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时光在这大风之中过得飞快,二人再回过神时便是听到了几声敲门声。稀罕究竟是什么人来访,燕倾城应了声叫人进来。推门而来的是梅庄的一个下人,这人虎背熊腰,身上披了好大一见斗篷,头上也带着顶斗笠,斗笠之上落着厚厚的黄土。伴随着这人的开门动作,狂风携着黄土一拥而入。“庄主叫给二位送晚饭。”许是赶着回去,说完放下了食盒,这人便又归入门外的风沙之中。
燕倾城打量着白子辰,觉得他显然没有方才之人虎背熊腰。这人来得都如此费力,估计白子辰出去定要被吹个东倒西歪。“我要不给你找个秤砣什么的,你寄几个在身上,这样就不怕被吹跑了。”
白子辰斜了他一眼,一边从食盒里往外那菜,一边打趣道:“先前在卧佛寺不是天天睡在一起么,今儿个怎么净赶我回去。”
燕倾城也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地倒了酒,吃起菜来。没吃几口,她突然冷不丁地道:“她怎么知道我这儿有两个人,特意备了两人的饭菜?”
“碰巧吧。”白子辰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期间嘴角不明意味地向上挑着。
饭后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便相继早早睡下。白子辰躺在躺椅上,屋内烛火已熄,他褪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眼神却有些说不出的落寞。虽说他二人是三生三世的缘分,却不知这缘分尽头是喜还是悲。他侧头看向燕倾城的方向,眼前虽是一片黑暗,但他却是一副安心的模样。他依旧记得当日陆逍游那滴眼泪,只是不知,这眼泪究竟为何而流。不过就如今的种种来看,似乎他二人的缘分都不会那么一帆风顺。对于燕倾城表现出来的无情,他也是始终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其中真有何难言的苦衷。但又想起今日燕顷庭的那副神情,怕这苦衷即便说出来也终究无能为力。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想了一夜,期间呼吸平稳,未曾翻过身,似是怕把床上人吵醒那般小心翼翼。
至于燕倾城,不知为何,她这一夜却睡得难得的安心。自打入了皇城,她每日都愁思满心,心里想的皆是当年在宫里的日子。对于这庙堂之事她本是不放在心上的,当年项渊比她小些,他二人除去项颜其实并无过密的交情。按理说她完全可以不去管这闲事,奈何替他守着这江山的终是项颜。当年燕倾城在宫中除了与陆逍游为伴,便只有项颜常来找她。短短一年光景却是度日如年,唯有二人时常相伴于宫中,至少在陆逍游不在之时她也不那么无聊。说说笑笑一起过了这一年,算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怕是有三百四十天二人都是在一起的。如此一来,奈何是谁也无法彻底割舍不再想起。那段时间中,燕倾城的生活中只有陆逍游和项颜。项颜在宫中护她、伴她,今日皇城有难又叫她如何做事不理。但命运作弄,他终是皇家之人,而她也终是君主纷纷虎视眈眈的对象。她与他,终究只能相望于江湖。
黄沙又吹了两日方才停歇,二人日日打趣,时间倒也过得飞快。项颜在第一夜便冒着风沙入了宫,剩下两日内带着皇城军奔走于皇城各处救助受灾百姓,这事儿也是燕倾城在早饭时才得知的。无所事事地坐了两日,她也是想了不少事情,却终不过徒增烦恼罢了。但对于先前那起无头无尾的案子,虽也和白子辰讨论过却终是无甚收获。
“对了,梅酒姐,这风怕只是前兆,你要早些做好准备才是。”燕倾城剥着手里的鸡蛋,语气却是出人意料的随意。
梅酒酒点了点头,道:“放心吧,吃完饭我就去交代一下。相比起我这小小的梅庄,九王爷的麻烦可比我大多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梅酒酒接下来倒是讲了些从街头巷尾听来的有关项颜这两日的事儿。
燕倾城自始至终低头吃着饭,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至于白子辰,他向来是不把他人的事放在心上的。燕顷庭坐在一边,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自家小妹的心思,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是猜得出些的。苦衷他都知道,却终究是无能为力。梅酒酒说了会儿,见其余人似乎无甚兴趣,倒也没继续说。这早饭吃得安静异常,直到那胖管家跑了过来。
“庄主,外面有位自称叶萱的人求见,说是燕少侠的朋友。”
几人听了大喜,这神医叶萱总算是到了。放下手中的碗筷,几人忙往门口跑。但到了门口,却瞧见了一个浑身黄土、狼狈不堪的文弱书生,而他身后站着的姑娘也是一身灰溜溜的衣裙。燕倾城站在原地抱着手瞧着这二人,挑了挑眉道:“哟,你这是要修炼成草的意思?”自然,说话时她还好笑地上下打量了一遍叶萱。
