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神话童话
作者田运杰
农家小院里，两间小茅屋，座东面西，一围四尺高土墙小院，院中一棵枝叶茂盛的桐树上，坠满了粉紫色的喇叭花儿。
树荫下，一铺软床上，五十多岁的聂老春正在打鼾。
茅屋后，嫩草青青，一头大黄牛食饱嫩草正卧在那里反刍。
村东弯曲的小径上，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人背着捆青草走来。年轻人走路有点古怪，手舞足蹈，仰首摆脑，动作滑稽逗人。他叫聂元，生来活泼开朗，是个吃了上顿不问津下顿的无忧之人。他爱和人们开玩笑逗乐。这不，快一天了，没和人开玩笑了，心里好象少了点什么东西似的，嘴和嗓子痒痒的，听，他在唱歌解闷哩。”
聂元南腔北调地唱完一支歌，觉得还不过瘾，还想找个人开开玩笑，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他走着、瞧着。走到村口时，他看见他大爷家的大黄牛正卧在房后倒沫，心里不禁乐了。他躬着腰，踮着脚尖，伸着脖子，象只老猫扑鼠一样一步一伸头地向房后走去。到了黄牛跟前，又四下看了看，远近无人，便调皮地一伸舌头一眨眼，解开牛缰绳牵上黄牛往村北走去——他开起大爷的玩笑来啦。可刚出村，黄牛说话了。聂元朝四周环视下，见没有人，吓了一跳。黄牛又说：“是我在对你说话哩。”聂元回头一看，说：“你怎么会说人话了？”黄牛说：“自从吃了你割来的灵芝草，我就会说人的话了。”黄牛也看看四周无人，又说：“聂元，我想让你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但是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还要对你说的话守口如瓶，”聂元听了说：“好吧！好吧！我全照你说的办。于是黄牛对着聂元的耳朵小声的如此如此说了一大堆话。聂元不停地点头。
小院里，聂老春睡醒一觉坐起，打个哈欠，又伸伸懒腰，看看落日余辉。他穿上船式双埂布鞋，向房后走去。
他来到草屋后，立时瞪大了眼睛。
聂老春说：“哎呀！我的黄牛咋不在啦？”他急忙跑回屋，对正在和面做饭的老伴说着什么，用手比划着，样子很着急。老伴听毕亦大吃一惊，顾不得洗手，忙跟着老头子往外跑。
这时聂元背着草走来。他见了两位老人，故不露声色地：“大爷，大娘，你们慌慌张张这是干啥去呀？是不是皇上有请呀？”
聂老春说：“孩子，不好了！我把黄牛拴在房后……不知是自己挣脱缰绳跑了，还是让人偷走了。”
老伴也着急地问：“孩子，你见着没有？”
聂元摇了摇头，偷着笑了。他放下草捆，佯装帮大爷找起来。
天渐渐黑透了。聂老春和老伴还在找黄牛。地里，村里全找遍了，也没见到黄牛的影儿。圆月冉冉从东方地平线上升上天空，月宫里的那棵结星树是那样清晰而遥远。
草房里，疲惫的老俩口躺在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还在想着黄牛哩。
朦胧的、淡黄色的月光如金水般洒满小草屋。桐树影在清风中婆娑着，它们的小枝叶顽皮地拨弄月光。
村北深沟里，这时聂元把一捆嫩草放在黄牛嘴边。他头枕青草捆，躺在牛旁边，与牛为伍而睡。天空，月姥姥圆如镜子，黑云在它下面跑着。那些调皮的星星躲得远远的。大地上小虫子在鸣唱……
聂元一觉醒来，东方鱼肚白了。他忙爬起来……
聂元在敲他大爷的门。
聂老春在屋里问：“谁呀？”
聂元说：“大爷，是我！”
聂老春一夜未眠。此时正欲起床。他在床上边摸索着什么，一边说：“嗷，聂元呀？是不是又帮大爷找牛呀？”
