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师”挨的这一拳，在米小何和丁里美看来，是他那天与女友鏖战后留下的纪念。能跟女人打架打成这样，这个男人的凶残程度可见一斑，不是渣男又是啥。
两个女孩看着班主任的眼神冷若冰霜。
其实，米小何和曹小沃今早结伴来学校，本身就已经让曹沃和米几何大为惊恐。中午时分，曹沃没顾得上吃饭就把曹小沃叫到四下无人的办公室，问其详情，得出的结论是：米小何的动作也太快了，前脚刚和“侯老师”关系破裂，后脚就带着板凳队员一起上学了。
初中生的心计实在不可小觑。
曹沃：“你没跟她说我的身份吧？还有侯老师和我的关系？”
小沃：“没有，大师你要相信我的保密决心。可侯老师跟你又是什么关系呢？”
曹沃：“一言难尽……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小沃：“她今天好像有心事，看上去不是很开心。不过，我明天想给她带肯德基的早餐，大师您觉得行吗？”
太行了！太行山的行。
“于是你就这样成了她的奴隶？No，朋友之间应该是平等的，这样低三下四任她摆布，总有一天你会被她一脚踹开的。”
“那该怎么办？”
曹沃刚要开口，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侯老师”捂着裆部慢慢地走了进来，脸色苍白。
“你先去吃饭，我待会儿再找你。”曹沃打发了曹小沃后走到艰难坐下的米几何身边，心中若有明镜：“你去见米小何了？”
对方语速缓慢：“我约她去心理活动室，结果丁里美也一起来了，米小何给了我一巴掌，丁里美给了我一脚……”
“然后你还不能还手是吧？”
米几何点点头：“我真怀念自己还是个女人的时候……”
沉默。
裆部受伤的人脑袋垂在桌子上休养生息：“你这边有什么消息？”
曹沃不得不告诉她第二个噩耗：“她要小沃以后每天早上带着早饭在车站等她。”
米几何猛地抬头：“Holy shit！这不是我们高中的早饭协议吗？！”
“我倒有个将计就计的办法，就是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个王八蛋不会是想在米小何的早饭里下毒吧？”
“米几何，这么多年来，还是你最了解我……”
3．
“听到我的音乐开始点点头，
一起点点头，点点头。
听到我的音乐开始点点头，
一起点点头，一起点点头。
换上最帅的衣服，
抹了一点发蜡，
喷了古龙水，
嗯，这是男人的味道。
对着镜子越看越帅自己都快受不了……
……”
时隔多年，曹沃居然还记得这首歌的歌词，朗朗上口，倒背如流，比《曹刿论战》和《出师表》通俗易懂多了。中学时代他只在Walkman里听，属于闷骚型。未曾想，一场穿越之后，自己竟然会跑去迪厅，刚走进场子，就听到这首……怀旧金曲。
米几何的解压方式就是泡夜店。
“愣着干吗，走啊！”
走在前面的米几何看了他一眼，朝他钩钩手指。虽然在走路，“侯老师”的身体却已经跟着音乐节奏开始慢慢摆动，那熟练的架势和如鱼得水的放松神态，一看就经常进出夜店，不像曹沃，浑身上下的每块肌肉都是绷紧的。
“米几何，我怎么会被你拉到这种地方来！要放松发泄你自己放松发泄啊……你被停职和勒令写检查又不是我的错！”
侯汐今天要是不被停职，学校实在无法对外交代。
中午时，由于被甩了一个巴掌，踢了一记飞腿，再加上曹小沃和米小何雪上加霜的早饭协议，米几何本就窝了一肚子的怒火，内部压力巨大。连午自修时写个黑板字，粉笔都接连弄断了两支。
情绪不稳，一触即发。
到了下午第三节课，导火线终于被引爆。
初二年级另外一个英语老师请病假没来上课，米几何临时去七班代课。那个班的纪律向来不好，也不买“侯老师”的账。本身就很不爽的米几何憋着火上完一节课，等到下课铃响起时，终于用英语说了一番授课感言，大致意思是：“下课了，但大家不必起立，你们这群小孩，我真庆幸自己不是你们的任课老师。无论如何，感谢今天认真听课的同学——打瞌睡、看小说的同学呢，就好好享受你们剩下来的无趣又无望的悲惨人生吧！至于那些上课没停过讲悄悄话的小朋友们，F*** you all，you m*********s！”
发言完毕，“侯老师”顿成风云人物。
后来曹沃帮她总结了一下说：“哼，上下五千年你大概是唯一一个在课堂上这么说话的人民教师，还边说边比画中指，这怎么行！”
事实是，那群不学无术的小家伙根本没听懂侯老师的英文“感言”，只听懂了F开头的单词，看懂了那个中指。
中二的少男少女们可以互相攻击和谩骂，就是忍受不了老师对他们的这种评价。平时自信得个个都是人类社会的终极拯救者，这个时候纷纷成了玻璃心，一碰就碎，一说就裂，好几个学生代表去年级组长那里告状，还给自己的家长打电话。有的家长每天闲在家里不上班，只会搓麻将和赌球，一接到电话就赶来学校要讨个说法。米副校长亲自过问此事，米几何更加豁出去了：“这个班级的风气一直就这么烂，我说他们两句，就感觉受了伤害？你们中午时前赴后继奔袭食堂的强大精神力到哪里去了？还有那种晚上死也要看完动画片和偶像剧才去睡觉的坚韧品质呢？”
“侯老师”的态度如此强硬，人家家长也不依不饶：“我们家小孩怎么能在这种老师的教育下成长？你得赶紧跟我和我儿子道歉。”
侯老师呵呵一笑，答曰：“Piss off.”
