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燕倾城已经帮白子辰止了血，又让他吃了颗救命的药丸，加上他先天身体便好，如今看来应该性命无忧。没出竹林几步，便听身后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随后便是乌鸦四散飞开。没一会儿便见玄武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稳稳立于眼前。
“死的是青凝等人，以及护送他们的项家军。那场面，骇人得很。”玄武声音依旧平静如水。还没等燕倾城发问，便继续补充道，“不远处有个山谷，里面乌鸦甚多，闻见血腥味就全出来了。小主人放心，我已经将乌鸦赶走了，也撒了些药粉，那些乌鸦不会再回来了。”
燕倾城点了点头，遂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那片竹林，似乎可以透过层层竹叶看到背后那片惨状。“去通知温染和龙清吧。”虽早些时候便已经多少猜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但如今真真切切见到，燕倾城总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憋闷。
几人重新骑马跑了起来，但却比来时平稳了不少。虽说白子辰此时已无性命之忧，为以防万一，还是别再雪上加霜得好。晚风习习而过，燕倾城总觉得，这风似乎没有来时那般刺骨冰凉了。侧脸看了一眼脸色有转好迹象的白子辰，只觉这人还真是命硬，蓦地笑出了声音。
待众人回到卧佛寺之时，天已经擦亮。叶萱和叶璇自然是围着白子辰一通忙活，将他身上的各处伤口处理妥当之后，已经是天明之时。见白子辰脸色明显好转，众人这才匆匆回屋休息去了。这漫长之夜总算是有惊无险，迟来的梦也安稳异常。
燕倾城躺在床上虽是疲惫万分，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虽是没有亲眼看到竹林后的惨状，但见那片遮天蔽日的乌鸦之势，也是不难猜到。当日将青凝等人交给龙清之时她便猜到会有这种可能，但当猜想化作既定事实之时，她却有些无法心甘情愿的接受。如今她所担心的并非那幕后黑手的势力之强，反倒是那些无辜惨死的项家军，以及自始至终被视作棋子的青凝等人。她在问着自己，如果当初自己破例算了青凝等人的命，事实会不会就此发生改变，那些项家军是不是此刻还好端端地待在营地之中。或者，他们此时要面对的会是一个更加惨痛的景象。能知天意也罢，看清福兮祸伏也罢，一切似乎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了，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燕倾城就可以改变的。天若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时间在这断断续续地思考之中缓缓流过，当燕倾城再次睁眼之时，窗外已经漫天夕阳。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但此刻醒来却依旧疲惫，不知这疲惫来自身体还是心里。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起了身。整理妥当之后，才出了屋子。
院中空无一人，唯有青龙静静立在身边。
“老大和叶谷主他们都回藏经阁了，走时见您还在熟睡便没有叫醒您。”青龙还是一贯的那副模样，云淡风轻，似乎天塌下来都不会有丝毫慌张。
燕倾城点了点头，道：“待白子辰醒了，定让他好好谢你。”
青龙自然知道燕倾城指的是昨夜他将追云放出来的事情，也只是淡淡笑笑，随后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而那笑容就仿佛一阵微风吹过，一点痕迹都未留下。“五爷该谢的是小主人才对。”
“你怎么也跟朱雀似的话这么多，又讨揍了不是？”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随后燕倾城便径直往白子辰房里走去。
“青龙不敢。”身影一闪，青龙便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而那抹稍纵即逝的笑容却是晴朗得有些耀眼。
轻轻推门而入，便见白子辰正侧着头望向这里。若不是浑身上下还被缠满了绷带，燕倾城甚至以为昨晚之事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境。
见她推门进来，白子辰嘴角带笑道：“来了？”
燕倾城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眉头微蹙，但眼中却是遮掩不住的笑意。“嫌自己命太长？不如我现在就给你一刀罢。”
自然是知道她心里在不快什么，但白子辰总觉得心里暖意微漾，笑容也越发英气逼人起来。“怎会有人嫌自己命长，下次自是不敢了。”
燕倾城冷哼一声，道：“嚯，这世上还有你白五爷不敢的事情？只怕是诚心认错，死不悔改罢。”
白子辰靠在枕头上轻声笑笑，不置可否，随后屋内再一次安静下来。窗外传来雨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淅淅沥沥，不急不缓。在经历昨晚那场惊心动魄之后，如今这场春雨仿佛一首绵长婉转的镇魂曲，将土地上浸透的血水冲刷干净，告慰那些无辜枉死之人。
对于白子辰来说，则更像是委婉绮丽的一首安魂曲，死后重生或许也不过如此。当他最终晕厥倒地的那一刻，他恍惚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但就在这刺骨寒风之中，他清楚地感受到一股暖流，从脸颊传到身体各处。他知道，是她来了，她来寻自己回去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于屋中，不再有语言的交流。雨似乎下得大了些，噼噼啪啪地打在屋顶的瓦片之上。被雨水湿润的风吹进屋里，沁人心脾。“你当时找到我时，可有说什么？”
燕倾城侧脸看看他，终是笑笑道：“不记得了。”
“去藏经阁么？”白子辰合着眼，语调似乎被这雨水打湿了，温润得不像样子。
燕倾城侧脸看着窗外小雨，声音有些说不出的空灵之感，“没事了？”
白子辰虽未睁眼，但笑容却缓缓爬上嘴角，轻轻应了一声，道：“都是些皮外伤而已，吃了那么多药，自然是没事了。”
“听叶萱说，你胸口那道刀口可是深得很，也就你这种命硬的能挺下来。”挑眉冲他笑了笑，那种笑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轻柔之感。