聂元说：“大爷，我跟你说，夜里我做个梦，梦见咱家的那头大黄牛在村北沟里。”
聂老春边穿鞋边说：“是吗？年轻人的梦灵哩！说不定哩！走，跟大爷去看看。”说着，门“吱呀”开了。
聂老春带着大黑狗星星，顶着启明星，跟侄儿匆匆来到村北头大深沟前。
沟里野草丛生。一片干沙土地上，有黄牛蹄印。
聂老春站在沟沿上往下瞰视，果真黄牛在此。星星看到黄牛，先蹿下沟。
聂老春惊喜不禁，忙下到沟里，尚被草藤绊了一跤。来到黄牛跟前；黄牛见了主人，“哞哞”直叫。聂老春抚摸着心爱的牛头，高兴地合不拢嘴巴。
聂老春牵着牛说：“聂元呀！你这孩子的梦可真灵哩！”
聂老春牵着黄牛，走在村街路上。他逢人便夸一阵聂元的梦多灵多灵。村里人听了，不论大人孩子，也跟着传起来。
村民王五说：“我看聂元非一般人也！要不他的梦怎么那么灵？”
村民海娃说：“非凡人也！非凡人也！……”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全洲府。
于是，就这样聂元成了赫赫有名的“梦先生”了。
（二）
村边，一群孩子正在村口玩耍。
这时一辆四马拉的御辇驰来。四匹枣红骠驹滚瓜溜圆，每匹骥驹头披彩缨，脖挂铜铃，匹匹精神抖擞，堪称结驷连骑千里骙。
御辇前有二人率先，一胖一瘦，坐骑白驹，先行进了村庄。
村里人都蹊跷，大人孩子都出来观赏。村口那群大胆的孩子也追着辇车看。那胖者骑在马上俯身向一个大点的孩子打问着什么。那孩子有点恐惧地用手指着村北头两间茅屋。于是，那胖者和瘦者扬鞭策马而去。
此时聂老春正在门口了望。他见两个披剑陌生骑士直冲他家而来，吃惊不小，怯得直往院里缩，被门槛绊了个屁股礅，忙起来，正欲关门，可是已来不及了。只听得那胖者高声喊：“老先生，莫怕！我们是皇上的御吏，是前来请梦先生的！”
聂老春虽听到“请”字，但是还是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胖者来到门口，翻身下马，瘦者也跟着滚下坐骑。
胖者：“老先生，事情是如此这般也。”
胖者在回忆。皇太子，年方一十八岁正在教场跑马射箭，连连数箭俱中盾牌。
数随从不断喝彩——胖者和瘦者更为激动。
皇太子兜圈回返翻身下马，动作利索。众随从又是一阵喝彩。
胖者：“太子殿下，明天出猎吧？有太子殿下这手好箭法，保证马到成功！”皇太子傲气挺胸，撇嘴点首。
第二天太阳刚冒红，太子坐骑骝驹，身带飞鹰猎犬及随从，出皇宫北门而东去。他们过后尘土飞扬，很快来到土岭山峁之间。太子架着雄鹰，带着细腰猎犬，逐岭逐峁寻找猎物。数随从手扬皮鞭，甩得“啪啪”山响，扇形包抄驱赶獾狗，麻鹿、狐、兔、狼之类。
突然，一只红毛白额玉兔窜出秋色草丛，飞也般向前跑去。
这只红毛兔身长约二尺，毛红如火，跑起来周身带着一圈青光，远远看去，犹如飘着一团红核青边云霞，美丽好看极了。
这是只月宫玉兔。附近的百姓称之红毛仙兔。听说，谁能逮住她，要啥她会给啥。过去，有位打草郎割了捆青草，在山坡上头枕草捆打盹，红毛玉兔去吃草捆内一棵灵芝草时，被割草郎逮住。玉兔曰：‘俊郎，你放了我吧！我是月宫玉兔。月姥姥每晚从结星树上摘下星星撒向天空，落下地的便成灵芝草，于是让我吃掉它。……你放了我吧！你要啥，我给你啥！’割草郎说：‘我要个老婆！’没成想，割草郎回家一看，果真一美女子正在为炊。
这时红毛玉兔奔跑一程，卧下歇息，周身青云如丝，红光闪闪。
皇太子追至近处，看得心急如焚，一挥皮鞭：“混蛋！还不快与臣逮住此仙兔也！”
于是，数随从直追而去。然而，怎么也围不住，皇太子气急败坏：“给臣放犬，看臣撒鹰猎之！”
雄鹰空中高盘，猎犬猛追不舍，皇太子和数随从驱马扬鞭追赶，后边荡起许多尘埃。
