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江城市纪委接二连三地接到举报信，反映南湖公安分局代局长杨海波贪污，为赌场提供保护从中受贿数十万元，在办理观音山煤矿斗殴案件中，指使办案人员刑讯逼供。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陆洋去向张为民汇报，张为民话中有话地说道：“据陈建忠讲，这个杨海波是个唯业务论者，不讲‘政治’，你去给我‘修理修理’他。”陆洋心领神会，第二天，他派人到南湖公安分局，要求把观音山煤矿斗殴一案的全部案卷复印给纪委，并认为公安机关刑讯逼供，要求办案民警写说明。
杨海波认为这些都是冲着他来的，他感觉事态严重。他向市公安局局长曹英明汇报，曹英明叫他到省公安厅反映。谁知，在去省公安厅的路上，他接到区纪委的电话叫他马上过来一趟，于是他只得掉转车头。当他赶到纪委时，便被江城市纪委的办案人员“双规”了。杨海波被“双规”后，南湖公安分局的工作由陈建忠指定他的心腹副局长黄志坚主持。黄志坚按照陈建忠的指示，对两名打人的矿工作出取保候审的决定。两名矿工放出来后，李佩剑告诉他们赶快逃跑，跑得越远越好。当然，矿难事故更没有人去过问了。
十七
省、地市级领导班子换届工作开始了。然而，在这节骨眼上，张为民的恩人、老同学李昌贤却奉命调回北京去了，这让志在必升的张为民一脸愁容。
一些人为了谋求升迁或保住官位，频繁活动，走关系送大礼。一身正气的赵国安检察长最讨厌这种官场上庸俗的关系风、后门风。当别人去跑官买官时，他却带领干警奔忙在办案第一线。而副检察长余国平为了能够除副改正，四处托熟人找关系，大有志在必得的架势。
不久，以省委组织部干部处处长叶小舟为组长的江城考核组进驻江城。叶小舟专门找江城市委书记张为民，征求他下一届江城市四家班子领导组成人员和法院院长、检察院检察长人选。
“如果没有合适的安排，我就退休算啦。”张为民故作谦逊地说。其实，他内心何尝不想更上一层楼，哪怕是到省人大、政协当个副职也好，那也是副省级啊，一个普通的林场工人混到个副省级位置，人生也该满足了。
“关于你的去留问题，省委会认真考虑的。现在主要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市一级可以提拔重用的后备干部人选。”
“我觉得市委副书记陆洋、许成军应当提拔重用，按照他们的能力和水平当书记、市长绰绰有余，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杨忠诚和市委常委、南湖区委书记陈建忠都比较成熟，他们年富力强，政绩突出，而且已是副厅级，提个副书记或副市长甚至于提省厅的副厅长也是符合条件的。”张为民不失时机地推荐。
“人大、政协那边的组成人员你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叶小舟问道。
“人大常务副主任冯耿同志年纪大了，就让他当个市委调研员吧，他的位置由江山同志接任还是比较合适的，江山同志作风比较稳健。”平时江山和冯耿经常与张为民意见相左，张为民早已怀恨在心。
“另外，临江县县长张建平年纪不大不小，当个市人大副主任也是可以的。”张为民补充道。
“政协方面呢？”叶小舟问。
“我看让检察长赵国安到政协当副主席吧。这个同志与市委不怎么保持一致，而且嗜酒，喝多了讲话不注意，影响检察机关形象。”张为民不失时机地报一箭之仇。
“两院人选呢？”
“我的意见是法院院长张仲贤继续留任，检察长由副检察长余国平升任。”
“你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至于其他同志嘛，符合年龄的还是继读连任吧。”
“好吧，张书记，我们会把你的意见向省委汇报的。”叶小舟如是说。
很快，全省地市级换届方案已全部汇集省委组织部门。当省委组织部拿着余国平作为江城市检察长人选的方案来征求省检察院的意见的时候，省检察院检察长再也坐不住了，他到省委组织部向新上任的部长表明态度：
“赵国安同志党性强，业务熟悉，工作踏实，秉公办案，清正廉洁，刚五十出头，经验丰富，完全还可以继续干。检察机关办案肯定是得罪人的，别人讲些闲话是在所难免的；至于喝酒问题，那是生活小节，许世友不是嗜酒嘛，邓小平不是照样让他带兵指挥对越自卫反击战。”
检察长的一番话，让组织部长连连点头称是，最后决定赵国安继续留任检察长。要不是省检察长及时出面表明态度，赵国安的检察长被免无疑。
换届工作进入实质性价段。为了让地市级提拔或退居二线的人选尽快落实，以便让新的领导及时到位，省委对各地市变动的主要领导的去留问题首先作了敲定。
尽管黄省长对张为民在常小刚提拔问题上不听招呼很不满意，但毕竟是宾州时的老搭档，看在老伙计分上，黄省长还是不计前嫌，在省委常委会上提名张为民为省政协副主席人选。加之杨忠诚那位省委副书记舅舅在会上也帮着讲了好话，张为民最终得以当上省政协副主席。而他的位置由市长江山接任，这使张为民欲让陆洋或许成军接替他的计划落了空。但杨忠诚和陈建忠一个提拔为副书记，一个提拔为副市长应是十拿九稳的。
尽管政协副主席是个有职无权的闲差，但也是副省级干部，按理张为民也应该心满意足了。然而，老同学李昌贤的一个小道消息使张为民那颗尘封的心又开始骚动起来。李昌贤告诉他，最近中央某部要从省里选拔一位有基层经历的副部长。李昌贤认为张为民也是符合条件的人选，不妨试一试，做人生最后一搏，落叶归根，回到北京，享受天伦之乐。在李昌贤的积极争取下，事情似乎有些眉目了，因为在中组部他有不少老熟人老关系，李昌贤叫他静候佳音，这使张为民为之一振。
