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董贞《枕上书》
若水纤指拨弄,苍凉古朴的琴音缓缓流出,铮鸣和缓。白泽闻声托剑,随着琴声画弧,银光闪亮、圆润耀眼。渐渐,琴声快了些,若水灵活指尖在琴弦间熟练起舞,毫无滞碍,悠远音色缭绕不绝。白泽剑招,看似迟缓、实则狠厉,却在缓慢中别有一番风雅潇洒。
平静和缓之后,琴音渐快,没了方才的悠闲欢愉,反而愈加萧瑟凄凉,若水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手指仍是一点不慢。银光闪过,白泽剑势也浓了两分,轻飘飘的剑气已微微生风,裹挟地上淡紫花瓣,映衬白衣仙者,很是高逸。若水无意中看向白泽,恰巧白泽也望着她,若水一时心颤,手上漏掉一音,忙回首敛神,重又表情严肃。
正在几位仙家听曲赏剑如痴如醉之时,琴音一阵抑扬顿挫,若水微眯杏眼,指尖用力,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铿锵琴音更加急促有力,如战鼓沉声,似大江东去,暗藏杀气。白泽剑法忽变,一改方才文雅,剑势陡然加重,剑风呼呼,长剑颤动,若密密蜂鸣,淡紫花瓣飞舞,胜雪白衣时隐时现,银光不时流溢。
若水眸色黯淡、神情悲伤,琴音亦随之慷慨悲壮,如疾风骤雨卷地而来,杀气浓重、决心坚定,于悲凉壮阔之外似有三分柔情蜜意欲诉不得。平地风起,白泽手腕灵活变幻,剑招一招快似一招,右上左下,再提起划上,便是‘长虹贯日’,随风旋转的淡紫花瓣瞬间成了齑粉,仿佛淡紫烟雾缭绕白泽周围。
渐渐琴音和缓一些,少了几分悲壮,多了几分寥廓悠远,仿如远方青山如黛,云淡风轻。白泽的剑风也渐弱,剑招亦迟缓下来,剑尖横扫堆积花瓣,轻轻飘飞,霎时恍惚。若水轻挑,铿锵琴声戛然而止,余韵悠长,缭绕不绝。白泽收剑抄手而立,望向若水,只见她已是泫然泪下,覆住琴弦久久不能自已。
一时静默,白泽轻轻走到若水身边,递上纯白无暇的绸巾,轻声道:“你的手帕方才擦拭茶水已然湿掉。”若水谢过之后,才拿起白泽的手帕默然擦去脸上泪水。
“我并非有意提起若水妹妹的伤心往事,”百宜柔声道,“只是那次初闻若水的《广陵散》就感动不已,几千年来一直难以忘怀,虽知她于此曲有着难掩往昔,还是期冀能再闻。”
凌水目送若水在白泽身旁坐下,安慰道:“若不曾有过切身经历,又哪里会将此曲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百宜妹妹不必惭愧。而且,能一睹白泽仙将舞起‘清散剑法’,亦是难得一见,剑曲合璧,世上无双啊。”
此时,若水已是破涕为笑道:“两位姐姐不用这般安慰我,前尘往事早已过去,如今触动,不过那坎坷悲情,于那人那事,已无半点关系。”白泽闻言,摇着纸扇的手顿了一顿,看向若水,若有所思地回首呷了一口茶。
“况且,今日有缘得见‘清散剑法’亦是幸运,白泽仙将能将杀伐剑法舞得风雅倜傥,也是难得一见,”若水毫不吝啬地夸赞身旁的白泽,反而让他受宠若惊,仍是淡淡道了声“多谢若水姑娘”。
几位仙家煮茗品糕、随意漫聊,欣赏落花美景。忽然,百宜惊道:“咦?木令花糕没有了。”看向白泽,笑道,“白泽仙将,不知可还有木令花糕?”
