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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林案件是一个小插曲,对大家的情绪或大或小、或多或少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总体来说,隋文帝杨坚和独孤皇后驾临并州一个多月,收获还是挺大的,心情也一直不错。于是,隋文帝杨坚巡幸并州的最后一项日程,就是兑现那天在餐桌上给阿孩许下的诺言:在并州举行被荒废许久的天子春蒐之礼。
天子春蒐之礼,自然有别于一般的狩猎活动。不仅程序环节有严格的设定,就是相关的准备工作,也极为严格和繁琐,容不得有丝毫的马虎和苟且。
准备工作首先要选定狩猎场地。好在晋阳城群山环抱,尤其左面不远的太行山,不仅是中国东部重要的山脉,也是中国地理的重要分界线。同时,太行山脉水系丰富,气候温润,植被茂盛,乃是各类珍禽异兽的快乐家园。杨广出镇并州之后,在太行山上规划了一个方圆接近百里的狩猎场,到每年冬季的时候,只要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影响,都会组织佐僚和士兵们进行一次大规模的狩猎。每次所得都极为丰富,除了自己留作祭祀、宴请宾客之用外,也会将上好的猎物进贡给京城长安的隋文帝杨坚和独孤皇后。同时,每年冬季的狩猎活动,也是杨广和佐僚们放松心情、尽情娱乐的时候。甚而至于,在有了杨昭和杨暕两个儿子之后,杨广也会带着儿子狩猎,让孩子也感受自己的欢娱和放纵。也正是因为如此,杨暕才念念不忘地吵着让杨广带他一同狩猎呢。狩猎场地的选择无须花费太多时间和心思,将就使用杨广太行山上的狩猎场。尽管天子春蒐之礼的规模要求宏大,但足可以应付。只是为了和天子春蒐之礼相符合,杨广派人在狩猎场里巡视了一遍,将里面捕获猎物的罗网、机关之类的重新检查、布置了一遍。
狩猎场布置妥当的第二天,杨广又派人在周围各主要地段担任警卫和巡逻任务,并在从晋阳到狩猎场的道路两旁,遍插旗帜。这些旗帜中,即有象征大隋国威的红色旗帜,也有参加天子春蒐之礼的各藩镇、将军标识的各色旗帜。远远望去,旌旗招展,猎猎作响,极为壮观。
三月十九日,也就是此次天子春蒐之礼正式举行的前一天,所有参加此次大礼的军士,全部进入指定位置。这些军士,即有并州杨广统辖的军队,也有随隋文帝杨坚从京城而来的禁卫军,还有被征召而来的地方府兵。
三月二十日一早,天色还没有完全亮明,隋文帝杨坚和独孤皇后便率领所有参加春蒐之礼的官员从晋阳城出发,前往狩猎场。
前面有身着华彩服饰的仪仗队开道,随后的隋文帝杨坚,再一次身着鲜艳的戎装,骑着一匹栗色的高头大马,显得神采奕奕。杨广以半个马的身位紧紧跟随在杨坚的身后,今日的他,同样显得格外精神,容光焕发。在他们父子身后,晋王妃萧氏带着河南王杨昭、次子杨暕,陪着独孤皇后坐着队伍里唯一一辆豪华马车。按照一般的惯例,狩猎活动都是没有妇孺参加的,但是,一则此次春蒐之礼是在并州举行,从某种意义上讲,还是始于杨暕;另则,隋文帝杨坚此次巡幸并州,自觉收获颇丰,心情畅快,也就额外恩准独孤皇后带着萧氏母子一同前往了。
马车的后面是随行官员,无论文武,全都一式装扮,如此浩大的队伍,绵延而行,显得格外气势磅礴。
太阳升起的时候,狩猎的队伍来到了狩猎场。他们首先聚集在高处一块开阔的空地上,由牛弘主持,举行祭告天地神灵的仪式。
