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学毕业的学生，会被分到英烈中学或是16中去上初中。
两个都是本市顶顶好的初中，怎么分也没什么异议。但是前年16中出了个中考状元以后，家长们总是想要孩子去16中多一点。
仿佛就能考出个状元一样。
萧瑾和余瑜都分到了英烈中学。余瑜完全的无所谓，而萧瑾还挺开心的。
高欣然去了16中。
萧瑾只能因为高欣然不和他在一个初中而开心，却不能因为余瑜和他去一个初中而开心。
毕竟关于“瑾瑜”的流言，已经甚嚣尘上了。
也没什么实际的事情，只是两个人玩得好。但是每天走到校门口，都能听到“萧瑾~余瑜~~”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这个半懂不懂的年纪，八卦不过是跟风装成熟，却已经是实实在在的绑架。你只能明目张胆地恨一个人，却不能光明正大地爱一个人。
十几天像流水一样一晃而过，没在余瑜心上留下任何印记。过了一个迷迷糊糊的暑假，他们就成了英烈中学的初中生。
多年后的余瑜，在同学会上回忆起小学班级生活，曾非常不给面子的直言自己只记得上学放学，高欣然的审视，萧瑾的孤独，最后罚酒逼急了，说班长常昊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
英烈中学坐南朝北，贴着保护建筑标志的教学楼散发着古朴庄重的气息，让人心生宁静。
英烈中学。余瑜在心里默念一遍，走向了人头攒动的分班大榜，从一班一个一个看过去。
这次运气好，第三个班就有自己的名字。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她一直看到了最后一个班。
“余瑜，你也在三班啊。”
余瑜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才记起这是小学同班同学许懋。
“还有咱们班同学在这个班吗？”
“萧瑾。”余瑜的个头相对那个大榜就太矮了，仰头仰的脖子发酸，“最上面一排我看不到。”
一米六的许懋一脸大写的无奈。
“咱们这次运气好，班号排在前面，省得一个一个找。”余瑜分享了自己的小开心。
结果许懋更无奈了，“我就怕一个一个找，从最后开始看的。”
余瑜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看着许懋。
许懋有些气愤地看了余瑜一眼，在她温软的小眼神注视下却也不好发作，暗自咬了咬牙。
余瑜这个小傻子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大队竞选也是，找个班号也是。
萧瑾几乎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
……
这个老师第一天为什么不排座位！
余瑜听到门开的声音，看了他一眼。
然后…
仿佛在他的紧张下消音，余瑜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他犹豫的空档教室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余瑜手边的座位上还放着书包，没有人坐。
余瑜把书包拿起来放在腿上，却转过头去看初二学生走出来的队伍，没有看他。
萧瑾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好走过去坐下。
“早，萧瑾。”余瑜的语气云淡风轻，却让做贼心虚的萧瑾下了一个激灵。
“早，早。”
余瑜回头看了他一眼，“结巴了？”
“没有。”
余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老师走到讲台上，示意安静一下。
英烈中学这一届三班的班主任童芳，他们日后的童姥是也。
居然让他们自由自我介绍…这个老师看起来年岁蛮大了，倒是不教条。
这种场合，余瑜是必须捧场的，萧瑾坐在底下，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的桌子瞧，好像能看出个洞来。
“我叫，余瑜。来自，新苗小学。”余瑜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自我介绍的必备内容，“今年
十岁，希望以后和大家互相关照。”说完鞠了一躬，满面笑容地看着大家。
下头掌声中一个声音脱颖而出，“同学，你十岁？”
余瑜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男生顺势站了起来。
傲然挺立，目光直打在余瑜的眉心，强大的气场仿佛瞬间能主导全场。
“对，我十岁。”余瑜点了点头，想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生大概是觉得唐突，也就点了点头。
“那你上来自我介绍一下？”
男生也没有推辞，走到前面很自然地两手撑上两台，背部微微弓起，俯瞰众生的姿态：“我叫安九洲，来自新苗小学，今年十一岁，以后大家互相关照，多多支持，共同进步。”
安定九洲的自信和气场，余瑜也不禁折服。
下一个上来的女生选择了英语介绍，本来举了手的萧瑾在听到女生流利的“but I want to introduce myself in English.”（我想用英语自我介绍）时讪讪放了手。
