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说："这技术引进是个复杂的项目，里面有个智力建设问题，有的好处现在看得见，有的过些日子才看得到，还有的是很难估算的。因此，电脑用得上，人脑也不可废掉。"他先拿出这个大前提把杜一丘框住，接着才给大伙儿算了个细账，一项一项地说得颇详细。
"我算过一下，货柜厂请了里昂先生来指导，只是设备安装费一项就省下七十万美元。在香港安装一台纵列式自动轧机，少说得花一万美元。摸一下电线，拧紧个螺母都得花钱啊！还有万套设备，原先进货定的价格高，可里昴先生内行，采取优选法，设备流程用丹麦的，电脑部分用日本的，自动轧机买美国的，自动焊机和自控铣床选德国的，质量好，性能先进，价钱又便宜，一下子节省下一百万美元。就像到市场上买菜，瓜果菜鱼肉，活鲜海味，国营的、议价的，天蓝地绿，你就比不上娘们会挑拣盘算、新鲜便宜。娘们天天买菜，熟悉行情嘛！你是户主老大又怎么样？"话未完，下面竟有人鼓起掌来，人群里响起一片啧啧议论声。众人不约而同地向里昂先生投去热情友好的目光。
林宁继续说："我们的着眼点不仅仅在这一百七十万美元上面。限睛还得看到智力建设，里昂先生帮助我们弗出一支小队伍，往后建货柜厂就不用请外国人了，他还帮助我们熟悉国际行侍，这一点是计算机算不清楚的。"下面热烈地鼓起掌来。
里昂奠名其妙地果笑着。旁边的徐见池捏若他那粗壮的满瞻酱毛的手臂，举了起来。好些年青人竟r"菏这位金大胡子豉起了掌。
坐在前面的郁玲和小戈回转过脸朝他微笑。
会场上的气氛很是友好。
林宁说："世界日新月异。电脑、平背无霜电冰箱、遥控彩色电视机、自动录影机、L动洗衣机，衣服放进水筒子里转出来已是干爽的了，这些洋东西过去都少见过，现在不都用上了i方便嘛，拿过来就是了，没什幺好害怕的。"他秕停一下说：
t我看过货柜厂那儿台Ij动铷睐、轧机和自控焊席，打开电器钮，里而线路宙密麻麻，红爨监白黑的一排排小电线，就象几层蜘蛛网叠在一起。光是看明白这个线路脚就得用去不少工夫。我胥不懂，粱总电说没看过这新式机眯。在香港晓得安装的人世不多。徐见池跟了里昂一段日子，现在不就懂得安装丁。小徐往后有本求瞥一个工厂，甚至管好几个现代化的大工厂，安装些什么更先进的设 ，这个价值就不容易估奠：了。"
然后他：㈣i}暂定地说z"我看请这个美国人有好处。要是说这样傲是。卖国"，我愿意做得更御底些！"池认为今天不是工业特医指挥部领导选举柏施政演说，也就不想再多说了。
贫；见池盯若杜一丘，只见他镇静地眨丁眨I~wi，没露出
264点儿惶然的神态。他还会说些什么话呢？徐见池捉摸着。
小戈一直在沉思，他还没有弄明白杜一丘这次会上发难的真正意图，是冲着林宁，还是冲着别的什么人？当然，最直接的还是冲着林老板。
，
杜一丘经验丰富，一听到省下一百七十万美元这个数字，自知没趣，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只见他眉头一皱，舌头就转了个弯说："对的，有的事要过些日子才看得清楚，也无须过早地下结论。自主权固然重要，管理权也挺要紧，有吃没吃在于管。特区生活水平高，我看平均工资数可以提高些，比如百分之二十。这个浮动工资不仅工业特区内的工厂企业实行，外来承包工程公司也可试行，可以由超额产值里提成嘛！"话未完，下面就有人鼓掌，紧接着是暴风雨般的掌声。
这是很鼓舞人心的，目前工业特区的主要工程都是外来单位承包，他们当然一百个拥护。何况现在差不多是没有奖金了。这个"浮动工资"是从超产里提成，也没违反规章制度，确实是可行的。