一片丘陵地带，皇太子和数随从策马直追而来。红毛玉兔在前跑一阵，卧下歇息一会。约摸追有五七里之路，距红毛仙兔只有百丈远了，这时旋在空中的雄鹰如团黑烟滚将下来，直向红毛玉兔袭去。
红毛玉兔眼望被猎。它突然翻了个跟头一变，刮起一股旋风，风柱立地而起，扶摇直上，越旋越大，越旋越高，远远望去，犹如一根顶天立壤的黄色巨柱，又向皇太子人马旋来，皇太子及随从躲闪不及，被旋下马来，跌得头昏眼花，一时不省人事。
等旋风过后，猎犬、雄鹰都不见了。那几个随从个个象黄泥捏成的人儿似的慢慢地爬起来。经过一阵寻找，几个随从才在土岭下找到几条猎犬。然而也是个个被旋风旋得昏头转向傻呼呼的。
皇太子垂头丧气回到皇宫，因丢失了雄鹰，象丧了考妣，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大哭大叫，是疯非魔。
皇上十分着急。皇后也哭天喊地。一辖粮大臣带着忧虑的心情晋见皇上说：“皇上陛下，北方万民饥荒，沿路村庄饿殍无数，望皇上开恩与民放粮否？”
皇上大怒：“去去！孩儿皇太子的爱鹰还没找到，朕哪有心思管这些庶民小事！”
大臣怀着愤懑与悲哀交集之心退下。皇上烦躁地对胖者：“还不快快去与朕附近村落寻找！”
胖者：“是！小臣就去！”退下。
官道上，胖者向一位衣着褴褛的农夫打听着什么。农夫说：“贫翁不曾看见。……听说陈州府有个梦先生，百梦百灵，官府何不去请他一梦耳！”
于是胖者和瘦者策马向回奔驰，马蹄得得，尘土飞扬。
皇宫里，胖者在向皇上禀报着农夫的话。
皇上越听越舒展开眉头。皇上：“好！快快去与朕请梦先生来！只要给小皇子梦到鹰，要天朕愿许半个！”
小院门前，胖者回忆完。胖者说：“快请梦先生登御辇吧！……”
聂元不情愿地被聂老春推上辇车。
聂元说：“大爷，我哪会梦呀！那是老黄牛”他突然停住不说了，他想到黄牛对他说的话。
聂老春说：“去吧，孩子！皇上派臣来请，如若不去，要杀头的呀！何况皇上有重赏！”
胖者说：“请，梦先生！……”
聂元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了御辇。他还不知道前面还有有什么故事哩。
辇车很快出了村。围观的大人孩子一直追到村口，直到车马跑得看不见影儿了才散去。
官道上，四匹骠驹红光油亮。马脖子上的铜铃“咣咣”的响着。辇内，聂元如坐针毯，一会儿起来，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又掀开幔帘看看碧蓝如洗的天空。天空浮云飘动，如块块团团洁白的棉絮。一群南徙的大雁排成“人”字形掠空飞过，丢下阵阵“嘎-嘎-嘎”地鸣声。
聂元的心声：“我若有大雁的本领该多好啊！我飞上天空，寻找太子的雄鹰在何处。这黄牛呀！……”
辇后，那胖者和瘦者象请到神仙般高兴。他们一边策马前进，一边又说又笑。御者寡言少语，不断甩着响鞭。
辇内，聂元坐了会，又躺下了。能看出他忧闷，烦燥。“黄牛呀，我要给太子梦不到鹰，皇上非杀我不可！”
沿路村口，辇车每经过一个村口，就会引起许多农夫和讨饭人的观看。
一农夫：“不知又是哪位新官袍笏蹬场耳？饿殍遍野，皇上乃作乐，新官乃夸官亮职也！民苦也！民苦也！……”
撵车来到陵墓群前。这里柏树成林，古塚高耸，每个古塚前都竖立一个青石墓碑；通道左右竖着青石马，青石人。初睹这里，给人一种惊奇和恐怖感。
辇内。聂元把前后帘幔都撩起。此时，聂元被眼前古柏异松和那些奇形怪状的石人、石马所吸引。他这边瞅瞅，那边看看，一时陶醉于奇景之中，把梦鹰的事抛至九霄云外了。
一棵高大而粗壮的柏树上，一团黑东西蠕动了一下。聂元看见了，是只鹰，那鹰的腿上绑个红布条哩。鹰卧在几个老鸹窝之间。
御辇出了陵园，聂元试探地问胖者：“使臣，皇太子的鹰你可曾见过？”
