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宝辉的声声担心中,学年大榜还算是仁德地出现了。
“提优补差”的“提优”截止到班级二十名。
余瑜全班第一,景宝辉全班二十名。
余瑜喜笑颜开,景宝辉长舒一口气。
总算…总算。总算考了个全班第一,总算没被挤出去。
然而还没等他们高兴,童姥的一个决定就让替兄弟高兴的安九洲傻了眼——“提优”按成绩排座!
他们的座位都是两人一桌的,很不巧,安九洲第三,许懋第四。
别说安九洲不愿意,许懋也不愿意。但童姥不知为什么铁定了心思,毫无转圜余地。
余瑜单肩挎着书包,一手抱着一摞练习册,另一只手臂上搭着羽绒服,摇摇晃晃地往楼下走。
萧瑾从背后取走了余瑜的衣服,“你就不能把书装进包里?”
余瑜回头看着他笑,顺带把书包也卸下来递给萧瑾。
萧瑾已腾不出手来请余瑜吃“栗子”,无奈地瞪了余瑜一眼,“你啊,我记住你了。”
“刘元歌跟童姥申请,下学期要跟你一桌呢。”
萧瑾只觉得余瑜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呀的,仿佛带动心跳的节拍,使他根本没有空隙思考。
余瑜已经伸出手在他面前晃。
三班的教室和“提优”班级不在一栋楼里,彼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栋楼的门口,眼看余瑜就要出门去。
“哎,”萧瑾腾出两根手指扯了扯余瑜的袖子,“从楼里走吧。”
余瑜没有多想就点了点头。
偌大的楼群里只有他们一个学年,空荡荡的没半点声响。余瑜一副没来过的样子东瞅瞅西看看,注意力明显飘忽不定的转移着。
萧瑾心里蓦地生出一种想法:这倒是个表白的好地方。
萧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个激灵。
他眼前的余瑜好像乘上了弟弟动画片里的时光机,在可疑的光芒中时隐时现。
萧瑾看到了五年级毕业前18天的余瑜,穿着白罩衫和连衣裙,提笔给自己写同学录,嘴角一抹温柔的笑意似春日的柳絮漂浮在指尖上一寸的位置,却迟迟不肯落下;
萧瑾看到了初一军训场上的余瑜,双臂环膝坐在草地上,呼出一口气吹散手中的蒲公英,缓缓吐出一句,“反正我觉得他挺好的。”;
萧瑾看到了老巷里跟着他穿行在人流中的余瑜,羽绒服的帽子里盛满了晶莹的雪花,偏偏心血来潮想戴帽子,他一回头,就看到余瑜一双明眸目如点漆,在满头满脸的雪花水珠的映衬下愈发闪耀;
萧瑾看到了元宵节坐在公交车座位上仰头看着他的余瑜,抱着看起来比她还要大的书包,接过他递过去的奶茶,眉眼弯弯笑成了月牙儿…
走过拐角,萧瑾看到了窗外的操场,安九洲和景宝辉正抓紧时间抢球,许懋和刘元歌正横穿操场走向“提优”班。
理智一点点回笼。
“你慢点跑。”萧瑾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
余瑜停下来,回过头来看萧瑾。
萧瑾只能匆忙地转开头不与余瑜对视,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口说了一句,“快走吧,”
“快走你非要绕远路,从操场过去咱俩现在都到了。”
“是,”萧瑾心虚,只好随意找借口,“这不有些人羽绒服都懒得穿,到操场上再看到篮球,非得留那不可。”
??余瑜满脸问号,不穿羽绒服和篮球有联系么?“逻辑呢?”
萧瑾连忙低头咳嗽两声来掩饰尴尬。
他只是说到一半找到了更好的借口。
余瑜哪知道她走神的功夫萧瑾把她从小到大都过了一遍,看向萧瑾的目光就有些无奈。
“没逻辑,”萧瑾又腾出两根手指敲了余瑜一下,“快走。”
余瑜已经不知道究竟是快还是慢些的好。
感觉萧瑾好像又…魔怔了。
“提优”班的教室,萧瑾提着余瑜的衣服书包一出现,就引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余瑜和萧瑾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一桌。
这还是余瑜第一次和萧瑾同桌。
对过来和萧瑾套近乎的刘元歌视而不见,余瑜生命不息,作业不止。
萧瑾却没那么好运气了,刘元歌又不是余瑜,将近一米七五的大个往他桌前一站,挡光。
“余瑜来了啊?”
沈知然的声音很好地解救了萧瑾,他敲了敲余瑜的桌子,“叫你呢,”
“我来了啊,”余瑜抬起头,满脸的无辜,“怎么了?”
“你来你来。”
“过来帮我们看道题。”
不知道从什么报纸上找到的脑筋急转弯,横竖交错了一堆空填古诗。
“…生…两…”余瑜在心里默数一会儿,“十年生死两茫茫,是不对上了?”
沈知然两掌一合,“我就说还是叫余瑜来做。”
余瑜在一众写着“佩服”的目光照射下脸微微酡红,心里一丝丝泛起不好意思来,“你们…做了多久啊?”
余瑜觉得配合着这样的语气,自己还应该轻轻笑一下。刚扯了扯嘴角,又觉得自己好没意思
余瑜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在被别人表扬时,自己究竟是应该大大方方地仰起头微笑45°,毫无保留地表现出心中的喜悦,还是应该微微低头说“哪里哪里”,以显示中华民族谦逊的传统美德。
余瑜做前一种,马上就会有声音——而且多数来自她的爸爸妈妈——告诫她骄傲使人落后,你如今取得的一点点成绩根本不值一提……可她做后一种,总会有一个或几个角落里窸窸窣窣地响起几声“她怎么这么能装”,在你抬头去看时又迅速淹没于人海。
权衡来权衡去,余瑜每次遭到表扬时的表情都被拉扯的少了几分自然。
快乐只产生于瞬间。你稍稍犹豫的功夫,它已从指尖溜走。
独留一人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