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岁被文家领养,十六年的海外留学生涯,自己从一个福利院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跃变成赫赫有名的文氏集团接班人,文景睿常常觉得这是命运给自己开了一个不真实的玩笑。所以他常常恍惚,这一切是不是真实的,是不是待自己一觉醒来,一切都只是虚幻。
他也常常惶恐,当这些虚幻的迷糊都散去,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与哥哥和严小安相依为命什么都没有的严小年?
却常常在一个人的时候,责问自己,如果命运可以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会离开福利院,还会离开哥哥和严小安,独自去流浪吗?
他找不到答案,命运也从来都没有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假设,所以现如今的他,只能踏出脚步,往前走。
而那些年错过的种种,成为他心中一把不可磨灭的沙粒,在无人时分,不自觉地就跳出来提醒他,那些自己错过的戏份,已经不能够再重演了。
当这种种的念想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时候,文景睿更想不到,对于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命运,原本已经长大了的他,也显得那么无奈。
“爸,我想,尽快把我和景睿的订婚宴办了。”停好车的文景睿刚走到大厅门口,一个恍惚的声音从大厅内传出来。
双脚变得木然,挪不动脚步,许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文景睿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到底置身于何方。
悄悄退出几步,站在里面人不易察觉的门边,然而,里面的对话文景睿却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太着急了吧?订婚是两个人的事,要找景睿好好商量。”尽管对于女儿百般呵护,也早已看出文景艾对于文景睿的亲睐,但是突然爆出的订婚消息,还是让付流云有些顾忌。
“景艾说的没有错,只要他们两个情投意合,这样对我们文家的产业是最好不过的安排了。”文一华的算盘早已经打好,只是不知如何来布这个局,现在倒好,文景艾已帮他做了最好的安排。
“是啊,妈咪你看,说到底景睿也是个外人,只有我们两个结婚了,才是对你和爸爸打下的江山最好的保护,不会落入别人之口。”文景艾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心中早已乐开了花,而母亲本就是一个听从父亲安排的人,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够收买的。
“这个……”付流云有些迟疑。
“好啦,只要我们小艾喜欢,这就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文一华摆出一家之主的气势。
“谢谢爸爸妈咪,就知道你们最爱我了。”文景艾兴高采烈,心中却升腾起一丝战争胜利的快感。
后来,文景睿常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退缩,没有一个人逃离,而是从那个藏身的门口站出来勇敢说不,是不是这份用他一辈子作为赌注的豪门契约,就会不存在呢?
可是就像昨天早已回不去,也回不到那夜将自己的幸福作为赌注交付给文家之前,而他,终归是要为那时的退缩而付出代价。
那夜,文景睿没有回家,苏海洋和苏忆安在酒吧找到他的时候,文家人的谈话在脑海中响了一遍又一遍,原来他始终是个外人,这半年来,他这么努力为文氏集团卖命,破解了集团在房地产开发和销售过程中遇到的一个又一个难题,给文氏集团在业界跻身龙头老大位置立下汗马功劳,可是一切的努力,终归还是被一个‘外人’所打败。
那夜,时隔十六年,文景睿再次躺在了哥哥的身边,两个八尺男儿一起躺在他简陋的房间里,第一次觉得,睡得那么踏实那么安稳。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虚妄的世界里,梦中有太多的聚餐和离合,当梦醒来,却没有一个是真实的。
只是文景睿不知道,那一晚,他身旁的苏海洋没有入睡,静静地坐在窗户边,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烟雾在眼前升腾,不时转头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于他而言,这一切,也同样显得突兀又虚幻。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当初在天心福利院的光景,那时候的严小安,常常闯祸,也会挨骂,偶尔也会哭鼻子,在受委屈的时候,总要哥哥哄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渐渐入睡。入睡后的严小安,就是这样安静,微锁的眉头,让人心疼,小小年纪,就似乎历经了太多的沧桑。
每当那个时候,严大年就喜欢在严小年入睡以后,这样静静看着他,他们这样相依为命,这时候的严大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大人,有义务也有责任保护弟弟的周全。
只是那时候的他们,那么无力又无助,面对生活和未来,并不是什么都可以自己把控的。
所以这么些年,尤其是有孩子被领养的时候,以及来到苏家以后,每当合家团圆的日子,总是会忍不住想起,一个人的小年,过得好吗?
而此时,他更为当初自己不与他相认的决定而感到后悔,因为如此看来,已然成为文家大少爷的小年,他过得并不顺心。
透过纱窗,苏忆安房间的灯久久没有关闭,那一抹不够闪亮的灯光,似乎在诉说着苏忆安的心事,如苏海洋一样,那夜的苏忆安,同样难以入眠。
窗户外面是呼啸的北风,不知道南滨城的这个冬天会不会有雪,如果有的话,洋洋洒洒飘在这深邃大地上,应该是很美丽的风景。
坐在窗前,苏忆安脑子里不停想起陈奕迅的那首《十年》,似幻似真的歌词和旋律在脑海转盘桓,歌词似乎有些不应景,却又带着感伤。
十年,原来是这样一闪即逝的时光,那么再过十年呢?是不是他成为了别人的夫,而她,也穿上婚纱成为了别人的妻?
用手拍打自己的脑袋,示意自己是想多了,他们从来都是兄妹三人组的,他们的未来,也许注定要有别人的参与。可是,为什么得知文景睿要和文家大小姐订婚的时候,她会这么痛呢?这种痛彻心扉的疼痛感,让她觉得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到似乎能看见它充满血丝的真相。
她想要这黑夜快点过去,因为长辈们都说,不要害怕黑夜的来临,因为当黑夜过去,黎明终归会来临,那时候,一切虚幻的伤怀都会成为过去。
可是她又害怕黎明和白昼的到来,担心当这片黑夜过后,与他近在咫尺的严小年,就与她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