杜一丘的"灵活性"取得明显效果，掌声一阵又一阵不停地响，就象海浪似地一个接着一个。顿时会场上好不热闹。
杜一丘向着会场挥手，表示答谢。掌声甜得似梦里见到的一样，他的目光忽地停在下面第十行座位小柳的身上，姑娘们不是来听他的演说么？突然，下面又响了一声，"不能喝法国"人头马"！"众人才又哄笑起来。他这才惊醒了，掌声还在响，只是已零零落落！
小戈眼前冒火星，象是后脑勺给敲了一棒，昏沉沉。这家伙，骂了人，偷了东西，还得到了掌声。他抢在前面，把自己要说的东西说了。只是发浮动工资这一句话便博得了掌声！小戈气得浑身发抖，该怎么办？他急了，怎能重复别人说过的话昵？他目示郁玲，希望她能帮忙出个主意。他怨恨自己政治经验不足。那天同杜一丘谈话时说得太露了，真见鬼。
都玲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早给杜一丘说的那个"租界"气晕了，她骂自己太幼稚，自以为早看透了这些人，可是，眼前这个一向看不惯工业特区的人却以改革者的面貌站在台上。还有程松平，居然借着任用年青干部的东风升了官。真会顺应潮流，她总算明白了，做人不能太天真！
她悄声对小戈说："他只抛了顶帽子。你说你的，记住把问题的实质说明白。"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明白，自己什么也说不清。
她把目光投向端坐在台上的父亲，想得到援助，哪怕是一点暗示或鼓励都好。可没用，爸爸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女儿的焦急，只是微笑着环视会场。
还未等她平静下米，人群里一阵响，小戈的拥护者在呼喊：张小戈！张小戈！边喊边簇拥着他往台上而去。她急得满头大汗。
上了台的张小戈，紧闭住嘴唇，羞怯迷茫，更显得书生气十足，就象个含羞的姑娘似的。有人望着他发笑，小柳那一群姑娘的焦点全都对准他脸上，吱吱地笑出声来。
小戈给窘住了，心里却很清醒。他盘算着该怎样说好。对，他只是抛出了顶帽子，自己该详细阐述，说他之所不能。然而，他感到把握不大。他睨视林宁一眼，只见他的目光正对着自己，亲切、镇定。象一股暖流迎面而来。于是，他不知不觉地镇静下来，脸上浮现出了笑容。奇怪，刹那间空间象是充满了感情的信息，下面姑娘们娇憨的笑声止息了。
突然，一股热气朝他身上扑来。徐见池走上台，为他倒了一杯茶水，拍拍他的肩膀，悄悄递给他一张纸条，会心地笑了笑，便走了。张小戈曛了一眼纸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特区工资。"廖寥四个字却使他那发白的脸颊顿时闪现出金子般的光辉。
张小戈开口说："……创新不是沿袭，不是改头换面，不是新瓶旧酒。我们工业特区的经济管理要跳出现行经济管理体制之外，实行全新的管理。不论对内还是对外，我们都要有自主权。"
会场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们屏息静气地等着听下面的惊人之语。
"……不能用旧尺子了了，你搞超额奖励，他说是滥发奖金；引进资金、设备、技术，他说是在卖国，办开发公司，他说是租界……发浮动工资也许又会说是变相奖金？！……"说到这里，他瞪了杜一丘一眼，姓杜烦人似乎泰然自若地坐着。
"你发不发浮动工资？"有人喊道。
"不发。"
下面哗然。
"杜一丘说发浮动工资！"
"他昨天还说这浮动工资是变相奖金哩！不过，他今天改口了。"小戈说。
