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虽然清贫,但是,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家乡,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家里,比我家强不到哪里去,因此,从心态来讲,谈不上怨恨,似乎也就从来没有过自卑。
那时,我对城市孩子生活的印象,就是一篇课文《从我家到学校》:家、百货大楼、十字路口、电影院……课文就是这么简单,而且也只配了一个平面示意图。但是,一边读着课文,隐隐约约地,我感到了城市生活的诱惑,脑子里一直在想那“百货大楼”、“电影院”该是个什么模样?那时候,我们偶尔出5分钱看一次电影,也是在供销社堆放煤炭的、黑乎乎的院子里露天观看的。遇到冬天,看完电影时,脚都冻得不能走路了。对城市有了感性认识,并由此而产生“怨恨”和梦想,是我15岁那一年发生的事。
那时候,好动的我们,最渴望的事,莫过于能拥有一件运动衣。而一身运动衣需要3块多钱,这对于绝大多数家庭来说,是不可能支付得起的。老师为了让我们这些农村娃每人能穿上一件球衣,便为我们找到一个可以挣钱的机会。我们的任务是两个人一辆架子车,拉200块砖到西安。这是体力活,因此,身体强健的男孩子,搭配一个女生,我由于瘦弱,便享受女生待遇,和另一个男孩子一辆车。由我们家乡到西安,按那时公路边的里程碑,是34公里,但实际上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这个远得多。路途遥远,凌晨2点,我们便出发了。还未到西安,很多女孩子的脚上已经磨出了泡,一拐一拐地艰难向前走。最倒霉的是我,由于在一个下坡路段,控制不了车子下冲的速度,失手将车辕栽到地下,不仅砖头撒了一地,还将全家视为宝贝、新制作的架子车辕摔裂了。我心疼地只想掉眼泪,却又怕同学笑话,毕竟那时我们已经是小青年了。
熬到下午6点多,才将砖送到西安北郊的一个工地。我们不知道还要做什么,疲惫地坐在地上喘息。这时,老师告诉我们,立刻去另一个地方,每一辆车装大约900斤的碱面,然后返回。这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整整一天了,我们早已经精疲力竭,那时,最想做的事,就是倒地睡觉。然而,一切都是无奈的。
装完了货物,艰难的返程便开始了。走到西安西郊枣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近10点,老师让大家稍作休息,吃点东西。初冬时节,坐在路边的玉米秆堆上,啃着自己带的冷馍,一天中已经无数次湿透的衣服开始发凉,冰冷冷地贴在身上,一阵寒风吹过,浑身不由得打起寒战。
路的对面,是一个工厂的职工宿舍,四层高的楼房,窗户里散发出令人陶醉的温暖灯光。看着这灯光,寒夜中嘴里嚼着冷馍的我突然强烈地“怨恨”起来:为什么如此的不公平!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住在高楼里,享受幸福的生活,而我们却要在这寒冷的夜晚,在路边挨冻!更何况还有几十公里魔鬼般的路程需要我们用体力磨完,而那时,也许这些住在楼房里的人们早已经在甜梦中喃喃细语了。这是什么理?天很黑,夜色遮住了我不平的面色,也遮住了我流下的泪水,但却将这泪水藏进了我的心里。“我也要做城里人!”一个在那时看来不切合实际的梦想,在那个寒冷的夜晚,在我疲惫不堪的躯体支撑的脑海里深深地扎了根。
剩下来的几十公里路程,我一直在恍惚中走过。甚至在过一个铁路桥时,路沟里一闪一闪的萤火虫,都使我误以为又到了一个城市……又是凌晨2点,我们终于回到家乡,整整24个小时不停地劳动,为我们换得了一件球衣。球衣买来时,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我和两个最要好的伙伴,穿上球衣,特意花3角钱,在镇里照了一张相。照片上的我,没有喜悦,紧紧地闭着嘴,似乎那天晚上的梦,还在我的脑海里没有做完。
后来,我在咸阳市工作了,每次去西安路过那座楼时,都会心情复杂地看着它,它其实是一座最为普通的“筒子楼”,经历了1976年的地震,它的身子外边又多了一圈捆得紧紧的水泥加固物,变得更加丑陋了。
