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外面的十字路口的时候,严小安终于停了下来。
站在路口处,看着前面围着几个小孩和家长的棉花糖推车,那些小孩的脸上,充满了幸福和欢乐,被父母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等待着推车上不断旋转不断变大的棉花糖。
严大年和严小年站在严小安的身边,也随着她的目光,静静地看着。
福利院是半封闭式的,平常都不能出来,上一次出来,还是一年多以前了,志愿者哥哥姐姐带着这些孩子们在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出来玩过一次,可是他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这里有一个棉花糖推车。
“喂,我们回去吧?你妈妈不在这里。”严大年拉了拉严小安的手袖子。
“不要,妈妈说要来给我买棉花糖的。”严小安用力地挣脱了严大年的手,语气里充满了倔强。
“这个就是你说的很大的糖果啊?”严小年终于相信,严小安没有骗他了,原来真的有这么大的糖果的。
“小年,我们要回去了,等一下院长知道我们偷跑出来一定会骂我们的。”严大年走到严小年的旁边,压低了声音凑在严小年的耳边说。
“可是她要等她妈妈啊?”严小年的声音很大,路边的人都纷纷侧目看着这三个站在转交口的孩子。
严小安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也没有理会旁边这两个男孩的对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前面的那辆有些旧的棉花糖车。
昨天,是她和妈妈第一次来到这里,妈妈说要带着她到南滨来看海,在来这里之前,她不知道海是什么样子,因为她的家乡是在内陆的县城里,妈妈在那边的服装工厂里面当工人,她也跟着妈妈住在工厂的宿舍里,有时候,妈妈会带着她会外婆家,但是每次回去,好像都会闹得很不愉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去妈妈都要和外婆吵架,可是吵完以后总是两个人一起哭。大人复杂的情绪,总是让四岁的严小安看不懂。
是在来南滨的头一天晚上,严小安看到妈妈坐在铁架床下面收拾行李,觉得奇怪,问妈妈为什么要把衣服都拿出来,妈妈说,要带着她去很远很大的城市,那里有大海,有大车还有很多很漂亮的公主裙,所以严小安很开心的就帮着妈妈一起整理着她的衣服和玩具。
严小安一直觉得妈妈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虽然她和工厂里里面的那些阿姨一样,上班的时候都穿着蓝色的工作服,但是妈妈穿起那个衣服总是能显得很漂亮。
工厂里面的人也总是这么说,说她的妈妈只是窝在工厂车间里浪费了,不然肯定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妈妈的工资很低,可是,她总是给严小安买很多的公主裙和洋娃娃,把严小安打扮的像个公主的样子,妈妈说,安安就是一个公主,不仅是妈妈的公主,还要做全世界的公主。
他们来到南滨以后,妈妈带着她去了一个有很多房间的地方,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电视,可以放动画片,还有笑容很漂亮声音很甜的阿姨来敲门问他们要不要到楼下去吃饭或者需不需要送饭,她觉得那就是公主一样的生活,妈妈告诉过她,以后,要过上公主一样的生活,就要好好努力,努力了就有人会把她当做公主来疼爱。
只是那时候的严小安不知道,她以为她和妈妈会一直住下去的那个地方,叫做招待所,每住一个晚上,都要花去妈妈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
前一天,妈妈带着她去了游乐场,旋转木马上有很多很多跟她差不多大的小朋友,跟她一样,和妈妈并排坐在旋转着的木马,欢呼笑闹声在整个游乐场晃荡开来。
从游乐场出来以后,妈妈给她买了一个新的洋娃娃,和她的白色公主裙一样可爱,然后,妈妈就带着她来到了今天她们站着的地方。
经过棉花糖摊位的时候,妈妈告诉她说,彩色的棉花糖,就像天空中的彩虹那样,很漂亮而且很甜。
可是妈妈说,做棉花糖要等很久,所以要她站在操场上有很多小朋友玩的那个院子门口等她,一定要在那里等,等妈妈去拿着棉花糖回来找她。
严小安总是在想,如果那时候,自己坚持站在妈妈的身边,像前面的那些小朋友一样牵着妈妈的手站在棉花糖推车的前面等,那妈妈是不是就不会丢下她走了?
“喂,你没事吧?”看着严小安眼神里的异常,严小年就像个大哥哥一样走过去,拉了拉严小安抱在手上的洋娃娃。
“我要去找妈妈。”严小安扔下洋娃娃,朝着棉花糖的方向跑去。
“喂,你要去哪里啊?”是严大年先反应过来,拉起严小年一起去追严小安。
严小安跑了很久,到了一个招待所的前面,就是她和妈妈在那里住了两天的她以为是公主生活的地方。
三个小孩站在大门口,看着牌匾上几个他们看不懂的大字。
“这是什么地方啊?”严小年问。
“喂,你干嘛进去啊?”严小安依旧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进去,严大年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只能拉上弟弟一起跟了进去。
“阿姨,我妈妈呢?”严小安站在吧台前,踮起脚尖,问坐在里面织毛衣的阿姨。
吧台里坐着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的漂亮阿姨听到严小安稚嫩的声音以后站起身来,当她看到严小安的时候,一脸的惊讶。
“咦,小妹妹,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阿姨,我妈妈呢?她是不是还在上面呀?”严小安重复问道。
“你妈妈走了呀?”看到严小安疲惫的神情和凌乱的头发,这个在天心福利院附近开了十几年招待所的妇女,看多了这样的情况,所以第一直觉就告诉她,这个孩子的遭遇。
“去哪里了呀?”
“不知道哦,昨天下午就走了……”
招待所的老板年话还没有说完,严小安转过身拔腿就往外面跑去。
严大年和严小年也跟着他匆匆地往外跑去,一整个早上,这两兄弟都在跟着前面这个小女孩不停地跑啊跑,从天心福利院到操场们口到十字路口再到这个招待所,以及接下来不知道严小安要去的什么地方。
可是严小安跑到一半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不再像个失去方向的苍蝇一样在南滨城的街巷里乱跑。
最后,严小年和严大年陪着严小安回了天心福利院,他们一起站在铁门口,等严小安的妈妈拿着棉花糖来找她,带着她去继续当她的公主。
整整一个星期,每天早上起床以后,严小年和严大年都陪着严小安搬着石头打开大铁门上的铁钩,然后站在第一天严小安站着的地方,不停地朝着十字路口的方向张望。
抱着洋娃娃的严小安不说话,抱着足球的严小年和把手插在裤兜里的严大年也不讲话,三个孩子或站或蹲,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再从下午一直等到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