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勋从不知道一个人一天可以做那么多分工,家英每天都很忙,早上五点起床,去邮局拿报纸和牛奶,七点半送完报纸回家吃早饭,八点半到明哥的面包房,忙过孩子们下的自由活动课,十点半到附近的八达快餐店帮着分菜装盘,十一点左右就开始出去送外卖了,忙到下午两点左右,午饭也就胡乱对付几口,还要帮着洗碗刷盘。到三点左右一切差不多搞定的时候,她又变戏法似得拿出一本高二数学看起来,说是晚上做家教要备课,五点钟去明哥面包房再忙一个孩子放学高峰期,六点半就去学生家做家教,也不刻意带诚勋去哪逛,倒是诚勋天天骑车跟在她后面,整个夏和镇基本上他都熟了,而夏和镇的人见到他也都不觉得面生了,都知道他是巴叔失散多年的儿子。
三天来,诚勋收获不少,其中最大的收获是他得了一大堆家英的照片,也许家英自己都不知道她工作的时候有多美,再忙她都不会露出一点不耐烦,她的笑不是应付工作虚伪的笑,每一个都发自内心。
诚勋看着电脑上家英的照片,她拿面包给小孩,她找零钱的样子,她骑车送外卖,她吃午饭的样子,她洗碗的样子,她看书的样子……这种感觉好奇怪,他好像成了家英的专属摄像师。
诚勋上网的时候看到荆言,他说我最近认识一个工作达人,一天24小时除了睡觉眼紧闭着不算,其余时间就是工作,我跟在她后面都觉得累,真不知道她小小的人哪来那么多精力的。
荆言就说现在什么人都有,有人害怕失业就拼命工作,以冲淡那种恐惧。
诚勋知道家英不是。
后来又遇到泽如,泽如问他,男的女的,男的就把他雇回家,是女的就把她娶回家。
诚勋骂他不正经。
再来是沐风,那小子似乎心情不好,冷冷得说:个人爱好,关你啥事。
又遇到祺伟,到底是医生,终于正常一点。总有原因的,她为什么这么拼命呢?
诚勋也想知道。
下午三点,忙完一个段落后,家英照例拿着书去快餐店后的河边看书,诚勋跟在她后面,“家英,和我聊天吧。”
家英抬起头,奇怪的看着诚勋,平常她看书的时候诚勋就躺在一边睡觉,怎么今天会有兴致聊天,但还是合上书,“聊什么呢?”
“随便,瞎聊聊。”诚勋嘴上那么说,心里却还是在想,一定要问出她为什么这么拼命。
“就聊这条河吧,这条河叫夏河,是横穿夏和镇的唯一一条河,也是夏和镇用水的唯一来源,夏和镇原来叫夏河镇,就因为用水东片和西片的人常发生争吵,动不动就截水源,后来就改名叫夏和镇,希望不会因这条河在起纷争,和和气气,太太平平的。”说完了,家英盯着他看。
“我不是想说这个。”诚勋不知道,怎么会聊这个话题。
“还有,你看那座山,”家英指给他看,“那山不高,才六十几米,充其量是个山丘,确是这附近平原上唯一的山,山上有座寺庙,有人说,这山是一个山脉的龙头,所以香火很旺,每年三月份还有集会,那时候人挤人,可壮观了。山后有一个煤矿,镇上大多数男人都在那上工,……”
我不是想听这个,诚勋很着急,可看家英说得那么投入又不好意思打扰。
“我爸以前就在那上工,现在我姐夫也在那上工,我姐每年都要去庙里求个护身符,然后每天都要检查我姐夫带身上没有,就怕……”
家英突然停下不说了,好像陷入了回忆里,诚勋才想起好像从没见过家英的爸爸,难道……
“伯父他在外面打工吗?”
