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尚未做皇帝,她亦未成为这后宫之主;他叫她珞儿,她唤他阿衍。不过一对璧人,只是,一个生于皇家,一个诞在江湖。
沈珞一直觉得,萧衍或许不是最爱她的人,但一定是最适合她的人。她生得骄傲,向往炽烈的火,也仰视高山的冰,但过尽千帆,历遍红尘艰苦之后,天下都被她一手颠覆,才发觉高处不胜寒,最终能让她皈依的,不过是人间烟火,身侧柔风。而那时的萧衍,恰恰是唯一能比肩在她身旁的人
“师妹,在想什么呢?”
马车里,晏青一边扇着药炉的火,一边问道。
“我在想三个月后的事,百日后,这世间再无沈珞,但愿也无战争与杀戮,愿四海升平,六荒永合,愿天下无黑暗与苦难,愿黄发垂髫,平安喜乐。愿我所愿,你们皆享,愿我所受,你们皆避,愿我此去,能还百姓一个盛世。”
沈珞笑道,手不自觉地撩开车帘。外面已是卯时,天边透着晨曦,他们走的是乡间小路,来往的马车并不多,现下稍微显眼些的,更是只有沈珞他们一行。
“你就是心大,想着总是别人,此番去叶钦元那,我却是不懂为何不走官道,你既已得了皇帝的通关文牒,实在是官道更安全些。”
晏青皱了皱眉,停下手中的动作。沈珞亦放下帘子,转过头看着晏青就是一阵大笑“怕什么,走之前我吃了护心散,虽说没有续命丹的药效,但也足以恢复我七成的功力,就算真遇上山贼流寇,不是江湖上叫得上名的前三,都不是我对手。”
“少主,原来你那么厉害啊”
挽青在一旁侍奉,秀气的脸上满是崇拜,自打出了宫,沈珞便化名沈如风,身份是藏剑山庄少庄主。
“那是当然,傻丫头,不是本公子吹,行军打仗要的可不只是排兵布阵的谋略,还得有一等一的上乘武功,记着我那时啊……”
“吁——前方何人,竟敢阻挡我们少主去路!”
驾车的小厮猛地勒住了缰绳,就在离马车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个白衣男子盘腿而坐,悠然抚琴,低声浅吟,唯有内力深厚者,方可听见其所唱之词。
“曾许家国可休战,曾梦故人不复还,曾经年少乐却难,曾踏山河暮与旦。而今家国遂我愿,而今故人长相伴,而今年少无忧烦,而今山河终得安。一载故事多,篇篇皆有得,人间烟火色,红尘又几何……行止,是苏行止!”
沈珞心下一紧,却是又惊又喜,不顾晏青的劝说,她已经踏燕而出。
“行止,果真是你!”
落地,相拥,待看清来人模样之后,沈珞已被苏行止紧紧地抱在怀里。
“阿珞”
他声音清朗,喊出的名字全是真情,全是实意。苏行止此生唯一爱的人,庚佑五年生人,失于天监二年,名沈,字珞。天监七年的春天,他带着一身风雨,找回了所爱之人。
“行止,我知道,我便知道,你没死……”
沈珞哽着嗓子,手指细细抚过苏行止的眉眼,依旧是熟悉的剑眉,星目。
“阿珞,我还活着,我回来寻你,我喜欢你,什么都喜欢,只要是你,最后是你,都好。”
苏行止亦捧起那张铅华弗御的脸,那样年轻,那样真实,是的,所有人都终将老去,只有她,依旧宛如当初。
“苏行止?”
另一头,晏青已从马车上下来,他紧紧盯着前方相拥的两个人,隐在袖子里的手指却已衔上银针。
“你脸皮可是厚得很,竟敢来见珞儿,你忘了当初是谁害得珞儿被逐出师门的,今日我不杀了你,实在难泄心头之愤!”
说话间,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从他袖中射出,根根尖头乌黑,淬满剧毒。
“不,师兄!”
沈珞来不及制止,便觉身子一轻,苏行止已揽着她的腰越至车顶。
“阿珞,别担心,我武功比晏青还是强那么好几些的,虽说杀不了他,但至少也能在他身上留下点什么。”
苏行止得意地抬起下巴,话语中充满不屑。
“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师兄,他不过嘴上说说,医者仁厚,又怎会真的杀你,倒是你手下没个轻重,若是伤了我师兄,我定与你没完!”
沈珞看着眼前的人,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着实辱了那一身白衣胜雪。
“还有啊,以后不要再穿白色的了,我还是喜欢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