胖者：“不但见过，还架过呢！皇太子的鹰可神了！堪称鹰中之王。呵！那羽毛油光闪亮，眼睛黄中带蓝；嘴尖爪利，飞起来神速凶猛，连猎犬都怕它三分哩！鹰的腿上拴个红绸布条，上系小银铃铛。”
聂元听着，听着，在辇上睡着了，片刻鼾声如雷。……
（三）
太阳昃西时候，御辇进了京都。
京都街上人山人海，骑马的、坐轿的、步行的、耍猴的、卖艺的、箍锅修盆的。尤其那些设摊的和开饭馆的；他们的叫卖声和招揽顾客声宏亮而亲切。
聂元是首次进京都。他看到包罗万象的京城，感到目不暇接。
胖者和瘦者在前边开出一条道。辇车经过一条繁华大街，又向东拐去。约摸行了二三里，进了皇宫。
铜钉铁门的两侧，兵卒荷戟握戈森严。进了首道宫门，文武百官恭候在甬道左右。皇上典着肥胖的肚子御驾亲至。聂元一到，文武百官齐呼迎词，皇上慌忙迎‘驾’上前。聂元下了御辇，双手抱拳，向皇上及文武百官作揖敬礼。礼毕，一群如同刚出水芙蓉花般美貌宫女搀扶着聂元来至一个金碧辉煌的宫室。在经过花园时，一个如花似玉、珠围翠绕之女在频频觑视聂元。那淑女头戴凤冠，身着珠宝闪闪的裙裳。她正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姮娥公主，年方一十六岁。
宫室里，聂元刚坐定雕龙嵌凤太师锦墩上，又有几个袅袅婷婷艳女托着菜肴香茶翩翩而至，刹时，摆宴于长仙几上。
聂元一看：鸡、鸭、鱼、肉，应有尽有，有几样菜聂元从未见过呢，别说吃了。这位“梦先生”大概是肚子饿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几个侍女看着忍俊不禁，但只是偷偷捂着嘴笑。
饭菜刚毕，聂元正在品尝香茶，这时，那胖者和瘦者便领着皇太子来了。
皇太子说：“梦先生，今晚上就给小臣梦鹰吧？只要给小臣梦到鹰了，要天小臣愿意许你半边！”
聂元：“不用不用！臣民只求皇太子殿下办一件事便死也心满意足也！”
皇太子：“请梦先生直言，小臣定予办也！”
聂元：“北方大旱，秋粮收成不佳，灾民遍野，望太子殿下开恩放粮赈济庶民百姓，小民万谢也！”
皇太子：“小事一桩，小臣做主许耳！”
宫室里，聂元坐在绫罗绸缎所铺的卧榻上，高兴地直翻跟斗。他双拳捶着绣花枕头说：“我聂元也享受享受这荣华富贵之福也！”
闺楼里，姮娥公主失神了。她两眼一闭，幻见聂元向他走来。她羞答答地对聂元媚笑说：“梦先生，爱郎，您来啦？”于是用衣袖遮住了羞红的脸……
天刚放亮，胖者和瘦者领着皇太子来了。皇太子进门便问：“梦先生，可给小臣梦见鹰了？”
聂元想：“我本想过两天再说与其，可皇太子得鹰心切，何况难民尚等着放粮糊口，拖一天，饿殍就会不计其数，再说我真怕那鹰会飞跑或被什么东西吃掉，那就会前功尽弃，我聂元的命也难保也；不如早说与他为佳！不如早说与他为佳！”
于是聂元说：“太子殿下，梦见了！”
皇太子一听，如被判斩首突然得到大赦，瞪着两眼惊喜地：“真的？现在何处？”
聂元却不慌不忙地说：“哎！不容易呀！太子殿下，我整整梦了一夜，天南海北，才算梦到！哎呀呀，累得我头好疼呀！”聂元边说边拍着脑门，故意装腔作势。
胖者忙伸过头说：“梦先生，鹰可还活着呀？还是死了？”
皇太子瞪了胖者一眼：“混蛋！尽说不吉利的话，当斩！”
胖者：“是是！奴才罪该万死！”
瘦者：“梦先生，在何地方呀？”
聂元：“在古陵园一棵大柏树上。快去看看，不知此梦灵不灵也。”
胖者和瘦者领着皇太子来到马棚，速备了三骑快马，三人先后蹬鞍上马，出了皇宫，径奔古陵园而去。
（四）
宫厅里，姮娥和几个侍女翩翩而来。姮娥公主看着聂元，欲上前说话又止，羞得忙把脸侧过一边，用衣袖遮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