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改革开放前,吉庄在全朔县一举成名的,居然仍是一句俏皮话。
吉庄笑话多,俗话多,趣话多,故事多,比如“公黑豆”、比如“没狼咒”、比如“不要管我,主席要紧”等,但流传的范围多数限于本村;如果说在朔县全县叫响并且家喻户晓的名言,好像仅仅一句:“小瞧吉庄基干民兵没枪?”
这是一个反诘句,光听觉得没头没脑。2008年的一天,朔州市朔城区委副书记、知名文化人、曾经在《山西日报》担任过多年记者的南志中来到吉庄,接待重返吉庄怀旧的一批当年的北京知青,刚进村就说了一句:“吉庄?很有名!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小瞧吉庄民兵没枪?’”随行都说:“那是那是。”南志中好奇地问随行的乡镇干部:“这句话究竟怎样来历?为什么小瞧吉庄基干民兵没抢?”可是,在场的谁也答不上来。
也难怪乡镇干部不知道为什么“小瞧吉庄民兵没枪”。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时代色彩明显的俗语、俚语之类流传下来,但其出处倒往往容易被淡忘。实际上,在吉庄追根溯源,只要提起“小瞧吉庄基干民兵没枪”,村民们都会想到当年的一位出类拔萃的女民兵,她的名字叫李海枝。正是李海枝曾经被授予过朔县的神枪手,才使吉庄民兵的名声在外。
2009年的李海枝已经63岁,腿脚虽有一点小毛病,但是精精神神,言谈起来,性子十分爽朗。说起自己的身世,她坦言本是吉庄东门上的娘家,但一出生就被父母送给旗杆院,10岁丧父后,就和母亲、妹妹相依为命。母亲还眼睛不好,因此她只念了小学一年级,目的简单,只为了能够认得工分。到十五六岁,她就开始参加集体劳动,总因年龄太小,支书林满和小队长李先照顾她,让她干些轻活,但她很是要强,硬是不愿意拈轻怕重,所以不久就担任了3小队的妇女队长。
发自内心而言,李海枝对当时的村集体充满感激和感恩。她说她母亲告诉她:如果不是集体的关照,母女三人肯定将会饥寒交迫,命运不堪设想。所以倔强的李海枝心中只有两个字:争气。17岁那年,她加入吉庄民兵营,跟村里另外3位女民兵李希梅、喜女子、李玉兰一起组成铁姑娘尖子队,劳动训练两不误。18岁时候,李海枝被提拔为民兵营副营长,给营长李希贵当助手。
推算那年该是1963年吧。其时中苏论战进入白热化,台湾海峡又不安宁,毛主席刚刚提出“民兵工作要做到组织落实、政治落实、军事落实。”相应地,地方民兵工作方兴未艾。关于民兵的构成,有着基干民兵和普通民兵之分。按规定,28岁退出现役的士兵、经过军事训练的人员和选定参加军事训练的人员,统称基干民兵;其余18-35岁符合服兵役条件的男性公民,全部在普通民兵之列。女民兵只发展基干民兵。所以吉庄民兵,应该只确定在基干民兵的范围。
那时候神头公社的武装部长是杨世龙,安排各大队民兵准备参加全县民兵冬季集训,其中包括18岁的李海枝。李海枝先是领到一杆三八步枪,附带6颗子弹,她拿回家中生怕出事,将步枪挂在墙上,子弹却包起来另外放置。不久,全县民兵集中在安庄村训练,李海枝手中又换成小口径步枪,以她自己形容,“就像打猎的一样,”少女的稚气未脱。但那种女民兵形象,就如毛主席诗中所说:“曙光初照演兵场,飒爽英姿五尺枪,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想象起来也是风采不凡。李海枝回忆说,在训练场上,她有一个对手,就是安庄村女民兵武银喜,训练时不论怎么刻苦,她总是不如武银喜,每个科目多少落些下风。
然后,就是大比武了,检验训练成果。地点在县城北关,主要科目为射击,包括卧式、跪式、站式等,靠城墙立起靶子,射击场又搭了台子坐着领导们观看。李海枝参加了100米距离卧式射击,对手仍是武银喜,这一回武银喜没能发挥理想,10发子弹打出89环的成绩,按理也不错,然而,李海枝技高一筹,得到90环,恰好超出对手1环,取得险胜。就这1环,使李海枝加冠为“神枪手”,领到一张奖状,而武银喜屈居人下。
2009年的李海枝说起那段经历,依然激动不已。她拿出一张自己留存下来的小小的黑白照片,记录了她岁月抹不去的曾经的自豪。只见照片上那位大辫子拖下腰际的美丽少女,在冬日的阳光下扛着自己的木桩靶子,靶子上清楚地标记着“90”字样。虽然衣服显得臃粗,但少女烂漫的青春、飒爽的英姿、如花的笑靥,定格成为最珍贵最无以伦比的风景。没有更多的词语可以形容,只有一首歌曲的旋律在风景里回响,那首歌曲叫《中国民兵之歌》:
血火里诞生,
风雨中成长,
战歌中走来中国民兵。
支前的车轮,
胜利的枪声,
歌唱着我们光辉的历程。
保卫我们是战斗队,
建设我们是排头兵。
广阔的乡城,
漫长的边境,
到处有强大的中国民兵。
祖国的繁荣,
社会的安宁,
我们肩负着神圣的使命。
参战支前我们是战斗队,
建设文明我们是排头兵。
李海枝19岁结婚,渐渐退出民兵队伍。她连生5个孩子,儿女都也争气,长大后多为师范、师专毕业,分配在城里工作。翻过李海枝的那张老照片背后,写有一段情意绵绵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