女生叫李玟，直言大家叫她coco就好。
萧瑾犹豫到了放学时分才举了手，结果第一次上讲台的萧瑾在众目睽睽之下很不争气的——脸红了。
“我叫萧瑾，是余瑜的小学同学。”
很好，余瑜说过的内容都包括了。
余瑜一脸无奈地趴在桌子上，这下子大家都记住自己了吧。
果然下面响起一阵“余瑜是谁来着”的窃窃私语，然后把脸埋起来的余瑜就成了万众焦点。
童芳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余瑜觉得这个老师人一定还不错。
铃声是个好东西，同时解救了两个人。
萧瑾居然主动申请留下来扫除…许懋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这是萧瑾？小学的时候调皮捣蛋的萧瑾？
余瑜已经走了，许懋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一个人慢慢收拾了东西，看着卖力干活的萧瑾，有些不屑。
一个坏孩子，再努力干活又能怎么样。
转眼就是军训。
世界对萧瑾还真是不太平。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军训宿舍男寝有窗帘，女寝没有。
而萧瑾是他那一宿舍的寝室长，因为嫌麻烦，他没拉窗帘。
反正都是男生，大大咧咧谁也没说什么，可到了晚上，查寝的老师拿着手电筒进了这间寝室，光直接把对面的两个女寝照了个透亮。
而偏偏…女寝室是大寝，一个宿舍住十个人，这两个寝室几乎包含了初一三班所有女生。
于是有了如下对话：
“你们男生怎么不拉窗帘，我们想拉都没有，太不讲究了。”
“不知道啊，寝室长没拉就没拉。”
“你们寝室长谁啊？”
“就那个…什么瑾，介绍时候说小学同学那个。”
“他呀…”
余瑜是新苗小学的大队旗手，新苗来的孩子不少都认得她。她混迹女生堆里，这样的对话也听了不少。
“余瑜，萧瑾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是不特别猥琐？”
余瑜正在吹蒲公英，闻言坚定地摇了摇头，“反正我觉得是没有，他挺好的。”
“反正我觉得”，显得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倒让人觉得更真实一些。
许懋倒是想说点什么，只是她想的更多，一是犯不着得罪余瑜，毕竟余瑜小学大队旗手的光环还闪亮亮的；二是她和萧瑾明显不熟，没什么说服力。
心里却暗恨，余瑜若是也替自己说两句好话，自己也不至于天天当人肉布景板。
许懋觉得自己是一定要出人头地的，才对得起妈妈在爸爸死了之后毅然带着她改嫁，生了小弟弟也没把她送走。在她和余瑜的毕业谈话之前，她从没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母亲应该做的，只把它作为自己出人头地的一个回报。
所以…是必须要出人头地的，最起码，取代余瑜。
后来余瑜曾问过她，为什么不是想变成和她一样的人，而非要取代她？
许懋没有回答。
各怀心思的她们都没有看到萧瑾定定地看着这个方向。
余瑜。
他的新同学们又开始窃窃私语地说他“wěisuǒ”，他不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但他们的神色告诉他这不是个什么好词。
可是余瑜说的话，也让他自己都觉得脸红。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坏孩子，却也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往女生笔袋里放半条毛毛虫的事，毕竟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没有人逼他。
可余瑜说“反正我觉得他挺好的”。
余瑜说话时的神态，让他想到小学老师教过的一个词叫“落落大方”。
好吧主要是余瑜对自己好。
高中时余瑜曾传授出一条独家秘笈：对于那些死要面子或者格外别扭的人，无论他/她造了一个多么唯美又晦涩难懂的句子，配了多么抽象的图，哪怕他说的是英文古文意大利文，你只需要领略一点，就是所谓“情感基调”——这个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这现在对于萧瑾已经很实用了。
余瑜大约感受到了目光——她总是格外敏感——，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余瑜看他的眼神总是很暖和的，带着一点同情，却又不是完全的怜悯，倒是有几分可惜的意味。
他的自尊心不容许别人怜悯他，那是变相的侮辱。
萧瑾自动理解为，她是同情他的力量没有得到应有的施展，而不是同情他悲催的处境。
或许只是因为他希望有人，最好大家都这样想，而余瑜的态度，有些不明。
也或许因为别的什么。萧瑾不是个擅长剖析自己的人，他也说不清楚。
但是不妨碍他觉得，余瑜是和自己一个阵营的…嗯好人。
十一岁的萧瑾，有了余瑜并肩作战。
当然萧瑾也好，许懋也好，都不知道他们高估了余瑜。
余瑜是很善良，却并没有那么强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