谁知，就在此时，江城却发生了一件令人烦心的事。这件事宛如唐山大地震，震得整个江城像炸开了锅，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
湖源区的农民，由于土地被征用，周鑫金的香港明星地产公司拨给的征地补偿款又被办事的工作人员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克扣，所得有限。农民们没有赖以生存的土地，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几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过上访。但上访的群众一直被陈建忠通过公安部门强力打压，有的还被关进监狱。
临江县有一个叫孔成湘的教师，向来喜欢打抱不平，疾恶如仇，对腐败深恶痛绝，被临江县老百姓誉为“反腐勇士”，曾经检举揭发扳倒过好几名贪官。孔成湘退休后，偕同妻子回到老家江城市安度晚年。听说湖源群众多年上访至今没有结果的艰难处境，决定挺身而出，帮助湖源群众，揭露湖源商贸城开发过程中官商勾结的重重黑幕。
湖源群众上访反映的问题，区、市甚至省纪委、检察部门都派员来调查过，但由于陈建忠的“打点”，都不了了之，孔成湘决定到北京反映情况。
初到北京，由于不懂规定，加之人生地不熟，竟跑到东交民巷去上访。殊不知东交民巷是划定的禁区，因有上访者闹事，出于好奇的他跑去围观，结果被误认为是同伙，被行政拘留。北京有关部门打电话叫南湖公安分局派人去接人，这让陈建忠十分恼火，他叫陈永昌找人去“收拾”一下这个“老不死”。
陈永昌叫社会上的流氓烂仔用信封装好两颗子弹，然后从窗口把子弹扔进孔成湘的房间，意思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谁知孔成湘不吃这一套，继续上访举报。陈永昌叫烂仔打电话到孔成湘家，威胁道：
“老不死的，少管闲事，不然，小心你的脑袋搬家！小心你的儿子！”
孔成湘这时有些惶恐了。“成湘，咱们还上访举报吗？”孔成湘爱人不无担心地说。
孔成湘一拳重重地砸在桌子上：“继续上访，继续举报！一定要把那些蛀虫揪出来！”
孔成湘爱人想起了那天晚上群情激昂的群众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丈夫身上，油然而生一股悲壮豪情：“我支持你，永远支持你！”
当孔成湘夫妇再次接到威胁电话后，首先想到的是在上海读书的儿子的安危。孔成湘妻子差不多四十岁才生下唯一的儿子，儿子简直成了他们的命根子，因而不得不担心宝贝儿子的安全。他们在电话里一再叮嘱儿子要时时处处小心，注意安全。让孔成湘夫妇感到欣慰的是，一直对他们的做法有些不理解的儿子，竟然用自己的方式表示默默支持他们。
“爸爸妈妈，这些我早就想到了，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虽然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但我打心眼里是支持你们的，对腐败是深恶痛绝的。为了免除你们的后顾之忧，我已通过留学考试，奖学金一批下来就马上出国。”儿子给父母打电话如是说。孔成湘夫妇泪流满面，为有这样理解父母反腐败的儿子而感到欣慰。
“孩子，爸爸和妈妈连累你了，对不起你呀。”
谁知儿子泣不成声地说：“我不怕，我相信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的。你们岁数大了，一定要多注意保重身体，多加小心！”握着话筒的孔成湘老泪横流。
随后，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孔成湘借召开全国人大、政协两会之机，继续到北京进行上访举报，结果又被南湖公安分局派人押了回来。陈建忠恼羞成怒，叫陈永昌加大力度，给孔成湘点颜色看。
一天晚上，孔成湘夫妇从家属院外散步回家，走到三楼平台时，突然从黑暗中冲出两名歹徒，挥着明晃晃的砍刀对着孔成湘一阵乱砍。孔成湘爱人高声呼喊：“救命啊！”有一个歹徒冲上去用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在感到一阵窒息的眩晕后，她听到一声巨响，孔成湘重重地倒在血泊中。歹徒以为孔成湘已死，将她推到一边，迅速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她扑在丈夫身边，对奄奄一息、浑身血淋淋的丈夫大声喊道：“成湘，你醒醒啊，你不能死，我们还没有看到贪官的下场……”
由于家属区值班老头及时拨打120急救电话，孔成湘很快被送到最近的江城市人民医院。第三天，做了两次开颅手术仍然没有脱离危险的孔成湘，在警方的护送下转往省城医科大附属医院。警车一路呼啸着从人民医院出来，大街两旁早已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大家噙着热泪在心里默默为“反腐勇士”祈祷。
