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仿佛要将女孩的大脑撕碎。一股恶心的酸臭味迅速倾入女孩的鼻腔，她晃了晃脑袋，努力睁开自己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的重影在她眼前闪现。
这似乎是一间屋子，一间封闭的屋子，墙上大片大片的白漆脱落，露出瘆人的红色砖块，如同被扒了皮的躯体露出红色渗血的肌理......
一阵钻心的疼痛沿着手腕上的细小血管传入心脏，女孩透过盖在脸上的凌乱发丝一看，被捆绑在床沿上的手腕已经红肿流脓......
这是怎么回事？女孩彻底清醒，她倏地一下坐起，环顾四周，床头木桌上放着一杯牛奶，一只苍蝇静静飘在水面上，已经泡烂......
透过阴柔疏离的月光，视线被窗下书桌上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死死定住。女孩瞪大了双眼，眼泪在眼眶内打转，她哆嗦了一下，逼人的寒意顺着背脊传遍全身，她战战兢兢地退到床的角落，抱着膝盖，紧紧盯着匕首的刀尖......
我会死吗？有人知道我在这儿吗？他妈哪个狗娘养的东西把我绑在这儿？
恐惧渐渐转变为愤怒，她愤恨自己被迫直面未知的死亡，更害怕自己无人挂心。
女孩嘶吼着，拼命拉扯着被铁链困住的手脚：“他妈是谁给我站出来，信不信我出去弄死你。”
撕心裂肺的咒骂声充斥回荡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
一个男人站在墙的另一端，透过墙上的小孔静静欣赏着这个女孩的疯狂行为，露出鬼魅的微笑。
她是一颗不安分的子弹，他要把她装在自己的枪膛里，为己所用......
天刚蒙蒙亮，日光穿过层层白云，将黑夜冲淡成瓷青色的天空。清晨时分，挂满露水的泥泞草地散发出清新爽朗的味道。微风阵阵，轻抚着每一个赖床的人们。
周振国没等扣好衬衣的扣子，便心急火燎地冲出家里，他满脸通红快步来到小区停车场，发动他的普桑，立即向小区外冲去。
“他妈小兔崽子，一夜没回家，被我逮着。”周振国嘟囔着，脸上的汗水顺着他油腻腻的脸庞向下流淌。
消消气，消消气。他打开窗子，让凉风涌入车内。
S路上尽头的一家网吧，是周振国儿子常去的地方。周振国没等停稳车，便大步冲向店铺，推开门。玻璃门“怦”地一声重重砸在门后的柜台上，一股浓烈的泡面味儿扑面而来，店内昏昏沉沉的青年纷纷被这声巨响吵醒。
“你谁啊大叔。”一个染着杀马特式红发，穿着黑色背心精瘦的无业青年突然站起，掐住周振国的肩膀。
周振国一挥手臂，青年瞬间一个酿跄倒在电脑桌上：“去去去，我警察，来逮捕犯人的。”说完，周振国径直走向墙角的一处电脑桌，一把拎起睡眼惺忪的儿子。
“你他妈昨晚通宵打游戏，当我不知道啊。”周振国说着一巴掌拍在他儿子的脑门上。
“行了爸，你要是知道，会到早上才来找我吗？”
“走，回家去。”他将儿子一推，儿子极不情愿地向门口挪动着步子。
“啊，不好意思，你......把咱家门......弄坏了，你瞧。”门口站在柜台后的男子弓着背唯唯诺诺地对走到门口的周振国说道。
“切，要不我打个电话，告你们这儿有未成年人进入网吧？”周振国抬起下巴，眯着眼，轻佻地说道。
周振国刚将儿子押上车，还没来得及启动车子，手机铃就响了。
“喂！老周，S路近D路口，发现一具女尸，你去瞧瞧去。”
“那里不就是站街女聚集的地方吗？”又是这种案子，不是吃腿饭的就是乞丐的。
周振国关上手机，转头直视着身边抱着书包的儿子，他眼神游离，仿佛目空一切，轻飘飘的语调透着一丝无奈：“走吧。”
带着儿子查案的次数，用头发丝来数都数不过来。
老周看完现场只用了5分钟，老样子，这E罩的姐姐，一看就是嗑过了头，这种毫无技术含量，无人问津的小案子，队里就让他去跑腿，不过，老周已经习惯这种被当跑腿，不被重用的日子了。
哎，世间事不如意的十之八九，常想一二吧。
“走了小子，送你回家。”老周打心眼里有点觉得对不起儿子，“待会我直接去单位了。”
地面开始渐渐升温，盛夏的清晨温度总是升的特别快，路面上还没有太多的车，沿街的早点铺已经开始忙活起来。
“小楠，算爸求你，暑假也别通宵打游戏，没几天就要开学升高三了，别当窝囊废，考不上大学。”
“窝囊废？咱俩彼此彼此。”小楠撇过脑袋，冷漠地望着车外渐渐苏醒的城市。
淡淡的语气像细针般戳刺着老周的心，他叹了口气，打开车里的CD，调大音量。这里放的都是小楠最喜欢的音乐，强烈的电音和紧凑的鼓点冲撞着他的耳膜，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儿子，他拉低帽檐，抱着书包，像块沉默的石头深深陷在椅子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死寂依旧在咆哮，震得周振国的心突突直跳......
