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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周鑫金本是江城市人,后移居香港,涉足地产、建材、期货等行业,均取得一定的成功。在互联网上得知南湖湖源商贸城开发的信息后,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商机。于是,他带上助手回到江城市进行实地考察。当得知当年的新旺镇党委书记陈建忠已是南湖区委书记时,更激发了他回南湖投资开发的兴趣。

原来,在邓小平南巡以后,周鑫金在南湖区新旺镇开过一家玩具厂,由于缺乏经验,生意举步维艰。当时作为新旺镇党委书记的陈建忠经常到企业去调研考察。陈建忠主动给周鑫金出点子,周鑫金的玩具厂渐渐地有了起色。周鑫金十分感激,逢年过节不忘提着礼物去感谢陈书记,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朋友。这时,南湖兴发木材加工厂经营严重亏损资不抵债,周鑫金想收购但苦于短缺资金,他找到陈建忠帮忙。陈建忠伸出援助之手,通过陈文彬找到江城市农业银行行长陈中建,在陈建忠的周旋下,周鑫金贷款300万元收购了兴发木材加工厂。周鑫金把兴发木材加工厂改为兴发家具厂,利润成倍增加,企业很快扭亏为盈,而且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当时江城市闻名的家具厂之一。当然,为了感谢陈建忠,周鑫金没少送大礼,现摆在陈建忠家中的上等红木沙发还是周鑫金送的。正当周鑫金的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解放前失散多年的姑妈找到了他。解放前夕,姑妈跟随姑丈去了台湾,后移居香港,在香港做房地产生意。自从姑丈去世后,膝下无子的姑妈,为了日后有人继承家业,叫周鑫金举家迁往香港。周鑫金求之不得,变卖了玩具厂和家具厂,移居香港为姑妈打点香港明星地产公司。在姑妈的认真调教下,周鑫金从一个门外汉变成了行家里手,得到了姑妈和其他股东的信赖。

当周鑫金一个电话打到南湖区委办公室了解到陈建忠的手机号码后,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陈建忠的电话。

“陈书记,您好,祝贺您高升啦!”

“你是哪位?”

“陈书记,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周鑫金啊!”

“啊,是周老板呀,不好意思,很久没见面了,一下听不出是你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我就在你的地头,临江宾馆808房间。”

“我正在开会,开完会马上过去。”

会议一结束,陈建忠马上叫司机送他到周鑫金下榻的宾馆。两人见面显得十分亲热,一个是官场得意,一个是商场生风,二人谈得十分投机。周鑫金道明了此次回来的意图,陈建忠十分高兴地说:

“招商引资是我们的重头戏,湖源商贸城开发是当务之急,你回来正是时候。”

“还请书记多多关照。”

“放心吧,我会全力支持的!”

不知不觉已到午饭时间,陈建忠尽地主之谊宴请周鑫金,还叫来接待办的几个靓女作陪,宾主开怀畅饮,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当天下午,陈建忠亲自带周鑫金到南湖进行实地考察。看到整个江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商贾云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周鑫金增强了投资的信心。

最后,陈建忠和周鑫金来到了湖源。

“这片土地作为湖源商贸城的开发抵偿如何?”陈建忠指着眼前一大片平坦的田地问周鑫金。周鑫金朝陈建忠指的地方用眼扫了一下,尽管有一些参差不齐的房屋,但总体觉得还是易于开发的。

“不过,这片土地是不是少了点?”周鑫金似乎担心土地开发后的收入能否够建湖源商贸城之用。陈建忠看出了他的心思,指着不远处的一片丘陵说道:

“那片丘陵也一并开发,这下该有规模了吧?”

