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黎抬头望着大脑袋：”树爷爷您帮小狐狸取个名字吧！“
”啊？“大脑袋吃了一惊，然后苦恼又头疼地抓着黑乎乎的头皮，这文绉绉的事，得耗死多少脑细胞啊？不过既然小丫头喜欢，那就随便取来一个先凑合着用用罢。
”唔——那，叫它小狐？“
黎黎”啊“了一声，试探道：”哪个狐？狐狸的狐？“
”不——茶壶的壶。它长得胖——像个小茶壶。“恩，如此解释不错不错，老头子真是宝刀仍未老，机智又伶俐。
黎黎详细地观察着小狐狸，一头雾水：胖？似乎胖了点，但是——哪里像茶壶了！？
高树上的老头显然心虚，暗自掐了个口诀，装作从树洞里掏出一件东西，晃给树下的小女孩看，是一个比照着下面的小狐狸变幻出来的狐狸形状的茶壶。
”瞧瞧，爷爷不骗人，像不像？“
黎黎眯着眼睛一瞧，啧啧啧。
别说，还真像。
老头看着小女孩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对自己的信任，心里难得泛起丝丝内疚。他思考了下，忽然亲切招手，仿佛人间青楼里的老妈子，不过人长得寒碜了点，他慈爱道：”小壶啊，过来过来，站在树底下。初次加面，爷爷可要送一份见面礼的！“
老头带着一颗乌黑发亮的脑壳缩回树洞，摸索了许久，向下抛过来一枚鸟蛋。
时小黎慌忙接住，小狐狸跳到她的肩膀上，现在它被安上一个由老人随口捏造的名字，此后又伴随了它的一生——小壶。冠以主人的名字，就是时小壶。
黎黎和小壶的视线将这枚鸟蛋包裹起来。摊开的手心里，是一枚圆滚滚的鸟蛋，拇指般大小，蛋身通体乌黑发亮，隐隐透出庄严的气息，有些凝重，有些落魄，有些伤感。
”这是什么鸟蛋？小壶你看，这蛋的上面有还有一颗白色的星星——真的好漂亮啊！“小女孩戳戳黑乎乎的鸟蛋，好奇的说道。翻过蛋，发现另一端同样有一颗星星，在黑色蛋体的映衬之下，对比得尤其鲜明。
小狐狸小壶甩动毛绒绒的尾巴，漆黑不见底的眼眸中间有透亮的光点左右来回转动，似乎也在思考着有关鸟蛋的问题，并不停地发出”吱吱吱“的叫声。黎黎有时候能理解它的意思，但是大多情况下理解不了。毕竟，人与动物跨越了种族做朋友，原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树爷爷，您这蛋是什么种类啊，能不能像斑鸠那样孵化出小鸟来呢？“她问道。
古老高大的榕树树拦腰突兀地冒出一颗黑乎乎的大脑袋，像极了巨大的树瘤。
小壶看了，抱着大尾巴笑得发颤。
”哈哈哈哈……，“粗犷浑厚的声音响起，”那是海涂的蛋。海涂一辈子只能下两枚蛋，最多孵化两只鸟，但是这一枚不争气，自己把自己闷死了。“
”而老海涂报答我为它看守鸟蛋的恩情，飞走之前将这枚死蛋留了下来。“
黎黎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有关海涂的一段描述，海涂是一种生活在沙质海岸潮间浅滩的鸟类，因此被称作海涂鸟。但是书上介绍得不够详细，故而黎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上知道得再多，未能亲眼目睹仍然无济于事。
”闷死？“黎黎惊讶道，“这枚蛋为什么要闷死自己呢？“她情不自禁地问。
大脑袋叹口气：”海涂不同于其他的鸟类，蛋的孵化也与众不同，它们不需要阳光、水分，甚至是母亲的体温，只需要做一场梦。梦里充斥着形形色色的诱惑，这枚蛋拒绝不了诱惑，就逃不出自己的蛋壳，错过了出壳的时间，就这样闷死了。“
”太可惜了！“黎黎和小狐狸一同摇头。
大脑袋老头随手扯了一片榕树叶，道：”再辉煌再精彩的梦境，也不能作为沉睡不醒的借口。它逃避现实，沉溺虚幻的梦境，最终被一方小小的蛋壳束缚，令一切化作虚无。而它那个兄弟，因为抵抗得了诱惑，得到了生命，现在正在广阔的天空飞翔呢！“
”须知，拒绝不良的诱惑，才是对生命最大的纵容。“
黎黎不由得沉默，正盯着鸟蛋出神，大脑袋老头轻轻震动榕树叶，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叶子骤然变大变宽，老头坐上叶子，小溪里荡舟似的，悠哉游哉滑下古木高空，降落在沉思的小女孩面前。