儿子，记得你刚出生那会儿，你拳头紧握，爸爸和你轻轻撞了下拳，约定此生一起保护妈妈和姐姐。我知道你不是个喜欢食言的小子。但老天总喜欢和人开玩笑，这玩笑要命，但作为男人咱都得学着开得起这玩笑......
重回小区大门，看着儿子的背影渐行渐远，老周打开头顶上的遮阳板，上面夹着着一张已褪色发脆的照片。照片是在4年前的一个冬天拍的，就是在这辆破普桑上，这是他们家拥有的第一辆车，虽是二手的，但车上承载的希望与幸福却是崭新的。车窗上挂着雾气，黑色的皮椅散发着昏黄老熟的味道，老婆坐在身边的副驾驶坐上娉婷微笑，一对可爱的儿女在后座做着怪腔。一家人窝在一起，世界仿佛就这么小，这么暖.......
周振国关上遮阳板，重新发动车子，车辆在空旷的马路上疾驰，清晨的凉风灌满了车厢，他跟着音乐，手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
现在的小年轻都听得是什么鬼玩意儿？不过......还挺好听得。
现在还不到6点半，空旷的公安局办公室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小张，这么早啊。”周振国坐到自己的办公位上，脱下外套，笑眯眯地提高嗓门对着办公室里唯一的女警员张雪儿打招呼。
“嗯。”张雪儿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对老周的热情招呼不予理睬。她的桌上放着一本昨天刚破获的一起灭门惨案的档案，这起案子还上了新闻，总负责的老李这回可成了局里的大红人。
这样的案子，老周这四年里可从来没接手过。算了，不管了，混混公家的饭得了。周振国把满是泥泞的皮鞋脱掉，将脚翘到桌子上，发现黑色的真丝袜子上破了一个洞。
“哎呀，真是的。”周振国弯起膝盖，将破袜子扯掉，随手扔在了桌上。斜对桌的雪儿捏着鼻子斜着眼鄙夷地看着老周的所作所为。
老周桌上一本薄薄的文件夹里夹着几张今早那名E罩女横死街头的照片，他根本没有兴趣翻开再看一眼。早上急急忙忙出门，脸都没洗，老周扣了扣眼角将眼屎擦在文件封面。
“哈，这不是老周吗？今天怎么这么早？”老李从背后狠狠拍了一下老周的肩膀。
“哟，这不是老李吗？看你春风得意的死样。”周振国靠在转椅里，指着老李笑呵呵地说着。但他心里门清，他就是特地过来显摆一下。
老李坐在周振国的对桌，抖着腿，瞄了一眼他桌上的文件：“又是这案子，不是喝酒的醉死，打炮的爽死，就是嗑药的嗨死？”
“你又不是不知道。”周振国从椅子里向前坐起，挺了挺背，提高了嗓门伸了个懒腰后又讪讪地压低了声音，“要不是搞砸了4年前的那个案子，我至于被那条沙皮狗压到现在吗？”周振国指的沙皮狗就是刑侦总队的队长。
周振国说完，交叉十指，低头抿了抿嘴唇，他想装的不在乎，极力掩饰眼中的哀切，但这毕竟是有关自己女儿的案子啊。
“诶，我说老周，这沙皮狗好歹当年大学和你一个宿舍的，大家都在局里混了二十多年了，他现在威风当了队长，你还是个小警官，这办公室里哪个警员不比你小的呀。你也要好好考虑考虑了。”老李用手上的文件夹指着办公室扫了一圈。
周振国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要你管？
“哎，你瞧这沙皮狗小心眼的啊。当年我们在警校，我就在他水杯里放了只蟑螂，这家伙那可是，你没见过啊，踮着脚满脸通红往桌上窜，那尖叫的声音啊，人家以为我在宿舍藏了个大姑娘呢。”周振国眯着眼看着顶着啤酒肚，拎着公文包刚来警队的队长，脸上脖子上的皮肉一层层得耷拉下来。
“嘘嘘，轻点。这样啊，老周。我呢，要和我老婆出去度假，但我这手头刚接到一个案子。”说着，李警官便将手上一份空空如也的文件夹拍在周振国的桌上，“芦苇湖纵火杀人案。”李警官指了指文件夹上用钢笔写下的案件名称：“这案子呢，我想交给你，周警官负责，早上S区2街旁的芦苇湖内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我也是刚接到的电话。一批鉴定科的人已经去了，我听说尸体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舌头也被切除。”老李靠在椅子上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听上去是不是比查那些有的没的**乞丐有意思多了。”
