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南方的冬天也格外的冷。
天空中大片大片的雪花还在不停的飞落,好像刻意在考验这一座座矮矮的木瓦房。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一家家的土木屋看上去都成了一个个的山洞。
风雪中,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裹着厚厚的灰色棉袄,穿着一双高过膝盖的褐色靴子,摸索着前方的路。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也走的很有趣,那没入雪中的感觉,那卡兹卡兹的声音,都给他一种难以形容的新奇感。
“黑子,黑子,等我,你等等我。”
后面有人呼喊着这个少年。少年停下来,回头就见不远处一个体型胖乎乎,裹得像个圆球似得少年沿着自己的脚印追了过来。黑子冻得通红的脸露出了有趣的笑容。
黑子弯下身,同样冻得通红的小手抓起一把雪,揉成团,瞄准跑来的少年就丢了过去。果然如黑子所料,那少年‘普隆咚’在雪地里滚了几个圈,成了一个大大的雪球儿。黑子追过去扶起他。
“寒子,你妈不是说不让你去上学了吗?这冰天雪地的,你家可就你这么一个种,要是出了啥事,那就断了香火了。”黑子跟他开玩笑说。
“呸呸。”寒子吐掉嘴里还未融尽的雪花,接着说,“黑子,你老戏弄我,你都去了,我能不去吗,那咱这哥们结拜的可就没意思了。”
“行啊,还是寒子你小子够意思,走吧。”黑子搭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冒着雪,迎着风,继续往前走。
“砰、砰、砰。”这是枪声,三声枪声在山谷里回旋不断。惊起了停在电线杆上往下投望,搜寻食物的一群鸟儿,哗啦啦,翅膀抖动,雪花加速落在了黑子和寒子身上。
像这些鸟儿一样,他们也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久久迈不开步子。
“听大人们说这是枪声,为什么这地方要不了几天就有人开枪,是山上打猎的吗?”黑子缓过神来问道。
“不是,是打人的。”寒子也缓过神来。
“打人?”
黑子有些惊讶,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嘛,虽然这个年代的确有点乱,但毕竟已经正式改革开放了,法治虽然还不太健全,但也绝对猖狂不到这种地步吧,三天两头就有枪战,那还不得时刻都提着脑袋过日子。这到底是个什么年代啊?
“黑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是被你爹爹那回给吓傻了吧?”寒子最近老觉得黑子不像黑子了,村里的很多事情,甚至很多人他都不记得了。
寒子估计一定是那次黑子跑出去玩,连着七天七夜没有回家,这第八天一回来,他爹爹就拽着他,拿着一把砍柴的大黑刀,搁在他脖子上,就说要宰了他。说与其在外面被人给害死,见不着尸体,倒不如自己亲手给宰了,还能留个躯壳占个坟头。
黑子是真不知道,其实黑子他根本就不是黑子。黑子只是黑子的躯壳,而黑子的灵魂是来自于2014年的一个有着军政上校头衔的张治政。
只因在一次实战演练中,指挥新兵的时候,被自己队伍中的一个新兵失误发出的一个炸弹击中。等他醒来的时候,不敢相信的是他居然穿越了,重生了,回到了改革开放初期年代。
张治政占用了这个叫黑子少年的身体之后,大概也了解了一些有关于这个黑子的事。黑子家里有六兄弟,黑子排行老五,这六个兄弟当中,属黑子最为放荡不羁,在同村其他一些同龄少年当中,别人又管他叫黑老五。
据说黑子自从被自己老爹用刀子吓唬过那么一次后,就大病了,而且这一病就是好几个月都不见有好的起色,当时的西医和村里的土郎中,那都是摇头说这个孩子不行了,早些准备后事。而张治政的灵魂就是在这个时候穿越过来,打入黑子的身体的。
从此黑子不在是黑子,而张治政也不再是张治政。总而言之他们两个同时获得了重生,所以也可以说从此黑子就是张治政,张治政就是黑子。
“寒子,我不是得了一场大病吗,好多事就在那段时间统统忘了,我们边走边聊,你把我忘了的那些村里的趣事都给我讲讲呗。”黑子机灵地说着。
原来本县的刑场就设在坝头村,县里所有枪毙的死刑犯游行过之后,都得拉到坝头村这个本县唯一的刑场来处决。
“实在是这些天风雪太猖獗了,要不然村里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去凑热闹。”寒子说着,朝刑场设立的方向看去,好像在蠢蠢欲动着。
黑子也知道这百分之十不去的就是小孩和老人,大人们迷信,说是小孩子要是看了这毙人的场景,就会破了‘文生’,将来就不会读书了。而老人不去有的是为了带孩子,有的是老得不愿走了。
“寒子,不如我们从刑场绕过去,去看看,凑凑热闹呗。”黑子提议说。现在的黑子可是从2014年回归的黑子,对于那些迷信当然是一点也不信,一点也不在乎的。
“倒是也行,可是万一碰到熟人,那..”寒子还是犹豫不定。
“哪能,你瞧瞧这身后一家一家的,都大门紧闭,在里面生火取暖呢,谁还愿意再往这冰天雪地里去瞎凑那热闹,走呗,刑场上估计一个看热闹的都没有,那就是咱们两的专场了,走吧。”黑子拽着寒子就往刑场而去。
刑场留着杂乱无章的脚印,女人的哭声在茫茫的白色空间中肆无忌惮的飘荡着,那是家人来给死者收尸了。两名警察和四名部队军人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刑场。再不多久,几个人用木架子抬走了尸体,随着女人哭声的渐行渐远,躲在小山包后面的两个少年跳了出来。
“原来这个年代的刑场是这样的,枪决是这样的。”黑子看着那击毙死囚时,飞溅在四周的血迹,心里面掂量着。寒子已经跑到了广场中间,用脚去踩那些血迹,扫起一片雪,就把那些鲜红的点点给埋没了,四下里重新恢复了带些苍茫的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