”唉呀，睡了快一年了，骨头僵硬了不说，身上也长草了。“大脑袋伸展伸展筋骨，抱怨道。
”树爷爷？“黎黎吓了一跳，”您怎么下来了，不继续睡了么？“
老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睡了不睡了，一醒来就好长时间睡不着。”
老头拿过黑色鸟蛋，淡淡地命令道：”闭上眼，张开嘴！“见小壶在一边好奇地觑探，又道：”小狐狸，小壶也是。“黎黎和小壶听话地照做，两个一起的场面如同等待投喂的幼雏。
没等多久，只觉一滴清凉的液体滴到嘴里，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一番，就已经顺着喉咙滑进肠胃。
“树爷爷。那是什么东西？”
“老头，你喂我和黎黎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
”你喂的是什么东西？“
”天哪……“
黎黎不可置信地望着小壶，小狐狸瞪着眼睛，”阿黎……“
”啊，小壶，刚才是你在说话？“
”啊？“
”我是谁？“
小狐狸淡定又回答了一句：”阿黎。“
黎黎转向大脑袋老头，颤抖地指着小狐狸，惊喜不已道：”树爷爷，你听到了么，小壶会说话了，它会说话了！！“
老头微笑不语，等到黎黎心情平静后，才缓缓道：”不是小壶会说话了，而是你能听懂它讲话了。“
老头见黎黎和小壶皆是一脸迷茫的样子，伸出手指想要戳她的脸，但是看到自己那又黑又脏的手指，又看看小女孩嫩生生的脸后，实在不忍心，怕被小女孩嫌弃，讪讪地收回手指作罢。
他解释道：”你当爷爷只会送你一枚普通的没什么用处的蛋？树爷爷有这么抠门么？闷死的海涂蛋虽然无法孵化出小鸟来，但是它们是大自然奇妙的生灵，天生一对，具有协助沟通的作用。“
老人看着黎黎继续解说：”人和人也好，物与物也罢，人与物也行，只要双方灵智已开，服用了此蛋，就能知道彼此心中所想。原本打算送给一双大雁做新婚贺礼的，谁知还没送呢，那两就劳燕分飞了。唉，这年头，连素来以忠贞著称的大雁都靠不住了吗？“
老头感慨起来，习惯性摸摸噌亮的脑门，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黎黎啊，你不知道当时那场景，两只雁反目成仇，相互撕咬，白花花的羽毛哗啦啦掉得漫天都是，好像突然下了场鹅毛大雪，那血沫四处喷溅，我都不忍心看，幸好早早躲开了。啊呀，老头我到现在不敢找媳妇，就怕遇见这情况，想想还是一个人过日子好哇——自由来去，无拘无束。性本清风，何苦做笼中鸟呢？“
黎黎不甘反驳道：”可是爹地娘亲感情很好啊。”
”那不一样，你爹地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内心鬼主意特别多，你娘亲虽然看着凶悍，但其实挺听你爹的话，是你爹御妻有方。“
黎黎不同意：“娘亲说她爱爹爹，爹爹也爱娘亲，所以他们不吵架。”
老头不想以一位老者的身份与一个孩子争辩，显得自己以大欺小，倚老卖老，忙道：“是是是，小黎儿说的对。”
榕树上的老头由于处于长期睡眠状态，在靡靡山存在感极其微弱，除了几位老伙计，几乎没人记得山上还有这一号人。老头也不在乎，说得好听点是超然物外，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心宽。
跟黎黎愉快地聊了一个下午，小女孩沉浸在与伙伴打破语言障碍的喜悦之中，一激动，将山上山下大小事抖了个遍，老头听完后，天色已晚，就死皮赖脸的跟着黎黎回到山腰的时家木屋，美其名曰拜访老友，实际上纯粹是去蹭饭。
爹地娘亲的传音纸鹤相继催促，黎黎不得不抓紧时间，快速在靡靡山拜访了一圈，将小壶介绍给所有山民，昭告它的存在。之后得到一大堆附赠的零食以及宝贝，暂且不提。
然后，黎黎身后拖着一条“尾巴”，急匆匆往山腰木屋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