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在一边跟红玉收拾自家带来的妆匣,一边说着话。
楚惜情想起今早去跟祖母楚老夫人说想到慈静庵住几天的事情,楚老夫人只是拍拍她肩膀,告诉她住几天再回来,她定会给自己做主的,没想到老夫人一转眼把二妹关到自己身边教训去了,怕是楚惜颜这段日子有的罪受了。
“你呀,少说几句。”楚惜情看了眼外面院子守着的婆子,心里直犯愁,这回过来,张氏可是派了她身边的嬷嬷过来的,这要是想在这种情况下离开慈静庵,那可真是很难。
“红玉,水蓝没了,梅香现在做她的事情,你嫂子在大厨房做事,以后我房里吃食的事情就落在你身上了。”
红玉也才十五六年纪,肤色微黑,但也生得明丽,闻言喜上眉梢,上前给楚惜情磕了头,知道这话是允诺她升为一等丫鬟了。
“奴婢省得,以后姑娘想做什么吃食,奴婢先跟嫂子打招呼。”
楚惜情拍拍她的手,赏了她一个赤金虾须镯子,把红玉喜得眉开眼笑。
楚惜情之所以提拔了她,便是看在她嫂子这层关系上,能够让她得些厨房的消息,这有时候看着无用,有时候却能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回头回了府里再挑人补充你的位置吧。”
梅香笑着恭喜红玉,楚惜情想了想道:“梅香,你陪我到后院瞧瞧,听说这里后院种了一排桃花,也不知开了未?”
“好咧。”
二人遂去了后院,门口看门的婆子刘大家的闻言便未跟去。
楚惜情一路走着,蹙眉道:“这要出去的话只怕麻烦得紧呢。”
“姑娘是想出门去药婆婆那么?要不奴婢去传个信儿,请药婆婆过来?”
楚惜情摇了摇头:“我不想人知道此事,再说我跟这新来的主持静安师太也没个交情,不知道她的为人,这事怎么也瞒不过她去,传到别人耳朵里,更是不好。”
她是想自己偷偷研究,不想被张氏等人知道,因此上倒颇为麻烦。
到了静慈庵的后院一瞧,果真种了些桃树,但时令未至,虽然有些冒了嫩芽,尚且离花期还远些。
二人本来要到后门去看看,不想看到三五只大狼狗趴在门口守着,见到生人,便汪汪吠了起来,凶猛吓人。
楚惜情有些怕狗,退了几步,抬头看看围墙算不得太高,便叫梅香搬了石块过来,自己踩在上面踮起脚,朝外看看。
“这要有个梯子还有可能……”
“啊,你是谁?”忽然梅香惊叫起来,楚惜情回头一看,正瞅见一个小尼姑抱着个雪白的小兔子正好奇地看着她们。
楚惜情忙从石头上下来了,这要是被人知道她想爬墙,那还了得!
“这位小师傅,我家姑娘就是想看看外面是不是能看到越王台……”梅香冲那小尼姑解释着,一边问道:“小师傅法号是什么?”
那小尼姑冲着她笑了笑,一边伸手指着自己嘴巴摇了摇头。
“你不会说话……”
小尼姑点点头,又指指那边几条狗,忽然跑了过去,正在二人疑惑的时候,没想到小尼姑一上前,那几条大狼狗就欢快地围着她转个不停,小尼姑伸手抚摸着大狗的脑袋,这几只原本凶悍的大狗瞬间变得温顺无比。
梅香看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上前问道:“这狗是你养的?”
小尼姑摇摇头,又点点头,楚惜情见这小尼姑年纪不大,约莫十四五岁年纪,她的眼睛生得很美,纯净一如初生的婴儿般干净澄澈,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心灵莫名地沉静下来,感觉灵魂似乎都在一瞬间变得宁静起来了。
她很爱笑,一笑起来,仿佛让人的心都温暖起来了,使人不知不觉就喜欢跟她在一起,觉得她可亲。
这是个让人无法讨厌起来的女孩儿。
见两人不解的样子,小尼姑急了,便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写起字来:“我叫婴宁。”
“婴宁――”楚惜情一愣神,看着面前的女孩,想起蒲松龄聊斋里面那个爱笑的狐妖婴宁,一时有些怔忪。
梅香好奇地问:“你叫婴宁呀,你是啥时候到慈静庵的?”
“是静安师父带我来的。”
“啊,那你来了没几天吧?怎么这些狗都这么喜欢你呢。”
婴宁有些腼腆地笑着:“不知道,它们都喜欢我。”
楚惜情问道:“婴宁这个名字很好听呢,是静安师父起的吗?”
“不是的。师父说,我是一个雨天,师父在路边的花丛里捡到的。那时候我的襁褓里放着一块玉,上面刻着婴宁两个字,师父就给我起名叫婴宁了。”
梅香同情地说着:“你真可怜。”
婴宁摇了摇头写道:“不可怜,师父对我可好了。”
楚惜情一怔,面前的女孩儿真的不是怨天尤人那种人,她是那么善良,这样纯净的女孩子,或许也真就只适合留在佛门净地了。
“婴宁,咱们想出去游玩一会儿,可是又怕家里的嬷嬷发现,你有没有好法子?”