老周靠在椅背上，盯着那份文件夹出神。这老李，破了个大案就喜欢取这些无聊的案件名。
“你放心，我呢，和上面的领导请示一下，给你这次机会，你也好让他们看看，别让他们小瞧你。你再这样混下去，你回家，你家的那只狗都不会再给你叼拖鞋来了。”李警官凑上前，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一个秘密。
“好家伙，老李，和小娇妻出去玩，脏活累活给兄弟干。”周振国拖着下巴，摇着转椅，紧盯着案件名称，这蓝黑色锐利的字迹仿佛是要戳破纸张，一跃而出。要是他能把这案子破了，百依百顺的老婆，清静的耳根，说不定未来的儿媳妇都有了。
若是在警队立了威信，说不定能申请重新调查女儿的案子。
“对了老周，你原来的搭档不是被调去扫黄组了吗？上头给你派新的了吗？”
“派了，估计待会就来，J大侦查系专业第一，大三那年被派去缉毒队当卧底半年，所以现在刚毕业就给转成正式编制。”
“新人啊，听起来不错，不过派给你当搭档，不知道是福是祸啊？”老李摇着头，贼眉鼠眼地看着周振国。
“请问，哪位是周警官？”磁性低沉的嗓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周振国转过头上下打量着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快1米9的个头，乌黑的板寸头显得他相当清爽阳光，脖子上挂着黑色的头戴式BOSS耳机，黑色的涂鸦风短袖衬衫，破洞牛仔裤下是一双红色的运动鞋。
他摘下墨镜，双眸中流动着浅浅的光芒，他快速扫视了下面前的两位警官，眼神中透着一丝倨傲。
“这就是你说的搭档？专业第一？缉毒功臣？”老李压着喉咙凑近老周问道，一脸狐疑。
“啊，我是，你就坐这儿。”周振国拍拍他身边的办公桌，拖出椅子，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小伙子清隽的脸庞上。
他放下手上的一瓶鸡尾酒，脱下肩上的书包往椅子上一扔：“江宏凯，以后请多指教。”他把左腿翘在右腿膝盖上，侧身向周振国握手，嘴角勾起浅浅的一弧微笑。
周振国握过江宏凯骨节分明的手，他虎口的老茧摩擦着周振国手上的皮肤。
“小伙子，早上就喝酒？”
“早饭。”江宏凯淡淡地回应，随手抽出桌上整理盒内的一本文件夹，翻开看了起来，他微皱了下眉沉默不语。
对桌的女警张雪儿偷偷盯着江宏凯，不知不觉绯红了的脸上极力想压制住暧昧的笑容。
“行了，老周，我走了啊，老婆还在车里等我呢。”李警官瞟了两眼安静看文件的江宏凯后，决定离开，“案子就交给你了啊。”李警官挥挥手，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诶，你个臭不要脸的，自己逍遥去了。”周振国转过椅子，笑着送别溜出去的老李。办公室又再次陷入了死寂。
这时，江宏凯突然用手指弹了一下文件夹，合上后随意丢在了桌上。
“周警官，我看过你的资料，组织上能派我来当你的搭档，说明上头对你还抱有希望。”江宏凯抱起手臂，斜着脑袋看着桌上的文件夹，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可奈何。
这新来的臭小子，说话怎么这么欠揍。周振国没想到一个晚辈尽然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忽然，江宏凯拿起周振国桌上写着“芦苇湖纵火杀人案”的文件夹，用食指摸了摸封面上的“纵火”两个字，他专注地盯着，仿佛想要挖出它背后的真凶。
他好像一下回过了神，用文件夹轻轻拍了拍周振国的肩膀：“走，查案去。”说完，脸上露出灿烂而温暖的微笑，这微笑里有着周振国从未见过的信任。
不仅如此，江宏凯还对他抛了个眉眼。
“咳咳......好，走。”周振国整了整衣服，不知为何竟低下了头，不再计较这小子对自己的之前的冒犯。
这是要弯的节奏啊......
“还有，你衬衣扣错了。”江宏凯指了指周振国的衬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老周低头一看，略显尴尬，赶紧解开重新扣上后，匆匆跟了出去。
刚走到公安局大厅，周振国便见一辆哈雷摩托车疾驰而去。
“嘿，小子，你酒驾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