于是，停职，写检查。
于是，晚上去夜店解压。
“身为人民教师，混夜店不太好吧？”
“严格来说，我们俩只是临时工，不算人民教师。闭上嘴，跟我来。”
曹沃还来不及感慨，米几何已经倚到吧台边上跟酒保打了声招呼，扭头问曹沃喝什么。
“三得利超爽。”
一记栗暴敲在他的脑门上：“爽你个头啊，这里像烧烤摊吗？”
曹沃被灭了气焰，借着昏暗的灯光研究了半天酒单，终于找到了救星：“那就长岛冰茶。”米几何笑笑，知道这笨蛋把长岛冰茶当成茶类饮品了：“一瓶Grey是Goose。然后一个长岛，要Double的。”
等饮料上来的时候，曹沃终于放松了一些，这才发现DJ台大屏幕下面的现场歌手在演唱——
“我是首领，我们闯进舞池里，
原来舞池的空气会叫人窒息，
音响大得像战争，耳屎都震出去，
你推我我挤你，水泄不通好像沙丁鱼，
前面一个大奶妈后面马子有够辣……
……”
这歌唱得一点也没错，空气混浊，声音巨响，但大家都很开心。曹沃扫了舞池一眼，2002年泡夜店的姑娘们几乎都没有穿黑丝的觉悟，不是光着白花花的大腿直接穿超短和热裤，就是各类膝上袜、泡泡袜，皆为纯色，没有非主流的那种五彩斑斓，在一个2013年的人看来真有种复古专场的感觉。模特、空姐、学生，还有不知道从事什么职业的漂亮姑娘们高傲地走来走去，摇头摆尾，让人目不暇接，顾此失彼。
“快乐的药到底是什么味道，
良药苦口我到底要去哪里找。
摇呀摇呀摇大家一起摇，
哔哔哔你哔啥小呀！”
快乐的药，当然是酒精味的，不然就犯法了。
米几何要的是伏特加，赠送的橙汁连看都不看一眼，放了点冰块就开始喝纯的。曹沃呡了一口所谓的冰茶，大呼上当，里面其实是五种高度数烈酒，再加可乐。但为时已晚，米几何逼着他干掉大半杯，自己酒量也不差，一整杯伏特加一口喝完，面不改色心不跳。
曹沃大为诧异：“我记得你以前喝啤酒都是一杯杯倒的啊。”
米几何又给自己满上：“当然是大学在学生会时练的了，你以为我怎么当上部长的？想当年多少部门前辈，正副部长，院系主席，团委老师，大小赞助商，实习企业主管，东洋西洋南洋的老外客户，都是老娘的喝酒专业辅导员。毕业以后就进入江湖，不会喝酒，还怎么在江湖混？”
另一个原因是，她的父亲米副校长酒量不好，米几何练好了酒量，在他面前就有一种胜利者的优越感。
说唱乐手下去，DJ开始打碟，是几百年都没听到过的《Get The Party Started》。
“喂，没有Pitbull、LadyGaGa、Rihanna、Keha、黑眼豆豆的夜店，听着真不习惯。”
米几何喝多了酒的副作用就是话也变多了，而且都是纯爷们儿气质的。
“其实你不知道，我今天火大还有一个原因。早上上洗手间的时候，我居然发现侯老师有痔疮，我的生活还能更糟一点吗？嗯？我失去了企业主管助理的工作，穿越到没有触摸屏的时代。每天上班面对着我那个死鬼爸爸，要跟未成年的我互发几十条短信，发现我当年最喜欢的老师居然是只吃软饭的小狼狗，每天早上起来刷牙还要面对这个人的脸，还不得不跟前男友同居，最后，上个厕所还要出血，哼！”
曹沃看看周围：“你在说‘和前男友同居’的时候，能不能小点声？你现在是个男人……”
米几何不为所动地举起杯子对着空气Cheers：“对，男人！”
“多吃点苦瓜，还有牛黄解毒丸，我是过来人，痔疮会好的，只要别这样熬夜、抽烟、喝酒。”