这当儿，林宁插进来说："允许持不同见解嘛！"他提示小戈别纠缠在具体人上面。
小戈会意，压抑住心头的不快说："不谈这些了……"
人们又一阵哗然。郁玲也愣了眼。
"那你发什么工资？"小徐在问。
"发特区工资。凡在特区承包工程的外来单位也一律发特区工资。"接着，他详细阐述特区工资的好处和简便的计算办法。他在说，下面自然而然地各自在心算。
"按照我们目前的情况来看，特区工人的劳动效率高，产位高，利润高，现行的工资制度却是吃大锅饭，这是不符合社会主义按劳分配原则的。"
未等他说完，众人便哗啦啦地站起来鼓掌，暴风雨般掌声。"小戈万岁"！有人禁不住呼喊了起来。
"特区工资就是要打破大锅饭，特区的事情特殊办！"
这时候，郁玲才明白刚才小徐递纸条的用意。她向小徐投过去一束感激的目光。
人们还在乱哄哄地议论着。尤其是外来的工程公司的代表，他们为了那停止"滥发奖金"的事，早憋了一肚子气。
"张小戈，这特区工资什么时候开始？"
"从现在起算数！"小戈大声答。
"工资从哪里开支？"
"在工程公司超产部分提成。"
"这么说只有整个公司超额完成工程任务才能领到这份工资了？"有人问道。
"那还用说吗？"有人答。．
"张小戈，这特区工资的幅度怎个算？"
"浮动工资占百分之三十，其他的占百分之七十。这样算可以吗？"小戈说。
"分到个人呢？"
"按照个人定额，多劳多得！职务，岗位工资占百分之三十五。"小戈答。
"封顶不封顶？"
小戈大声道："不封顶。"，
"你是代表劳动服务公司说话吗？"有人还不放心。
小戈点了点头，"一点不错。"
下面又是一阵哗然。人们在纷纷议论，计算，整个会场沸腾了起来。
"张小戈，你再说一遍特区工资什么时候开始实行？"
"从现在开始。"
"万岁！""开工去。"几个小伙子哗的一下往会场外跑。
，．
霎眼眼之间，小戈在他们眼睛里成了个热门人物。
里昂先生很天真。他晃动着那把大胡子，跟着大伙儿鼓掌。他听不懂小戈说什么，但从人们的雀跃声中知道他们赞成小戈的演说。他祝贺小戈成功……
这里还没有完全摆脱惯例，最后还有领导讲话。
林宁向来说话简单明了。他无须表态，职工的工资是劳动服务公司的事，由他们自己决定好了。他想趁这个机会对两件争论了好久、而又被视为微不足道的事情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向大家说明白，我不反对跳舞，从来都不反对。我只是主张在明亮的灯光下跳，不必要把灯扭暗，以至熄掉……"
"对！"小伙子们竟热烈地鼓掌了。
"可以开舞会啦？"
林宁继续说；"……要办几个用男工的厂，招收青年男工，注意生态平衡。过去注意不够，我检讨……"谁都清楚现下工业特区的男女青年比例是尼姑比和尚多，四比一。
话未完，小伙子们争相鼓掌，姑娘们也使劲鼓掌，其热烈程度，不亚于小伙子。
这一瞬间，林宁同他们融合在一块儿了，心儿贴在一起了……
小柳她们笑嘻嘻地围了上来。
"小戈，张经理！"
"千万不要忘记啊！"
他有点茫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娃娃似的圆脸显得更书生气了。姑娘们吱吱地笑得弯下了腰，唉，这书生！
"忘记……"他简直是惶惑了。
"我们投你的票哩！"小柳眨闪着那双美丽的眼睛，热情的目光落在他那窘得微微晕红的脸蛋上。
"小戈，你回去耍学点心理学！"不知谁说了一句。
小柳侧过头朝着林宁说："林老板，你也要学呀！"
"千万不要忘记！"林宁笑道。
姑娘们地笑了起来，象群云雀似地飞开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