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祚光
自“八一三”英勇的淞沪抗战开始以后，在战略上占着很重要位置的罗店，这个名儿几乎是举世都知无人不晓了。在这儿牺牲了无数的爱国志士与民族英雄，他们是用了他们的头颅和热血，去阻止倭寇的前进，以换取我们国家的独立和民族的生存。我们勇毅而仁厚的蔡旅长，他就是这群伟大的先烈里面的一位，而且是我们高级长官中最先牺牲的一员。
记得是八月廿五日的那一天吧，敌由川沙口登陆的一部约三千人左右，据当时的探报系敌十一师团多田骏所部，于罗店的北面陆家宅、沈宅之线占领阵地，并急谋袭占罗店。那时蔡旅长，他率着五千健儿从星夜赶到了罗店，奉有攻击该敌的任务，他于是很沉着地作了极周密的部署。待部署完毕，时间还只是午前二时。夜色的沉暗与寂静，象征了整个中华民族的遭遇，邻接阵地的远处，传来几声断续而依稀的枪声，更增加了这五千健儿杀敌的决心。他们一方面在罗店的附周构筑点必要的工事，一方面就在阵地上取着休息的姿态，好准备拂晓后的厮杀。但是我们这位足智多谋的蔡将军，他并不和他部卒一般的去睡眠，却另外派了一排的兵力在阵地前方一个角落里埋伏起来，然后才走进他临时的掩蔽部中，倒在一块门板上和衣假寐。不一会，阵地的前面，传来几分钟浓密的枪声，和沉重的手榴弹声，接着就寂然无闻。再过十多分钟，就看见先派去埋伏的那位排长到旅部来报告，说是有两排的敌人前来夜袭，他约束着他全排埋伏的士兵，不许动，不许作声，等他们接近到约莫五十公尺的时候，他们就把二十多个手榴弹一齐向敌投掷了去，接着又是几次排枪，随后就端起步枪挺着雪亮亮的刺刀向敌人猛冲了去。结果那两排的敌人，除了少数窜走外，无一生还，其中并击毙敌少尉成田三一员，并搜获他们的兵力部署一纸，和十万分一地图一份。蔡将军这时把手表看了一下，是三时卅分，他于是紧速地把那俘获来的敌人兵力部署和十万分一地图检阅了一会，派人转到师部，一方面就下令准备攻击，天色虽仍是那样的黑暗，但远处东方的天空正透露了几许淡青的光亮，星儿的眼睛已不像深夜中闪烁得那样厉害了。任攻击最先头的队伍都屏声静气地开始向前面的目的地蠕动着，不一会敌人的枪声由稀薄而转到浓密，午前四时三十分，李团的先头部队就完全占了敌人的前哨阵地。蔡将军等到前哨阵地占领以后，确实知道敌人的大部在陆家村盘踞，于是就决心命李团向陆家村攻击前进，这般健儿得命，兴高采烈，无不前仆后继，向着陆家村勇猛地一往直前，杀敌无算。适在这当儿，敌人的大队增援部队赶到，于是又重整队势，向我们这英勇的蔡旅反攻，同时又用它优势的炮火向这边阵地的后缘行歼灭射击，一时枪声、炮声、飞机掷弹声、两军肉搏喊杀声，喧嚷一片，响彻天地。我们的蔡将军就在这时陆续地接到李团长负伤和张营长阵亡、魏营长负伤的恶耗，又听说敌人数倍于我，而我方各部因干部伤亡太多，大有无人掌握的趋势，他听了这许多恶耗，但他竟没有一点慌张的气态，他一方面命朱团增加左翼，一方面指定了李团的代理人，自己又把旅部推进了百多公尺接近到散兵线的直后去指挥，并下如下一道命令：
“本旅将士誓与阵地共存亡，前进者生，后退者死，其各凛遵！”
此时已午后零时三十分，强烈的阳光，直射到这般为民族求生存的健儿的全身，似乎是象征了他们前途的光明，他们更加鼓起了勇气，向陆家村的敌人辗转地冲杀。敌人因了第二次援军的增加，也拼命顽强抵抗，它们的兽机更是在天空像飞蝗般的活动轰炸，在这当儿蔡将军他见着战况的紧张和罗店的重要，他竟率着他惟一的特务排和朱团第三营，向敌阵突击，全旅官兵见着旅长率身先导，于是士气大振，进攻也更加剧烈。不幸我们忠勇仁厚蔡将军的胸部，就在他这勇往直前的当儿，被敌人的步弹贯穿了，他这时还扬着手高呼“前进！前进！”及至他左右的卫士和看护扶他倒下绑扎的时候，他喉中“前进”的声浪，还由他最后的几次微弱的呼吸中传吐了出来，一直到他双目阖闭为止。啊！这样悲壮热烈的牺牲，为国家求生存的牺牲，为人类求和平的牺牲是多么值得崇拜而景仰的哟！
最后，请大众知道一下蔡将军的简历吧：蔡将军字积宜，隶籍安徽合肥，黄埔一期及陆大特别班一期毕业，历任团旅长、警备司令及保安处长各要职，学识和经验都非常丰富，尤其是性情的温厚，决事的爽速，特具有大将风度。全旅的官兵没有一个不爱戴他的。这次罗店为国捐躯，无不悲伤不置，这也可证明蔡将军平昔待人之厚，和感人之深了！听说蔡将军生前廉洁，死后萧条，他那旅的上级司令部已积极的在那里替他从优抚恤哩！
（原载于《闸北的血史》1937年1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