现在,我也算是西安人了。但是,15岁时的那个夜晚、那座楼,留给我的印象却刻在了我的骨髓里,生命不结束,这个印痕是不会磨灭的。
少年时代是梦幻般的时代,而梦想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有着巨大的心理暗示作用。让孩子在不知足中产生梦想,保护孩子那些在成人眼里不切合实际的梦想,其实,就是保护孩子向上的动力。
(2007—10—2705:31:52)
感悟与感言
北方井里之蛙:
人类正是在这种不满足中不断奋发进取的。孩子小时候其实什么也不懂,但正是这种“不公平”的感觉,或是对某种美好东西的向往,让本来稚嫩的心灵逐渐成熟起来。
我小时不懂为什么学习,只知道自己觉得读书可以不用整天放驴,不用像父母一样每天都要干农活。直到有一天我四舅考上了一所中专(那时上了中专就意味着从此脱离苦海,跳出农门了),并得到周围所有人的赞誉。我这时候才似乎明白了读书原来竟然可以得到别人的赞誉,可以让别人羡慕,也可以再不用像我的父辈一样现从土里刨食。
正是这个很卑微的想法,让我产生了一些努力学习的动力,也让幼小懵懂的我可能有了自己所谓的“理想”吧。其实那时什么也不懂,也没想着长大了要去做什么,只觉得努力读书就可以不再过像父母一样要靠重苦力才能勉强温饱的日子。
一个人如果能从小有一个梦,并一直为这个梦而努力,那么总有一天,这个梦会变成现实。赵老师用他自己的事实告诉了我们一个简单而又朴素的道理。
“怨恨”也罢,“不知足”也罢,“做梦”也罢,如果孩子能从小就树立了一个一生都为之而奋斗的坐标,那他可能就不再平庸,总有一天体会到“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自豪与满足的。
(2007—10—2708:32:50)
心相印:
有梦想就有希望。生命从幼稚开始,命运便在地平线上彷徨。它用无声的言语,诠释前进的步履,胜利的荣光。光阴让历史更新换代,因为奋斗,时代用倔强的步伐飞跃超前。
希望,为你我凝成坚不可摧的城墙。命运,从来都把握在自己的手掌上!
保护好孩子那种向上的动力!让我们的下一代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2007—10—2709:42:01)
克己复礼:
感谢“北方……”的感悟。感谢“心相印”散文诗般的美文。
其实,回忆过去,是为了审视我们的今天。成年了的我们,还了解孩子的心愿吗?
(2007—10—2709:54:44)
菩提心:
我属于年轻时一帆风顺的,少年癫狂,在人近中年时才有些磨难,才明白很多事情!有时候很感谢磨难,它使人成熟!但有时候也会为明白很多事情太晚而后悔!时光终归是不等人的!
所以,让孩子多一些磨难,在年轻时多一些挫折,对一生都有帮助!
越年轻,跌倒了你爬起来的几率就越高!
(2007—10—2710:17:15)
小溪:
跟您现在的形象不同了,原来年少时期有如此经历。回头看都是宝贝了呢。越发敬佩如今的您!真心祝愿!
(2007—10—2718:50:55)
三草人:
这个故事,曾亲耳沐浴,至今莞目回味,仍不减当时之倾心。理想,由行动而始拔;人生,从纯白无知而蜿蜒向前。理解牛犊的那份“冲动”,理解婴孩的那种“蠢性”,理解年少一族的好奇轻狂,理解中生一代的坎坷未尽,理解老者生存的临风陨泪,理解,人生本就是在自己与自己的不断“理想”中,得到笑与哭,悲与喜,怒怨与爱慕……
(2007—10—2812:31:06)
旋风雨:
回忆我13年前能考上大学,和您的愿望与梦想有些相似,发誓一定“要做城里人”!记得我小时候特别不喜欢干农活,甚至有些“怨恨”。我是家里的老大。不干又没办法,而农活又是那么的没完没了!虽然家里人夸我勤快又乖,我当时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简单而不崇高的梦想让我奋发图强,让我跳出了农门,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有趣!敬佩您当年的“顽强拼搏”的精神!
(2007—10—3000:3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