周鑫金点了点头,但又有些抱怨地说:“陈书记,做生意是讲成本的,丘陵凹凸不平,要花钱推平,还要实现通水通电通路,成本高啊;况且丘陵上种有那么多桃树,光补偿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周老板,丘陵的征地费是比较便宜的,便宜的征地费与桃树的补偿费相抵,也就与征平地的费用基本持平;至于‘三通一平’,这个你放心,一概由区政府负责。”

“真的?”周鑫金惊奇地问道。

“军中无戏言!”陈建忠十分肯定地答道。

“不过那些桃树可不是好砍的,老百姓会抵制吗?”周鑫金不无担心地问。

“这个不要紧,让公检法来办!”陈建忠对此有点不以为然。

“一口气开发这么一大片,什么时候才能升值啊?”周鑫金有些顾虑。

“周老板,这个你放心,到时我叫交通部门修两条路,一条与南湖大道相接,一条与临江码头相通;然后你在平地与丘陵交界附近挖一个近似半弧形的大坑,把临江的水引进来形成一个人工湖,姑且叫它‘月亮湾’吧。有山则名,有水则灵,你看哪座城市不是临江近湖的地价贵,你看清泉湖四周的房屋不是早卖完了吗,有了人工湖,到时地价就会大幅度增长,成为黄金地段,你建湖源商贸城的资金就会绰绰有余。”

听到陈建忠讲得头头是道,周鑫金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多年未曾谋面的书记刮目相看。

回到香港后,经过认真研究和评估,周鑫金决定加快进军湖源商贸城的步伐。

但是,当周鑫金的开发报告送到常小刚案头时,常小刚却借故湖源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村民比较野蛮,如果强行征地拆迁砍树,搞不好村民会闹事,影响社会稳定,破坏民族团结为由提出了反对意见,不愿在报告上签字。常小刚为何出尔反尔呢?

原来常小刚在主持南湖区委工作的时候,对这片土地的开发已与北京运通房地产开发公司洽谈过,而且当时曾草签了《南湖区人民政府与北京运通房地产开发公司关于湖源商贸城合作开发意向书》。北京运通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赵德成私下许诺,待摘完了桃子,尤其是待常小刚坐定南湖区委书记宝座后,就马上启动程序,砍掉桃树,补偿给农民就进行开发,届时用开发土地所获的资金建设湖源商贸城。赵德成为了稳住常小刚,不惜将50万元重金送给常小刚作为定心丸,一旦事成之后,再按5%的好处费给常小刚,若按一亿元的造价来算,到时常小刚将有500万左右进账。眼看将要到嘴的肥肉溜掉,常小刚怎能不极力反对呢。说是反对,其实常小刚内心是反对陈建忠给周鑫金一个人独吞,为了分得一杯羹,他找到陈建忠提出是否让赵德成一起参与开发。陈建忠考虑了与常小刚的关系,为了日后大家更好地配合工作,觉得周、赵二人共同开发,合伙建设商贸城也好。于是他找周鑫金征求意见,但周鑫金以生意好做伙计难合为由加以拒绝,这使陈建忠感到十分为难。

由于南湖区两位主要领导在湖源商贸城开发上的意见产生分歧,祝长春提议把这件事拿到区委常委会讨论。

常委会上,陈建忠首先发言,他大谈特谈开发湖源商贸城的重大意义,要“早开发,早见成效”,强调要“把它当成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的重点工作来抓,尽快落实开发商”。他还侧重介绍了与周鑫金的香港明星地产公司洽谈的情况,并强调说,像这样有实力的公司应尽快想办法让其进场。

常小刚一边抽烟一边在琢磨,论官自己没有陈建忠大,他是一把手,党领导一切,自己是二把手,很难斗得过他。本想以征地难拆迁难,砍掉百亩桃树涉及到几十户人家,会损害农民利益,搞不好群众会闹事,影响社会稳定影响民族团结作为理由加以反对,但考虑有丰厚利益在驱使,于是在发言时改弦更张变成了赞成。他首先附和陈建忠,讲了一下开发湖源商贸城的重要性。突然话锋一转,强调要统筹安排,特别是要进行公开招标,以示公正。他之所以提出要进行招标是因为他相信赵德成的实力,赵德成的伯父是美国的富商,是北京运通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后台老板。常小刚暗想:陈建忠,我官大不过你,但赵老板的钱袋总大得过周鑫金的钱袋吧。常小刚的一席话,提醒了大家,毕竟开发涉及的土地比较多,规模比较大,应该进行公开招标,所以常小刚的意见得到了与会同志的赞同。

