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漓行》,郭沫若诗集。这本书仅有11个页码,是我所见书中最薄的了。这本书在旧书摊能吸引我买下它,缘由是,我颇欣赏郭沫若狂放不羁的书法。
闲时再翻,已超出书法鉴赏范围。
书的大小酷似现代的“口袋书”,规格为787×960毫米。但与流行“口袋书”又不同,书的印装均系古书排法,自建国伊始以我的陋见,颇为难得。以古书之法印装,自然是书背在右,书口在左了,封面底色如书画裱装的绫子,几何图案,浅绿色。书名题签系作者本人,并有署名和阴文图章。此不足道,惊异的是作者题签书名以宣纸另行印刷,然后再以规定位置粘贴于封面,此在新中国图书史上应为罕见(仅指正规印刷品)。装订以细丝绳凿四眼均匀缝之,的确古色古香。扉页有书影四面,系郭沫若诗词手迹,印制清爽,宛如真迹。内页均仿宋体,略见编辑之偏爱了。书眉留白极宽,天高地阔,方寸之间见大气。封底与封面色同。
版权页置书后,亦竖排。除书名与著者之外,有出版者、发行者和印刷者。此书为1965年3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印数为45250册,以当时经济实力衡量,发行量不可谓不大。但是经文化大革命“洗礼”之后,此书是否存留人间几何,就不得而知了。
此书正文录郭沫若诗词二十五首,皆系作者1963年3月游历广西名胜古迹的作品。附录部分有作者1938年~1939年抗日期间的几首诗词。以今人之目光,再对比1963年之作与1938年之作,情怀抱负、语词优劣一目了然。但是,人是历史时间中的产物,在某个历史阶段,人的思维定势必与其所处的历史氛围相适应,谁也不可以超越历史的空间,无论是圣者或凡夫。郭沫若1963年3月游历的广西,虽然他对名胜古迹以历史大学者的身份去品味或鉴赏,但终究脱不了所处时代的羁绊。如《在南宁看美协画展》之诗,云:“时代精神饱,地方色彩浓。能师大众者,敢作万夫雄。”无论诗文与意境以如今来看绝不似大师之手笔。在《武鸣纪游二首》中,其第二首有句为“公社双桥好,灵源近可求”。如无注释,读者很难理解怎么人民公社只是“双桥”好呢?一看注释,方解,原来“双桥公社附近有灵水,水至清,夏凉冬温,为武鸣名胜之一”。把政治概念的“双桥”与“温泉双桥”揉为一体,真是政治家须臾离不开政治的写照。二十五首诗词中歌颂“大跃进”的词句在颂风景中也嵌入了些许,这也略见郭沫若对政治的敏感,或换言之,作为政治家的郭沫若毕竟是政治家,非凡夫俗子。与1963年前的“三年自然灾害”一联系,读郭诗竟如入桃源盛世,那千万人的死亡在他的笔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抗日战争中的郭沫若很见英雄气,仅读其诗亦可鉴之。如1938年12月作的《舟游阳朔二首》,诗为“暂把烽烟遗物外,此游我足傲东坡”。真是一股豪气可与太白等量齐观,何论东坡?再有,《为“救亡日报”响应义卖作》(1939年)更见气概不凡:“纾难家宜毁,临危命可捐。苟能明大义,何用惜金钱。”
也许是爱屋及乌的因由吧,我怀着浓厚的兴趣又翻阅了龚济民、方仁念编纂的《郭沫若传》一书,仅就诗中的两次游历背景欲作深究,可惜,也许此两次游历皆不属大事,作者均草草一笔带过,未作详细交待。虽如此,但我在文字中约略知道一点来龙去脉,不妨转述如下:
郭沫若1963年游历广西,缘自于他写郑成功的电影剧本。《郑成功》初稿完成之后,为了增加一些感性认识,郭沫若决定赴浙江舟山及福建厦门一带去实地考察。一路与夫人于立群访古问今,心意很畅,这样激发起郭沫若外出参观访问和调查研究的兴致,1963年他又偕同于立群去广西桂林、柳州、阳朔等一带游历,遂有《邕漓行》一书。但,《郭沫若传》的作者在书中称《邕漓行》为《广西纪游二十六首》,而《邕漓行》只有诗词二十五首,我疑惑另有版本。我非郭氏研究者,无郭的全集,只得存疑了。龚济民在书中也未提《邕漓行》版本,又是何故?也存疑吧。
1938年时任国民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的郭沫若,是由战乱中于1937年年底自衡阳奔赴桂林的,待到1938年年底,赴重庆。此间抗战活动频繁,郭沫若身在抗战文化第一线,南来北往,自不待言,而《邕漓行》附录几首诗词,因是节录,无时间延续性,说起来复杂,非本文之宗旨。只解一件事,为什么堂堂正正的《救亡日报》还需义卖为生,郭沫若作诗纪念呢?原来是国民党政治部(陈诚主管)只给《救亡日报》每月津贴200元,这是难以为济的。而《郭沫若传》中未涉及义卖活动,当属疏漏之笔。
如今的传记,无传主年谱,很是不对,亦见治学浮泛之一斑。
此为闲话。而《邕漓行》无疑是书界的珍本,如有心人研究,或有新发现,我的水平也只能写到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