由于医生的精心治疗，孔成湘终于脱离了危险。出院后，坐着轮椅的孔成湘继续到北京上访举报。举报人上访被打成重伤引起了新闻媒体的极大关注，也引起了中纪委的极大重视。最后中纪委领导责成省纪委严肃查处。
省纪委领导见中纪委领导都签了字，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前去调查。由于前几次派去查的人都被陈建忠“搞掂”了，新上任的省纪委书记决定换人重新查处。
通过调查了解，发现南湖区在土地开发上存在严重的问题。按规定，土地开发的程序极为复杂，先由开发商写用地申请，区长把用地申请通过分管区长批到国土资源局，局长再安排土地科填写审批表，经科长、局长层层签名再报到区里，缺少一个环节都不行。由于受陈建忠“先上车后买票”的引导，国土资源局在为周鑫金办理湖源商贸城土地开发手续过程中，明知违反《土地法》相关规定，在周鑫金没有缴纳土地出让金的情况下，竟然为其办理土地使用证，而且常小刚大笔一挥减免了2100万元土地出让金，造成国家重大损失。省纪委认为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层层追查，发现在同意减免报告上签字的是常小刚。由于减免的数额巨大，常小刚已涉嫌滥用职权罪。为了排除阻力，省纪委与省检察院研究后决定，由省纪委和省检察院牵头，江城市纪委和江城市检察院配合组成联合调查组进行查处。一时间，整个南湖区闹得沸沸扬扬。
常小刚的妻子得到消息后立即打电话给在美国的常小刚，叫其回来投案自首，争取从轻发落。常小刚听到消息后顿时慌了手脚，心想：回去肯定会遭牢狱之灾，坐以待毙不如走为上策，于是他晚上偷偷离开培训所在的学校。第二天早上，上课清点人数时发觉少了常小刚，东寻西找均没有发现他的踪影。找了几天未果，中方领队只好报告领事馆，领事馆把这一情况转告国内，消息传到江城，整个江城一片哗然。江城市检察院对潜逃的常小刚作出了批准逮捕的决定，并进行网上通缉。江城市委决定由石正源代理区长。
常小刚的出逃，在江城市尤其是南湖区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宛如发生了地震，各种议论和猜测不绝于耳。那些手头不干净的官员夜不能寐，特别是陈建忠简直是惶惶不可终日，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但他仍心存侥幸：在同意减免土地出让金报告上自己没有签字，签字的是常小刚，谁签字谁负责。至于受贿问题，给钱时基本上是两个人在场，一对一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拒不交代你奈我何。
常小刚出逃后，受打击最大的还是董小梅。各种流言蜚语充斥于耳，挖苦、白眼，指着背说三道四，使她抬不起头来，见到熟人真想钻入地下躲藏起来，抑郁症更严重了，每晚要吃大量的安眠药才能入睡。
专案组经过深入调查，发现在湖源商贸城土地开发上有两个会议记录。在第一次会议上陈建忠极力推崇“先上车后买票”，在第二个会议上陈建忠提出，为了吸引外资可对土地出让金进行减免，并责成区长常小刚进行落实，可见陈建忠不仅脱离不了干系，而且还是主谋。恰好这时，廖其光在入室盗窃时被当场抓获，在警方的突审中，他交代了用盗来的裸照敲诈陈建忠的犯罪事实，随后办案人员从其家中搜出了复制的光碟和裸照。省纪委认为陈建忠已涉嫌严重违法违纪，且案情重大，决定对陈建忠进行“双规”。江城市委决定由石正源担任南湖区委书记。
与陈建忠的第一次谈话是由省纪委温昌华处长和省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二处处长顾自清进行的。
温昌华首先对陈建忠进行了一番开导和教育，要求他对自己所犯错误进行反省，同时要求他主动交代自己违法违纪的问题，争取从宽处理。但陈建忠却辩称自己是清白的，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而且大谈特谈自己这几年担任南湖区委书记所取得的政绩。温昌华见他避而不谈自己的问题，只好单刀直入，给他指出违法违规减免土地出让金造成国家重大损失的事实。能言善辩的陈建忠认为这是改革开放过程中难免出现的失误，是“交学费”，而且是集体研究决定的，具体来讲是常小刚负责的，字也是他签的，他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温昌华从皮包里拿出两份会议记录给陈建忠看，陈建忠看完后仍认为是集体行为，自己没有违法犯罪。顾自清见他对违法违规减免土地出让金百般抵赖，于是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他，厉声说道：
“陈建忠，你滥用职权违法减免土地出让金铁证如山，任何狡辩都是徒劳的，负隅顽抗说明你的认识态度不好，只能加重你的罪责！”顾自清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盯得陈建忠不敢抬头。
“生活糜烂，作风败坏，包养情妇！”温昌华插了一句。
“我没有经济问题也没有作风问题，你们道听途说，捕风捉影，先入为主，是诱供，我拒绝回答你们的问题。”
温昌华看时机已到，把陈建忠和张若怡在床上偷欢的几张裸照拿了出来，故意问道：
“还要不要看光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