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躺在被窝里的木川总是觉得,无论加多少棉被,都暖不热自己冰冷的心。
被中午嘈杂的声音吵醒后,木川就一直陷在思考的网里不能自拔,难以再次进入梦中。从前的过往一幕幕浮现脑海。然而,他却又努力的试图扼杀这些回忆。因为所有的回忆,无论悲喜,只要你想起时,说明你已经在失去,或者早已失去。既然都是同样的结局,又为何让自己黯然伤神呢。可是难就难在木川不是圣人,甚至也不是一个坚强的人。虽然他嘴上可以说的坦坦荡荡,可心里却总是常存凄凄。一颗玲珑心,徒增断肠意。脑海中离别的背影转瞬即逝。
寝室门被人轻轻推开,木川刚要探头查看,一颗大好头颅蓦然就出现在眼前,吓得木川一阵悸动。来人是他们班的李凡,就住在隔壁宿舍。留着一头长发,一副流浪艺人的独有打扮,看上去有些沧桑,也有些孤寂。不过这哥们吉他弹的特别好听,许巍的歌唱得也惟妙惟肖。
“就你一个人在呀?”他看到木川似乎被吓了一下,略带歉意的问道。
“还有一个呢,不过这会儿他是没时间陪你聊天了。”木川用头指向斜对面上铺正睡的昏天暗地的孙凯凡。他有时候很是佩服这小子的作息规律。日出而息,日落而作。这种与社会恶意作对的倒行逆施实在是对中国人民勤劳朴实形象的严重诋毁。而这小子却能“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
“这会儿估计是正在周公家里左拥右抱,乐不思蜀呢。”
“今天老师点名没?”木川突然想到这个沉重的话题。
“没有。”
听到这个期盼已久的回答,他顿觉轻松,长叹一口气,重重的安慰了一下自己一直悬着的小心肝。老头儿,我又收你一次“桑榆。”一阵偷笑。
“对了,晚上有空吗?”李凡看着木川问道。
“估计没什么事。怎么了?”
“嗯……那个,前几天我和其他系的几个哥们组了一个乐队,晚上想在16号寝室前的空地开一个演唱会。去凑个份子吧。”
虽然木川经常翘课,但是这么有新闻性的消息他还是听说了的。当时很为这哥们的作为感到骄傲,当然也顺带着自艾了一下,“我怎么就不会玩个什么乐器呢,或者长一副好嗓子也行呀?”
“再说吧,有些困了。还不知道能睡到什么时候呢。”木川停止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回答李凡。
“别呀,我请你做嘉宾。”李凡看见木川重新掩上被子,又表现出像是马上就能进入梦乡的表情,开始急着抛出了自己具有诱惑的橄榄枝。
木川笑了,侧过脸,“先不说我唱歌难听的要命,会让你们乐队的名誉严重受损。关键是这个嘉宾的头衔又有多大的荣耀呢?”
“哥们,还是让我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为了明天——不,为了晚上大展手脚吧。”说着木川又往被窝的深处钻了一下。
李凡眼看邀请无望,表情不免流露出失意。但不知他今天从哪学来了死缠烂打的本领,把上门推销的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
“那个,哥们。就算不能捧个人场,捧个钱场也好吧?”这句话李凡说的很忐忑,也很小声。显然这是鼓足了勇气,转勉为其难为被动性试探。
啥?要钱?我没有听错吧?木川在心里腹诽。这是本年度我听到的最骇人听闻的话。跟我要钱,简直是生抢豪夺呀,无耻之极!
心里虽然很是愤懑,但话却不能如此去说,“其实吧,你也知道最近我和老孙经常去通宵,口袋早就干瘪了。刚才我还在想着拿什么理由向我老爹寻求空中救援呢。”
小子,你有推销的潜质,我也有反推销的经验呀。你——不是对手。木川在心里写下一个大大的KO,此役胜出。
“好吧,不勉强你了。”李凡眼看着在木川这里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了,也就放弃了在他这磨蹭的想法。不过他心里会有怎样的措辞,那就只能再次劳烦四方揭谛了。
“不过,晚上要是没什么事,你和孙凯凡还是过去听一下吧,增加一下人气。”临走李凡还是捎带了这么一句,也是为了掩盖刚才的尴尬。
“嗯,一定一定。没什么情况自然是要去的。”木川也顺着他的话去说。毕竟刚才自己表现的确实有些不地道。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口袋里真的没有多少钱了。
他又开始犯难了。刚才说的空中支援,那简直就是拿自己的名誉做赌注——虽然他鲜有名誉——来学校时老爹可是给了自己足够的生活费,现在还不到放假就已经快要告罄了,还怎么好意思再向他老人家开口呢。况且自己也清楚他已经让他们操碎了心。上火车时,看着父亲瘦小的身影和斑白的头发,木川突然流了眼泪。曾经有那么一刻,他竟然觉得,每一个孩子的成长就是为了把自己的父亲灭亡。中国古代帝王家中的争权夺利就是很好的凭证;古希腊神话中俄狄浦斯王不也亲手宰割了自己的父王吗?而他自己也正在一步一步把那个瘦小的身躯扯向命运最终的结局。
再想办法吧。木川在心中自我安慰着。
然而事与愿违,凌乱的思绪就像漩涡,一旦形成规模,它们瞬间就能吞噬整个内心。刚刚的假寐变成了辗转反侧,窗外的嘈杂更是把他隔离的那么遥远。木川拍一下自己的脑袋,想要把这种思绪赶出脑海。只是他忘了自己曾经在伤痛中做的总结;当一种坏心情突然袭来的时候,同时就会有无数的坏思绪一起涌来,像决堤的河水,势不可挡,占据心灵,把思考者带进深渊,无法自救,挣扎在迷失的泥淖内越陷越深。
黑夜总是在你还没有觉察的时候突然来临,本来喧闹的世界,渐渐安静下来。风作为万籁之首,总是率先制造出动静。冰冷的寝室内,孙凯凡已经醒来。他披着上衣,靠在床头,正在安静的抽着烟。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手机还在左手攥着。他已经看过了里面的信息,并且不止看了一次。其实短短几个字,只一次就足够让他过目不忘。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反复看下去,“我们分手吧。”这不是什么狠话,可它又确实像刀子一样不断在孙凯凡的心脏部位刺进拔出,拔出刺进……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