就遭罪的命，都没你自在呀！”她蹒跚艰难的挪回到冰冷的屋子。炕还是苏泰早晨来烧暖烘热的，被风抽得已经变凉。刘老太把僵硬的双腿伸到褥子底下，羊皮袄蒙严头，心灰意懒的合上沉重的眼睑。
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屋门响动惊醒了刘老太。苏泰把从家带来的饭菜摆在炕上，然后出屋抱柴禾烧炕。刘老太拥着皮袄坐起来，依靠在墙上像缺氧的鱼儿大口的喘着粗气。苏泰撂下柴禾，从被剁上拿了个枕头掖进她的后背，使她更舒服一些。刘老太被他的大手关爱扶持，干涩的眼窝里竟湿润得像要落泪。她平缓气息对正蹲身点火的老头子半是嘲讽半是辛酸的说道：“不在家陪客，来这干啥？”苏泰回答：“嗯！烧过炕就走。”“你这就走吧！我死不了！哎！死了更好，两腿一蹬享福去了。”说着刘老太用袄袖子擦干眼角。苏泰关心的瞅她一眼说道：“你好好养病，甭瞎心思，我心有数呢！”听过这番话，刘老太苦涩的裂开干裂的嘴角。她明白苏泰的心意，可是苏玖呢？苏玖决不会应承这种事情。她说不上在心里怎么怨？怎么恼呢？苏泰倒水拿药，并提议把大夫请来，但刘老太回绝了。刘老太用细弱的双手捧住水杯，嘴唇微拢吹散朦胧的热气，眼泪就流下来停在了脸上。她放下杯拭泪说：“眼迷了。”苏泰沉静的心为着滴掩饰的泪变得鲜嫩，这也是女人的眼泪，看了让男人酸楚，让男人不忍。苏泰细心照料刘老太吃过饭并安顿她躺下才离开。
归家的路上，老太婆那滴残泪仿佛凄苦的打在了苏泰的心上。不知是该责怪还是该感激女儿的这份苦心？找个老伴儿，不是没想过。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何况女儿早晚得成个家，自己不能成为她的拖累。可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这老太婆再刁钻也被苦难磨平了棱角。她无依无靠、风烛残年能指望谁呢？苏泰早就在谈话中婉拒了这门亲事，虽然这会让女儿为难，可是他不能丢下这个死老太婆不管。
酒宴散尽、夜阑人静，苏玖为这样的结局生气地掉泪。苏玖埋怨老父不理解她的孝心，不体谅她的苦衷。苏泰则回答：“不是不理解，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然后盘坐在炕上一锅接一锅的抽烟袋。呛人的烟雾笼罩着他的小屋。苏玖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不再理他，父女俩第一次闹成僵局。
第二天，苏泰又早早起来去照顾宝柱娘。回来灶冷屋凉，苏玖赌气流连在狐狸跟前，就是不跟父亲照面。苏泰只好亲自动手做了几样苏玖爱吃的菜然后呼唤她。狐狸的笼子都是单体铁丝编结，成排的上面遮石棉瓦挡雨避日，其余的根本就是露天而居。苏玖徘徊其间自然觉出寒意，可就是不愿面对父亲。饭桌上，苏玖稍稍动几筷子就无精打彩的撂下，搅得苏泰心乱如麻。他理解女儿也疼爱女儿，那份爱是锥心刺骨牵肠挂肚的惦记。苏玖是老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生命的延续和心灵的依靠，苏泰怎忍心让她焦虑难过呢！扪心自问：“自己做的过分吗？我仅仅是想找个知根知底、知疼知热的伴侣，错就错在你曾经是苏玖的婆婆呀！”苏泰越想越心烦意乱，没察觉烟袋已经熄灭还使劲地嘬，结果是不得不从新按实烟丝，苏玖早擦亮火柴为老父点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