婴宁点点头:“可以的,阿黄他们可听我的话了,不过你们出去的话,女子还是危险些。”
楚惜情眼珠一转:“那我们换了男装不就成了?”
于是没过多久,梅香去拿了披风和衣裳来,婴宁领她们到自己住的地方去换了衣服,梅香低声道:“姑娘,我是跟她们说您想在这儿读书,不过这时间也不能耽搁太久。”
楚惜情应了,换了身青色莲纹湖绸直缀,外披着秋香色八团喜相逢滚花狸毛披风,玉面朱唇,好不风流潇洒。
婴宁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她指了指外面,又用手做吃饭状,楚惜情便笑道:“放心,我去不多时就回来。梅香你先在这儿等着,怕待会有人来找,好应付一下。”
“啊,那样不是很危险么?”
“没事儿,我一个男人能有什么事?”楚惜情笑着打趣道。
梅香一想也是,便由婴宁开了门,送楚惜情到后门口去,细细叮嘱她快些回来。
楚惜情出了慈静庵后门,些许功夫便到了越王台附近,正想穿过越王台去紫竹林,不想便听得有人在喊她。
“上面那位兄台,停一停!”
楚惜情回头朝下看去,便见一个少年急匆匆沿着石阶追了上来,离得还远,只见得穿着一身白底胡青紫葳蕤团花的夹衫,外披着宝蓝色湘绣兰花的出毛披风,到近时便见他儒雅俊秀,笑起来灿若朝阳,“真是你,可叫我好找呢!”
“是你!”
楚惜情这才认出这是那日赠了她名箫的柳裴然,不曾想竟在这儿重逢。
“原来是柳兄。”
“我小字梦白,不知兄台高姓大名?那****赴朋友的约会,回去后吹你那曲子,总是不得要领,颇有几处感觉不对,正想跟你请教呢,苦于无处寻觅,不想今日竟在这里遇上。”
楚惜情一愣,问她的名字?
她忽然想起什么来。
她这么个女扮男装,若是外面有个男装的身份,行事怕是更方便些,而且她也想在府外办些事情,平日里在楚家她找不到什么外援,若是……
楚惜情心中思量片刻,笑着拱手道:“在下楚玉,字少秋。”
这时候山道上又上来几人,其中一个是个公子哥儿,另外几人俱都是仆役,这锦衣公子生得玉树临风,穿一身湖青色莲花纹茧绸直缀,乌发束着方巾,这会子正急促喘息着叫道:“梦白,你跑这么快作甚?是遇到谁了?”
“继之,这就是我那天跟你说的赠箫给他的人,楚玉楚少秋,这位是我的好友程昱程继之。”
“啊,原来是楚贤弟,久仰久仰,啧啧,我听梦白说起那天的事,钦羡不已,这可真是一桩风流雅事,足可名传千古了!”
程昱笑着拱手,他生得一双桃花眼,天生几分风流姿态,倒是很热情地邀请:“正好我跟梦白两个要去越王台赴会,楚贤弟要是不嫌弃,不如一道去会会朋友?”
楚惜情摇头道:“今日我还有事,怕是不怎么方便,改日吧。”
柳裴然还有遗憾:“这样呀,我就住在继之外祖山阴徐家,少秋得空便去寻我,正想跟你讨论音乐之事。”
楚惜情应了,这才知道程昱的外祖是徐家,跟两人寒暄两句,便先离开了。
“姓楚,莫不是楚家的人?”程昱见她离得远了说道,他仔细瞧楚惜情走的样子,心中但有些疑惑:“这位楚公子生得可真是脂粉气颇重,她行走步态,瞧着跟女儿家似的……”
柳裴然挑眉:“继之你是欢场中人,惯是嬉风弄月的,可不要胡乱猜测人家。”
程昱笑道:“我这双眼睛可是很毒的,好了,这也是随便说说么,不过若是真的,那可就有趣了,当真是你小子的一桩艳福了。”
柳裴然不以为然。
这边楚惜情去了紫竹林找药婆婆,药婆婆很讶异她这会儿出现,楚惜情便说了自己现在在慈静庵里暂居几日。
“那倒无妨,慈静庵里平日也会寻我给她们治病,若是有机会我自会过去的。你出来不容易,以前我也教过你一些识别草药的法子,你可都记着的?”
“嗯,我都记着,只是我只能识别药草,但要说用药,诊脉则是不行的。”
药婆婆点点头:“这些年你也常来这里,想是都熟悉了,我年纪大了,不知还能在这里呆上多久,正好,就把我此生的心血交给你。”
说罢便是拿出一卷书来,却是手订的,名为《千金方药》,打开一看但见上面记述了药婆婆的诊脉经验和一些多年一来积累的疑难杂症的治疗办法,着实价值非凡。
“婆婆,这太珍贵了……”
药婆婆笑道:“我是把你当孙女儿看的,这个只要你给我好好地传下去就好。现在趁着还有点时间,我先教你些东西。”
楚惜情心中感动,先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