祭告仪式完毕,隋文帝杨坚在众官员的簇拥下,来到空地边的树林旁。这里早有段达带着一队士兵恭候着,他们的身旁,放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笼子,笼子里关押着各种被提前捉拿来的飞禽走兽。杨坚及众官员停下脚步之后,随着段达的一声令下,士兵们各自将自己负责看管的笼子打开,里面的动物便飞跑了出来。
杨坚也不下马,弯弓搭箭,瞄准一只飞奔的麋鹿,将箭射了出去。飞跑的麋鹿应声而倒的同时,所有随行官员下马跪地,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杨坚再一个向前冲的手势,狩猎活动就算正式开始了。
除了像牛弘这样老弱的文官伴随着隋文帝杨坚、独孤皇后、晋王妃萧氏留下之外,其余参加春蒐的官员,按照预先的编排,分成了四队,分别由晋王杨广、观德王杨雄、右武侯大将军虞庆则、越国公杨素各自率领一队。隋文帝杨坚挥舞的手势一出,他们四人便率领自己的队伍,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出发。
杨广所率的队伍里,除了自己在并州的佐僚李彻、郭衍等人,还有人员编排时自告奋勇跟随而来的宇文述,以及于仲文、史万岁等。
于仲文字次武,河南洛阳人,鲜卑族,累世公卿出身,祖父于谨为北周太师,父亲于寔官至上柱国。于仲文幼时聪颖,喜欢读书,九岁的时候,一次随父亲去见当时为西魏大丞相的宇文泰,宇文泰问他:“听说你喜欢读书,你都在书里读到了什么?”于仲文从容回答说:“奉养父母,侍候国君,不外乎‘忠孝’二字。”宇文泰惊奇不已,大加夸赞。
还有一次,有姓任和姓杜两家人都丢了牛,后来找着了一头牛,但两家都争说牛是自己家的,最后将官司打到了州府,州官难以断决。恰好年幼的于仲文在场,且说:“要判定牛是谁家的,其实很容易。”
州官知道于仲文名声,就将案子交给他决断。于仲文也不客气,命两家各将自己的牛群赶到州府前的大操场上,然后叫差役将两家争执的那头牛放出。那头牛径直往任家牛群里去了。大家全都明白,牛是任家的。于仲文因此更加声名遐迩。
北周宣帝时,于仲文为东郡太守。尉迟迥作乱,一度声势极盛,不仅命大将军檀让攻略河南之地,又派人到东郡诱劝于仲文归附,被于仲文拒绝。尉迟迥遂派仪同宇文威率军攻打东郡,于仲文指挥所部迎战,大破宇文威军。尉迟迥又派荥州刺史宇文胄率军自石济向西、宇文威等率军由白马附近渡黄河向南,合围东郡。在敌我力量对比极为悬殊的情况下,于仲文难以坚守,只得抛妻别子,率60余骑自城西门突围而走。途中又遭追杀,死者十之七八,终于回到长安。尉迟迥怒杀其三子一女。杨坚见到于仲文,将其引入内室,为之痛哭。同时进位大将军,领河南道行军总管。
此后,于仲文在平定尉迟迥之乱、击打突厥等战斗中,皆有显赫战功,被隋文帝杨坚越来越器重。灭陈之战时,于仲文以行军总管身份随秦王杨俊率水军自章山出汉口。陈国郢州刺史荀法尚等请降,杨俊将所有投降的陈国军队交给于仲文指挥。
史万岁是京兆杜陵人,他的人生之路颇为曲折,也更富有传奇色彩。父亲史静,是北周沧州刺史。他年轻时英俊威武,擅长骑马射箭,勇猛凶悍,敏捷如飞,喜读兵书,并精通占卜。
564年,北周和北齐邙山之战,15岁的史万岁随父从军。他观察战场形势,认为周军将败,并令左右换装离去。不久,周军果然大败,父亲因此对他的才能十分惊奇。
