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来的长途电话。
沁萌坐上摩托车去总公司。她有点晦气，在工厂里碰着李哲克这家伙，本来想见见蓝妮，可又来了紧急长途电话，要她回公司。倘若桂生同蓝妮相好，作为一个好朋友，她是衷心祝贺他们的。因此，她就更想见蓝妮的面。
很凑巧，待她办完了事赶回黄宾家里，饭早吃完了。蓝妮也赶着回香港，她爸爸因事赶去雅加达，妈妈来电话要她早点回去。
林桂生驾车送她去罗湖桥。
沁萌赶到罗湖桥，走进往香港的出口长廊，在免税商店旁边停住了脚步。她的目光停落在出境闸口的墨绿色铁栅栏前面。
日光灯下，林桂生正在同蓝妮话别。
她站在出境口处的免税商店的红漆招牌下的阴影里往前面望，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俩在谈话。蓝妮身材匀称，有风度，很美，黑纱连衣长裙胸前的白钮扣看得很清楚。她看见过蓝妮的得意作品——木雕渔女像的彩色照片。这是一个颇有才华的姑娘。今晚她头一回从远处窥看她的时候，她承认这个香港姑娘是很有魅力的。倘使她是个男人也会爱上这个漂亮的姑娘。
她心情很复杂，高兴、悲哀，还是惶然，一时也说不清楚。她像得到了要得到的东西，又像失去了一切有希望的东西，压抑在心中的波涛却倏忽地平静下来。她恍惚冷静地看到心的海洋上跳跃着一朵朵浪花，宛如眼前站在远处看着他俩翕动的嘴唇。她很想上前去同蓝妮握握手，表示自己的心意。可她的双脚沉沉地铸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的心更冷静了……
大厅里的挂钟差五分是八点了。出境口静悄悄的一个旅客都没有。
“我走了。”蓝妮紧握住他的手。
“问令尊、令堂安好！”林桂生说。
“我会再来的……”她微微一笑。
“等着看你得意的新作品。”
她是最后一个出境的旅客。罗湖桥上很宁静，盖顶上耀眼的日光灯照得桥面上如同白昼，宛如一个半圆形的透明的玻璃筒子。静寂里清晰地听见她急促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林桂生往回走，拐个小弯儿旁边就是免税商店。银白色的铁闸门落下了，门顶上还亮着灯光。
长廊上一个人也看不见。一根根白色的砖柱子默默地立在两旁，这道出境的长廊只有在夜里才安静下来。
他默默地走着。
突然一个声音从白色柱子后面传来，“桂生！”
“哦，沁萌！”他惊愕地说。
“她走了。”
他依旧惊愕地望着她。
她脸上光彩焕然，呈现着一种喜悦的、宽容而又带着淡淡的抑郁的闪光，就像一块铺满了灰尘的水晶刚刚被抹净了似的明亮。
“走吧！”她挽着他的手肘，紧倚着他。
“你喜欢她？”她边走边笑道。
“喜欢？”他笑道。她从没这样明朗过．也从没有这样紧挨着在他的身旁。他什么也不去想，只想着该怎样珍惜这个难忘的、感人的时刻。
“真的吗？”她带着稚气的神情。
“真的。百分之百！”他高兴地紧挨近她微微发热的手臂。
“耶好！”
她隐含着泪花儿，美丽的脸蛋上掠过了一层朦胧的阴影。
“我早早就爱上你了。”他说。
“哦……”
他紧紧地搂着她。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于深圳
一九八三年七月改定
##淡绿色的窗幔
卷首语
海滩上看不见一个人影。
天蒙蒙亮，紫色的雾在海湾上空飘荡，空气湿润润的，一丝儿风也没有。
淡淡的雾海云烟里，一座美丽整洁的工业城以极快的速度耸立在香港对岸，就像童话里眨巴一下眼睛，金色的沙滩上就出现一个漂亮的仙女似的。这里，仿佛一夜之间一块块黄的、赤的、蓝的、绿的、黑的土地，被一根根银光闪闪的管道连成一片，宛如一道奔泻着的彩色旋流，使你感觉到一种旋转的伸延，仿佛自己的身子也在伸延……
晨曦里，灰蓝蓝的天板下，城市在不停地伸延着。
天涯何处不相逢。要是你能来这儿同我们一道感受这奇异而又急促的生活，那多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