白泽看看身前桌上满满一白玉盘的香甜花糕,和空空如也的黄玉盘,说道:“我们这里还有些,百宜姑娘先吃着,我再吩咐仙童做就是了。”
“那个,白泽仙将,”百宜犹豫开口,“我平时也做些点心,不知可否尝试做做木令花糕?”急切而又紧张地等待白泽的回应。
顿时,几位仙家的目光聚到白泽脸上,他淡定扫视,最后看到若水期盼又略带掩藏的眼神时,道:“请便。”
百宜闻言欢天喜地道了声:“多谢白泽仙将,”刚说完,就拉着玄武闪到木令林里,凌水见状,对若水笑道:“师妹,我们也不能输给百宜啊,去摘花罢。”
重明见凌水并未提起自己,不甘示弱道:“凌水姑娘,木令林阔大繁密,容易迷路,承蒙白泽仙将厚爱,我来过几次,不如我给凌水姑娘和若水姑娘带路罢。”
若水闻言便知重明的意思,向凌水使了个眼色说:“师姐与单黯先去罢,我等下再来。”凌水点头,脸色微红,与重明起身往木令林深处去。
看到凌水与重明的身影消失后,若水才优雅起身,刚要走,就听白泽悠然问道:“不怕迷路?”回首看时,他歪头散漫笑着,阳光透过枝桠落在俊朗面容上,安静美好,让若水一瞬失神,定定心绪道:“在木令谷中迷路也丢不了,要么晚些回来,要么飞回来就是。”
白泽依旧微笑,又道:“要做木令花糕,花朵的选摘很有讲究,”说完镇定等待若水的反应,果然若水略略思考后道:“不知白泽仙将能否透露一二。”
白泽起身道:“空口徒说自是无用,我还是跟若水姑娘一同去罢,说起来也方便些。”若水闻言忙又客气谢过,白泽并未理会,只顾大步走着,若水快步跟上。
木令树高大茂盛,林子深处更是遮天蔽日,只余淡紫光芒如氤氲薄雾一般飘荡,花瓣无心飘飞,枝头却是大朵木令花怒放吐香,仿佛害怕错过似的常开不败。置身其中的若水还是不禁感叹道:“木令林中竟是如此精妙奇幻,看不出来白泽仙将还有这样雅兴。”本来白泽听她夸赞很是高兴,可是后半句还是让他的心顿时一凉。
“若水姑娘对我的印象还是没有彻底改观嘛,”白泽故意散漫道,正在摘取枝头花朵的若水将花朵放在盘中,回头看向白泽:“漫说白泽仙将是我所见过的样子,就算不是那样,若要我了解,恐怕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况且聚窟洲离沧海岛这般远,我自然不能时刻在白泽仙将身边去弄清楚白泽仙将究竟是何样子,而且,”低头想了想道,“也无必要。”
白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似有戏谑,似有苦涩。他抬首,目光游移,落在不远处的嬉闹,百宜正骑在玄武的肩膀上,摘取木令树高一些的花,更为大朵鲜艳的花。白泽正自出神,耳边传来若水严肃的声音:“百宜姐姐这是什么样子,又不是自己够不到,”回首就见若水要走过去,他一把拉住她,她不解地看着漾着笑意的他。
“若水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他们本就情意缠绵,木令谷中除了你我也没有谁看到,”白泽耐心道,若水看看百宜与玄武,认真道:“没有看到并不意味着本来就无。”白泽感觉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击在心上,的确,他的过往,她没有看到,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白泽仍然拉着若水手臂,继续耐心道:“若水姑娘还是年岁太轻,不解风情。”若水小嘴一噘,不服气地说:“我没有不解风情,玄武上仙很是照顾百宜姐姐,她看似精明坚强,到底是仙女,能有玄武上仙这般厉害仙家宠着她,自是好事。只是他们仙位相差六阶,百宜姐姐怎么连一点尊重都无呢。”
“若水姑娘的意思是,”白泽指着另一边,“凌水姑娘与单黯仙位相差两阶,就不必那般注重礼仪?”
若水望望搂着凌水的重明,脸颊微红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就算仙位不同,起码的上慈下恭还是要有的。”
白泽目光复杂地看着若水,不着痕迹地放开她的手臂,嘴边笑意依旧,却是淡淡问道:“依若水姑娘的意思,中低阶的仙家对仙将只能敬若神明,半点想法也不能有,而仙将,只能与高阶仙家结合了。”
若水歪头思量,后看向白泽,认真道:“白泽仙将这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毕竟仙将之中没有仙女,仙将只能屈尊将就将就上仙了。”言罢,重重点头,转身继续采花。白泽脸上的笑意蓦地淡了几分,眼中的失望一闪而逝。
厨房里,三位仙女忙得热火朝天;厨房外,白泽、重明与玄武围坐品茗。
重明望望厨房,给白泽斟茶,说道:“若水姑娘平时太过一板一眼,还是此时活泼可爱一些。”
白泽如若不闻,气定神闲地品茶。一旁的玄武开口道:“最近百宜正想撮合若水与逸羽,我觉得不合适,可怎么也劝不住她。”
“玄武上仙为何要劝?我倒觉得逸羽脾气温和、性子沉稳,与若水很是合适。”重明故作了解地说道。
玄武摇头,道:“单黯仙人这就错了,若水与离淳更为合适,若水看似严肃、实则敏感,处事严谨易给别的仙家留下刻板印象,但经常接触就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而离淳也是飞仙仙位,性子活泼些,又与若水朝夕相处,互相了解自然日久生情。”
不知为何,白泽听重明与玄武这般争论若水与谁合适,心中有一点点失落,却又反复琢磨玄武所说的“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嗯,味道还是不对,总没有那黄玉盘中的花糕香味浓郁,”若水看看旁边的仙童,自言自语道,“不问不问,断不能问。”说完,又自顾自研究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