577年,周武帝宇文邕率军平齐,史静在作战中殉国,史万岁以忠臣之子,拜开府仪同三司,袭爵为太平县公。
尉迟迥作乱,史万岁随行军总管梁士彦前往征讨。军至冯翊,有群雁飞来,史万岁对梁士彦说:“请允许我射下那一行中的第三只雁。”于是发弓射去,那只大雁应弦而落。三军见史万岁射技如此高超,无不心悦诚服。军至河北,双方交战,史万岁每战先登,勇冠三军。邺城之战时,朝廷军初战不利,情势危急,史万岁大呼:“事情紧急了,我们应当攻破敌阵。”然后身先士卒,驰马奋击,连击数十人。朝廷军士气大振,迅速扭转了战局。平叛之后,史万岁因功拜上大将军。
几年后,史万岁因大将军尔朱绩谋反之事受牵连,被发配到敦煌为戍卒。当时,驻守敦煌的主将比较勇猛,也颇为自负,常常辱骂史万岁。史万岁于是说自己也善于骑射。主将令史万岁驰射,终被史万岁折服。史万岁又请求骑马带弓,独闯突厥军营,竟然大有斩获。由此,史万岁声震塞北。
583年,隋军向突厥发起全面反击。秦州总管窦荣定率九个总管、三万大军,由凉州道北击突厥,与突厥阿波可汗所部在高越原对峙。高越原地处沙漠地带,干枯无水,双方都很辛苦。窦荣定派人向突厥提出:“士兵有什么罪过,何必让他们互相残杀呢?只在两军中各选一位勇士决斗比个胜负吧!”阿波可汗同意,遂派一员猛将挑战。史万岁正好在窦荣定军中,于是主动请缨,挑战突厥猛将。结果,史万岁获胜,砍下了突厥猛将的人头。突厥不敢再战,议和之后撤退。以一个普通士兵的身份,赢得了一场战争的胜利,史万岁因此被授上仪同,兼车骑将军。
灭陈之战,史万岁又立战功,加授上开府。
今日狩猎的人员分派编组,看起来似乎是不经意的,但在实质上,对杨广和宇文述、于仲文、史万岁等人来说,也难免有心为之的成分。对于宇文述、于仲文、史万岁等人来说,杨广身份特殊,位尊权重;对于杨广来说,宇文述、于仲文、史万岁等人才能卓越、功勋卓著,通过此次天子春蒐之礼,双方相互结纳、示好,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春蒐之礼有别于其他天子狩猎之礼的地方,在于它不仅仅是猎获珍禽异兽,也要保护怀有身孕的雌性动物。这也决定了它在猎场布置、狩猎过程,以及评判标准等方面,不同于其他的天子狩猎之礼。
在狩猎过程正式开始之后,提前抵达指定位置的狩猎军队,即开始吹响号角,敲响锣鼓。声音直冲云霄,给猎场内外的动物以巨大的震慑。在这样声威无比的气氛下,杨广率领大家分头按照预先设计的大致线路围捕猎物。惊慌失措的动物们开始漫无目的逃窜,很多便身不由己地落入人们预先设置的罗网和陷阱之中,被出猎的将士们捕获。所捕获得猎物,通过甄别,确认不是怀有身孕的雌性,便被送归隋文帝杨坚坐守的大本营。最后按照分组编队对捕获的猎物进行统计,所获猎物多的,天子将予以奖赏,而且奖赏的价值远远超出猎物本身的价值。
这一天,狩猎活动持续到下午结束,每一队的猎物都不少,但终究还是杨广率领的一队为最多,所以,杨广及宇文述、于仲文、史万岁等人,所得的奖赏也都颇为丰富。
在夕阳的光辉照耀下,隋文帝杨坚和独孤皇后率领文武大臣们满载而归。回到晋阳城里,此次春蒐之礼并没有结束,而是在傍晚的时候,被庆祝和宴饮活动,再一次地推向了高潮。而且,作为春蒐之礼的庆祝和宴饮,和其他的庆祝和宴饮是有区别的。因为它没有战争硝烟的痕迹,没有政治权谋的气息。此时的一切,更贴近人们的日常生活,更轻松,更纯粹,更恣情娱乐,更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