好久,家英才说话,“我从没见过我爸爸,我爸爸在一次矿井塌方中死了,我是遗腹子,我妈在给我爸办完丧事后才发现我的存在,尽管当时家里很困难,我妈又是高龄产妇,而且还有很多人怀疑我,说我妈的闲话,可我妈还是顶着很多压力将我生了下来,对她来说,我是爸爸留给她的最后的希望。 我妈生下我后,体质很虚,营养又跟不上,所以多数都躺在床上,家里的活都交给当时已十六岁的姐姐,姐姐那时又要上学,又要下地干活,还要烧饭洗衣服,真得很累,第二年,姐姐参加了高考,我姐姐很聪明,靠了全省第一,是当年的高考状元, 可是家里实在没钱去,只好放弃,后来,镇领导来我们家,送来了大家的捐款,可谁知道我和妈妈又相继生病,姐姐便把那笔钱拿出来给我们治病, 姐姐曾说过,她这一生最高兴的一天就是镇领导过来送捐款的那一天,”
诚勋有些后悔,他不该明明猜到还问家英这个问题的,他不曾想过家英家是这样的状况,家英的脸上透露着很深的悲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发现身边男人的尴尬和手足无措。
“如果没有我,妈妈就不会生病,那么再怎么困难,这个家至少还可以支撑下去,至少,姐姐也应该上了大学,姐姐的人生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吧!妈妈也早就享福了,不会像现在这样,依然被生活所奴役。”
诚勋不知道,在家英开朗的外表下面藏这是这样的心情。
“不管怎么样,既然作出选择就不要害怕面对它所带来的不期如人意的后果,”家英语气一转,又变得神采奕奕起来。“加油啊,家英。要把因我所耽误的时光和幸福统统补回来。”
“加油。” 诚勋由衷地说。看家英恢复快乐真好。他还是喜欢她每天精神抖擞的样子。
“诚勋哥。”家英突然叫他。
“什么事?”诚勋问。
“你是服装设计师,那你会设计婚纱吗?”
“礼服一类的我不太涉及,你给谁设计婚纱?”
“是我姐啦,过两星期就是她本命年生日拉,我想送她做礼物。”
“其他什么不能代替吗?”
“我姐结婚的时候连件新衣服都没买,更别提婚纱照了,她曾说过女孩子最美的时候就是当她穿上婚纱嫁人的时候,我想送她一件婚纱,弥补她的遗憾。”
“你想设计什么样的。”
“我姐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只是现在身材走样了,发福了。”
“嗯,看得出来。”诚勋实事求是地说,家英的姐姐打扮起来绝对漂亮。
“我心里有腹稿,只是做出来怕我姐穿不了。”
“为什么不画出来试试,要记住,衣服做出来是让人穿得,不是给衣架子穿的。”
“那我今晚回家画,明天拿给你看。你再帮我看一下好吗?”
“当然了。”
“再见。”
“拜拜。”
当家英把画好的设计图拿给诚勋的时候,诚勋愣住了,小v字领恰到的修饰出家英姐姐修长的脖子,高腰的设计不但遮住她的腰还会把她整个人更显得修长,类似珍珠衫的小褂,袖口略敞的设计不但遮住了粗手臂,还把整个上身的重点集中到颈和胸这一块,裙摆没有繁复的设计,只是用白线在纱上绣出竖着的花开富贵的花样,代表美好的祝愿。“这是你画的?”
“不好,是不是,我也觉得不太配我姐。”家英有些忐忑。
“不,很好,很完美高贵,你去哪做它。”
“真的好吗?我想明天去买布,去镇上戚裁缝家做,他知道我姐的尺寸,绣花就请沙婆婆的孙女帮绣。还有两个星期,应该来得及。”家营早盘算好了。
诚勋忽然有种他是多余的感觉,没他什么事嘛!
“诚勋哥,你能陪我去买布料吗?”家营小心的咨询,叫一个知名设计师陪她到批发市场买布料,诚勋哥会不会觉得太掉价啊。
“好啊,没问题。”诚勋笑得有点傻,就说他不是没用的吧,呵呵。
家英看着他的傻样,有些担忧,是不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