这让陈建忠感到十分为难,他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作为与周鑫金有着深交的好朋友,他原本想趁现在承包领域不是很规范,一把手说了算,进行混水摸鱼,轻而易举地帮他拿下这个工程,没承想常小刚会来这一招。如果周鑫金不能中标,不仅自己这个书记没面子,而且周鑫金那份厚礼也得如数退回。因为昨天晚上周鑫金听说陈建忠在省城读书的儿子陈磊回家度周末,多年未见“侄儿”想来看看。周鑫金提着两大袋礼物,说是从香港带来的特产。待周鑫金走后,李佩珍打开一看,简直傻了眼,100万人民币充斥了两个大袋子!看着从未见过的如此大额的金钱,陈建忠内心充满了矛盾:自己能坐上书记这个位置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万一日后东窗事发就会身败名裂!想到这里,他拨打周鑫金的手机叫其过来把钱拿回去,周鑫金的手机却已关机。李佩珍见状,不悦地说道:

“打什么打,人家是香港大老板,有的是钱,你帮过他那么多的忙,现在他发了财送点礼也算是对咱们感恩戴德了。而且你为了坐书记的位子已经花了40万元,佩剑的10万元还有那20万元贷款什么时候能还?现在别人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

“他是冲着湖源商贸城的开发而来的,你还记得你父亲跟我讲的话吗?”陈建忠的确是有些顾虑。

“我父亲是老脑筋,你怎么和他一般见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有几个当官的不是‘爷爷奶奶见钱眼开’的。”

陈建忠似乎觉得李佩珍讲的也有一定道理,自己机关算尽、手段用绝来争这个书记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光宗耀祖、出人头地、荣华富贵、升官发财吗?想到这里他似乎觉得有点心安理得,于是叫李佩珍把钱藏起来。李佩珍趁夜深人静之际,把钱偷偷藏到废弃的地窖里。殊不知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常小刚会上却提出要公开招标,陈建忠的如意算盘被打乱了。

会议一结束,陈建忠一个电话打过去,周鑫金很快就赶到陈建忠办公室。陈建忠直入主题,把常委会关于湖源商贸城开发要进行公开招标的决定告诉了周鑫金。陈建忠长叹一声,说道:

“都是常小刚这小子捣的鬼!”

“陈书记叹什么气,有政策就有对策嘛,你们官场上不是常讲‘办法总比困难多’嘛,不就是公开招标嘛,这个我自有办法,到时你准备好庆功酒就行了。”

“真的?你有何高招?”陈建忠为之一振,连忙问道。周鑫金这个老江湖,把嘴附在陈建忠耳朵上,将自己的锦囊妙计如实相告。一直愁眉紧锁的陈建忠一下子就笑逐颜开,伸出大拇指连声称赞:“高!高!高!”