叶萱自知自己是断然说不过她的,再加上这一身也着实让人糟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便径直跟着刚回来的管家往里院走。
叶璇推了一把燕倾城的胳膊,皱着眉数落道:“你就知道欺负我哥。”
燕倾城摊着手耸了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她瞧了瞧那辆顶上积满黄沙,已经摇摇欲坠的马车,倒真是有些同情他二人。这两****竟操心那铁老头了,竟把他俩忘了个一干二净。如今这二人闹成这副模样,也着实是自己的罪过。
待叶萱和叶璇二人从屋里收拾妥当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洗了满脸的灰尘,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叶萱也恢复了他神医的神采。几人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梅酒酒特意叫人准备了些吃食,倒也是贴心得很。趁着这下一场风暴还未来袭,燕倾城也给他二人讲了讲最近这案子的事儿。听完她的描述,叶家神医倒是觉得没甚可验。毕竟这人是被直接挖出了心脏,这换谁都得死,现在要讨论的恐怕是何人有如此的本事。
“光听你说,我倒是觉得无甚不妥。算了,一会儿我俩随你去瞧瞧吧。”叶萱嘴里嚼着菜,一副好久未吃饭的模样。说起来,他平常便是一副瘦弱书生的模样,这几日也着实是为难他了。
相比起叶萱狼吞哭咽地吃着饭,叶璇倒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笑眯眯地看了白子辰许久。眼见着五爷被她看毛了,这才收回了眼神说起了正事:“你向来不喜那血肉模糊的样子,一会儿还随我去么?”
燕倾城撇嘴摇了摇头,想起了前几日那闹心的感觉,“我就不去了。不知为什么,闻着那味道我就有些头晕。”
“把手伸过来。”叶萱咽下了嘴里的饭菜,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拍了拍肚子。接了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便给燕倾城搭上了脉。片刻后,笑眯眯道:“有喜了。”
除了燕倾城,剩下的几人脸上神色可谓是精彩。叶璇侧头看了看叶萱,神色有些复杂。燕顷庭端着茶杯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中,口中的茶水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一副要被呛死的样子。而白子辰则脸色瞬间黑了不少,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这孩子究竟怎么才能变成自己的。燕倾城瞧着这些聪明一世,偶尔也犯傻的江湖大侠,故作一脸娇羞道:“叶大哥,还不都是你的错嘛。”说罢便瞧见白子辰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瞪着叶萱。
叶萱忙做请罪状,瞬间恢复成昔日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医模样,道:“吃太多,说错了。你最近忧思太多,好好休息才是。”
还未等其余人发话,便听不远处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顺着声音瞧了过去,便见是穿着一件黑色袍子的项颜。除了面带疲倦之态,他浑身倒是干干净净,完全不像是在风沙中跑了两日的人。
“正好你回来了,叶萱和叶璇也到了,一会儿你便带他二人去瞧瞧尸体吧。”见燕倾城一副不愿开口的模样,作为兄长的燕顷庭自然要担起责任,于是顶着尴尬迎了上去。
项颜冲叶萱和叶璇一一点头,态度谦和,丝毫没有皇家固有的傲气。叶家兄妹虽不曾认识项颜,但对此人的功绩也是听说了不少,如今一见便更加佩服起来。三人说着便要离开,项颜突然低头瞧了瞧坐在身边的燕倾城,语调凉丝丝的,“既然叶神医都说了,倾城便留下休息吧,让白兄代你去便好。”
燕倾城抬头瞧了瞧白子辰,起身道:“不了,我二人还有事。”说罢,便自顾自地转身往屋里走。
白子辰抬眼瞧着项颜,无甚表情,随后便也随燕倾城进了屋。
项颜瞧了瞧那扇紧密的房门,却是没再说话。叶萱和叶璇虽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似乎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二人打了几句岔,项颜这才回了神。待这三人也离开之后,燕顷庭独自一人坐在石桌旁,缓缓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