“在这里坐着也是坐着，倒不如去那边看看。”说着，白子辰便下了床，光看他的动作，倒真不像是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人。
燕倾城也不动，就这么坐着看他。看他故作自在地穿着衣服，却不慎碰到了胸前的伤口，嘴角痛地颤抖了几下。身上其他的伤口虽没有那么深，但猛地被牵动，也是一阵阵钻心的疼。就这么折腾了一会儿，眼见着有了血色的脸又变得苍白起来，燕倾城起身走到他旁边。手从他的右手臂和身体之间穿过，扶他坐在门边的椅子上，
“找张破图而已，急什么。”从不远处的茶几上到了杯热茶，将茶杯塞在他手里，轻声道：“时机到了，它自然就出来了。”
半响见白子辰没有回话，燕倾城侧头看向他。见他眉头深锁，似是正犯愁的样子。“如何？”
白子辰抿了下嘴，似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道：“昨夜和那高手交手，不知为何，总觉得跟你的功夫神韵相似。老神仙真的就只有你一个徒弟？”
燕倾城皱了皱眉，听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了早些日子的事情。那****在茶楼见过段清风，在混乱之中他却依然稳坐不动，而那神态说起来还真与自家师父有那么几分相似。如果说这神态相似可能是巧合，但连白子辰都说是功夫也相似，那么这事也就不能这么轻巧地归进巧合里了。但陆逍游只收了她一个徒弟也是事实，想来想去，合理的解释也无非就是那么一个了。
见她半响未说话，又看了看她那张依旧平静如水的神色，便也知道这是有头绪了。而且这事情，似乎还真不是什么三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这么想着，白子辰便也就没有开口问下去。
说来倒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边青凝之事刚刚告一段落，那边又是谣言四起。不知从哪里跑来了一伙儿人，四处散播关于那山河图的谣言。先前碍于燕倾城给他们的下马威，这群江湖人刚刚安静了没几日，便又吵闹了起来。而且这次这山河图成了一份预测天下命运的预言，据说，当年天长天临死前将所有的秘密都记载在这里。谣言说的天花乱坠，但却如何都查不到源头。似乎是在一夜之间，便有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事。
正在众人忙碌于寻图之事时，温染便差人带来了些消息，说是各门派又有人死了，死因也是经脉尽断。他特意找人用叶璇交过的方法验了，不是先前的中毒。先前还是些小门小派，怕让他们着急，还想着说自己这儿赶紧查着。后来一夜间各大门派死了好些重要的人，便觉要坏事，这才赶来通知。而这些人中，死的最惨的便是那日出言不逊的万圣峰掌门。
听完这话，所有人都有些豁然开朗，果然，这是有两伙人。如今假燕倾城已被抓住，但却还相继有人死亡，这不是摆明了就是真的动的手嘛。这位幕后之人是和燕倾城有多大的仇，硬是要让她被天下人恨。
正当众人开始讨论对策的时候，出去查看情况的朱雀跑了回来。“小主人，有线索了。我刚去了昨晚死亡的那人的屋里转了一圈，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不仔细闻，还真不会发现。”
燕倾城正要开口，旁边青龙和白虎的表情一下就不对了。“小主人还记得么，最早武当和少林有人死的时候。我在外面守着，虽说没看见人影。但有那么一瞬间，我总觉得有股香味。因为时间太短，我还以为是幻觉。”青龙说完，白虎便赞同地表示自己也是这么个情况。
“要不，你俩再回去闻闻……”燕倾城话还没说完，便又被叶萱打断了。
“不用去，闻不到了。香味散得快，朱雀去的时候都得仔细闻。这么长时间了，早散了。”
“我记得，阴阳门掌门段清风身上也有股奇香吧。”叶璇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众人。
白子辰倒是放下了手中的书，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正翻腾的燕顷庭，“把香偷出来，所有人都闻一闻就清楚了。”这几日山河图的消息被愈传愈烈，连他这个整日躺在床上养病的人都听说了，他自然是坐不住了，便回来藏经阁中帮忙。
燕倾城正要说什么，就被青龙一句话堵了回去，“小主人还是留下的好，若这杀人之人真是他，这内力就太深不可测了，所以万全之策是我和白虎一道去。”
燕顷庭摇了摇手，“若真是这样，你俩去了也是送死。”
“我同你说过么，那日和我交手的那人，身上似乎也有那么股奇香。虽说是特意戴了面具，换了衣服，但身上还是多少会有些味道。”白子辰侧卧在垫子上，身旁是堆得老高的画卷。
“这下事情就都清楚了。杀人，杀他，想杀我的都是段清风。”燕倾城端起桌上的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行了，他都让人打得半死。你们有人觉得自己能把他打成那样么？”叶萱挽了挽袖子，又抱来了一大摞画。
“去吧，坏的都让他赶上了，应该没事了。哥你要是不放心，就和他一道去罢。”燕倾城侧脸看了一眼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白子辰，语调总觉得有那么几分嘲笑的意思。不过若真要说起来，这叶家兄妹的确是华佗在世，这才没多久，白子辰身上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既然神算都这么说了，其余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异议。听了这趟没事之后，一众人也就放了心，各自忙手头的事去了。说来好歹也在这藏经阁中找了这么多天了，就这么每日每日的找也不过刚到了四层。这七层的藏经阁，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眼见着这各大门派遇害的人越来越多，燕倾城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先前叶家神医也说人是中毒而死，但毕竟这下毒之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入了牢，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的的确确是被经脉俱断，人人皆知燕倾城一直待在藏经阁中多日未出，那么这杀人真凶之名也就落在了她师父陆逍游身上。
眼见着自家师父坐实了这杀人之名，燕倾城心里也是不好受，但无奈被这众人虎视眈眈的山河图困在这里，如今也只好赶紧将这图找出来。毕竟再怎么样也没有人会去主动招惹鬼手神算，但这“得者得天下”的山河图可就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