由于陈建忠和常小刚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湖源商贸城开发程序启动显得尤其快,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加班加点做好立项、审批、土地征购、拆迁等方案,招标工作迫在眉睫。招标公告发出前,周鑫金通过陈建忠的关系,拿到了标书,叫其公司的工程技术人员进行了评估。当然常小刚也并不怠慢,赵德成也拿到了标书。赵德成交代技术人员进行了详细的估算,为了志在必得,他故意压低造价,企图以低价取胜。周鑫金却不是忙于精打细算,而是利用陈建忠提供的关系往省城和周边的城市跑,找了八家房地产公司,讲明来意,邀请他们前去南湖参加投标,并许诺来参加招标的公司每家给10万元的“辛苦费”,但标价必须按照周鑫金的要求来做:每个公司分成不同价位的标价,也就是按高、中、低来报价,并要求以中间价位居多。为了稳操胜券,周鑫金与这些公司私下写好协议,无论哪家公司中标,除支付给中标公司300万的挂靠费外,中标公司必须把中标权即承包权转让给周鑫金的香港明星地产公司,且再也不得附加任何条件,中标公司届时只起到挂羊头卖狗肉的作用。当然,中标公司是不敢反悔的,如果反悔,不仅打官司难赢,因为“转包”是违反规定的、不允许的,即使打赢了,也很难拿到工程款。一方面讲你的诚信有问题,另一方面,书记陈建忠在调配、拨放工程款等方面叫财政部门为难你卡你,工程款迟迟不到位,势必会影响工程的进度和工期,而且时下很多企业是四两拨千斤,靠银行贷款支撑的,光是利息都会拖死你,所以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竞标的日子终于到了,十多家房地产公司如约而至。经过一系列程序后,新世纪房地产开发总公司拔得头筹——中标了。因为这种大型的招标工程是以谁的标价最接近发包方的标底谁中标,而不是谁的报价低谁中标。按协议,新世纪房地产开发总公司拿走300万元挂靠费之后,把承包权转让给了周鑫金的香港明星地产公司。这就是周鑫金精彩上演的“围标”高招,招标工作就此落下了帷幕。

当晚,周鑫金找来几位靓女作陪,在江城市最豪华的凯旋宾馆宴请了陈建忠。陈建忠首先祝贺周鑫金竞标成功,周鑫金亦对陈建忠的关照表示感谢,二人频频举杯开怀畅饮。

而常小刚当晚与赵德成却在金山大酒店喝着闷酒,闷闷不乐,但他们并不懂得周鑫金会出此高招。迷信的赵德成只是埋怨自己运气不好,干拍大腿。席罢,势利的赵德成问道:

“常区长,那50万怎么办?”

“明天还给你吧。”常小刚很是无奈地答道。

第二天,常小刚十分不情愿地把赵德成送给自己的50万元存折还给了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临上车前,赵德成拿出5万元递给常小刚,常小刚的脸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赵德成明白这个道理。

当然,对丘陵地带的“三通一平”是无需招标的,因为工程量不是很大。宏发路桥公司的老板于宏发得知消息后,叫其哥哥于宏达去找陈建忠,因为于宏达是陈建忠高中的同桌好友。看到老同学找上门来,乐于助人的陈建忠当即打电话给国土资源局局长覃学明,告诉他这个工程让于宏发承包。覃学明本想把工程让自己的老乡来做,到时捞点回扣,见书记打了招呼,哪敢违抗,只好作罢。事成后,于宏达拿出20万元感谢陈建忠,陈建忠觉得老同学之间应该是可靠的,没有多少推辞便收下了。一个电话就进账20万元,可见权力的巨大魔力。

湖源商贸城的开发进入了实质性阶段。周鑫金一边着手建设商贸城,一边着手湖源区的土地开发。本来大范围征地要逐级报批,常小刚也多次提醒,但急于开发的陈建忠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连周鑫金应交纳的2100万元土地出让金也减免了。开始常小刚不怎么愿意在减免意见上签字,陈建忠专门找常小刚,讲了一大堆“必须敢于让利,让利才能引得进老板,留得住商家;宁快勿慢,先上车后买票”等大道理,迫使常小刚不得不在减免文件上签上“同意”二字。

在征地过程中,最棘手的是拆迁和补偿。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田地被占用,房子要拆迁,辛辛苦苦种起来的桃树要被砍掉,湖源农民极为不满,纷纷起来反对。有的妇女、老人破口大骂;有的年轻人与拆迁的民工发生摩擦;有的扛着锄头、铲子、木棍阻止砍树,征地工作遇到了极大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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