“Well！那不是重点，我是女人，流点血对我们而言不是问题，OK？重点是，为什么我每次都那么倒霉？尤其是遇到你。你记得我们分手那会儿吧，我在忙一个活动，结果活动出错了，明明不是我的责任，学生会的老师却硬要我当替罪羊。于是我火大了，把他从楼道上推了下去，我控制不住自己……后来他断了小腿骨，我在学生会的前途也就彻底完蛋了……Boom！我在学生会兢兢业业干了两年，陪了无数笑脸，陪了无数酒，策划活动熬了无数个通宵，前前后后倒贴了两千元，距离主席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遥，一下子全没了……Gone with the wind.”
曹沃想，完了，又要忆苦思甜痛说革命家史了。谁知米几何却举起空酒瓶对酒保晃了晃，又要了一瓶，以及一打B——52——这酒量太不科学了。
“这B——52是什么？”
“少废话，老娘今天请客，至少给我喝掉一半。”
六个小口杯，每个口杯里，由百利甜、甘露咖啡、杜松子三种酒组成层次分明的悬乳液，点上火，插进吸管，在火灭掉之前一口闷。
后劲十足。
轰炸机一架接一架：点火，起飞；点火，起飞；点火，起飞……背景音乐一首接一首：Nelly，《Hot In Herre》；Eminem，《Superman remix》；Hermes House Band，《I Will Survive》……
可惜没有《最炫民族风》。
曹沃终于High了，他也想说话，可米几何已经挤进舞池里，和一群姑娘们就着Madonna的《Like A Virgin》激情慢摇，于是坐在他隔壁的大胡子老男人成了他的倾诉对象：“我的意思你明白吧？任何一个男人遇到那样的情况，都会有很大的怨言，我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我本来是个很体谅别人的人！可那个时候，我对她而言根本就没有存在感，你是男人你受得了吗？偏偏我们楼上是女生寝室，倒霉催的，我们上面那间寝室里还有个小美女，和我是老乡，怕鬼。而我们宿舍楼一楼就是停尸房，我爸爸又在火葬场上班，我在楼里很有名气，隔壁宿舍楼的人都爱听我吹我爹的牛。结果呢？哼！我只不过碰巧给她开过一次楼门，送她上四楼，谁能想到会有后来的发展呢？到后面最多也不过是牵牵手，拥抱一下。好不容易那次和她约会，应该可以接吻了吧，我女朋友居然正好来学校看我想给我一个惊喜，真是太惊喜了。她也不直接跳出来泼妇骂街，居然在网上发直播帖，可我还像个傻×一样，让十几万网友关注我的一举一动……我到现在连那个女生的长相都快忘了，只记得胸部应该是C+，后来她跟着我出了名，被人肉出来，结果居然引来一个富二代追她，她还真答应了，然后两个人就搬出寝室同居去了，这算什么人生剧本……这位小姐你说什么？”
“先生，一百元一支舞哦。”
对方一头波浪长发，身材很好，穿着赛车女郎的制服，像是刚从饭店里推销完啤酒就来这里加班了。曹沃喝多了，正在浑身摸索百元大钞，舞女却被一只大手拍了拍。
“我们不需要，谢谢。”
一身酒气、衬衫扣子开了好几颗的米几何把女孩打发走，转过身来训了曹沃一顿：“你是不是又想歪了，人家只是站在你跟前跳舞，不能碰的！白痴！”
曹沃：“我没想多啊。”
米几何扬扬眉毛，把休闲西服脱下来扔到曹沃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