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的元庆没了
什么是度日如年？
我曾经以为经历过这种滋味，可是现在我才知道这是什么滋味。裴元庆追着没用的新文礼打，可是我却为此事担心得不得了。兄弟们都在等裴元庆的好消息，可是人人脸上却没有轻松的表情。
特别是三哥，他的手没抖，他的表情平静，可是他却让在场的每个人心里发堵。
特别里的特别是我！
我的脸变了形，我的心也变了形！我越来越后悔怎么不拉住裴元庆，怎么不去追裴元庆……可是现在后悔什么也没用了。我只能相信裴元庆。虽然我一直坚信裴元庆，可是这一次却有力而无心式的恐惧。
不安的寂静中，我发现三哥的手开始一点一点地颤抖……
这时终于来消息了，可是来的不是裴元庆的捷报而是新文礼讨战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脑袋里就像爆炸了两百多颗原子弹！我愣愣地站着，所有的魂魄游离体外，不知何处。
三哥脸色惨白，他慢慢地站起来，手抖得就像通了电。
“元庆归天！兄弟们一起去报仇！”
三哥的这句话像真空包装一样，彻底把我抽空了。我笔直地倒了下去，在某个模糊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元庆举着锤子回来了，他又赢了，赢得那么漂亮，那么潇洒……
无数声呼喊声下，我的眼泪滑落在了那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似乎听到了震天的喊杀声。接着我看到了元庆。他骑着抓地虎，举两柄银锤，和天神没两样。他叫我姐夫，他告诉我，他要走了。我哭着爬，爬着哭，哭着喊，喊着哭……
可是无论我怎么做，元庆都不再理我。就这样他骑着老虎消失在黑暗中……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暗淡的帐篷顶。傻了两秒半，我像被蛇咬一样跳了起来。帐篷里挤满了人，站在最面前的是李密、二哥和三哥。
他们看着我，就像看着死人；我看着他们，泪，奔涌！
“元庆呢？元庆呢？我家的元庆呢！”
眼睛通红的我和野兽没两样。我清楚地记得三哥说元庆死了，我清楚地看到，元庆没在这里。更可怕的是，我感知到这里死亡的气息。这种气息很熟悉，就像那时我站在邱瑞尸体前一样，而且是强烈得像山崩地裂！
元庆是我的命！真的是命！
三哥走过来，他的眼中有泪。还没等他说话，我就冲过去，死死地抓住他的领子大吼。我吼了很多，可是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吼什么。
没有一个人上来劝，他们都静静地看着。三哥没说话，他只静静地看着我，看得那么深沉，看得那么悲凉！
“啊！”我抓着自己的红毛，大吼起来。我哭了，彻头彻尾地哭泣！此时我后悔得想撞死，像臭虫那样撞死。如果不是我犹豫，元庆根本不会死。三哥给了我那么多暗示，我却没在意，就算想到了，我竟然没有一丝的行动！
“老天爷！我的妈！我的亲娘！我的元庆！……”我在地上翻滚，泪水混和地上的泥土流了我一脸。
什么是死？那是我最接近死的一次，我甚至认为我已经死了。
我发疯发癫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我。终于，我有些清醒了。我跳起来，抓起斧子就往外面冲……
事后我才知道，那时候临阳关已经被攻下。尚师徒自杀，新文礼被兄弟们砍成了肉酱。
新文礼是混蛋里的混蛋，他打不过裴元庆就用阴招。在临阳关城南有一座庆坠山，两边是石壁，中间一条山路，却是个死路。新文礼派人埋下地雷，石壁上安排军士备下箩筐。和裴元庆交手时，新文礼故意战败，他把裴元庆引进埋伏圈。裴元庆一到，新文礼就下令放火箭，立刻发动地雷，烈焰飞腾。裴元庆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他也挡不住地雷和烈火。就这样，裴元庆被烧死在庆坠山。
那一年裴元庆才十五岁！
巡天都太保，八臂勇哪叱，就这样升天了。
我呆呆地坐着，三哥在慢慢地述说。他把尚师徒丢关自杀，新文礼被杀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尚师徒死前把自己三岁的儿子交付给二哥，还把其他盔、甲两宝送给了二哥……
等三哥说完了，我愣愣地抬起头，泪水流个不停。三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样温柔而有兄弟之情。
“你这个臭阿三！”我突然暴吼，跳起来，冲上去，狠狠地打三哥。一边打，我还一边骂，骂三哥为什么明明知道却不帮帮元庆。我是个浑人，可是三哥不是！他不仅不是，他还能发神经式地料事如神。可是这一次，他就这样让我的小舅子死，让我的半条命完了。
就两下，三哥被我打得完全没了道士样。二哥和兄弟们扑上来拉，他们拼了命地抱住我。可是我却根本不领情，我像一头发了疯的狗熊，要咬三哥，甚至吃他的肉。
三哥见血了，他爬起来，轻轻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突然下令让兄弟们放手，让我随便打他。
兄弟们不得不放手。他们惊恐地看着我和三哥，生怕出人命。我愣愣地看着三哥，突然跪在他脚下，痛哭失声……
今夜混乱得漆黑一片。
坐在账外，我看着漆黑的夜空发呆。这时候有人走了过来。我听脚步声就知道，来的人是二哥。
二哥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就这样，我们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
突然二哥哭了，他捂着脸痛哭。一边哭，他还一边说自己没用。他是元帅，可是却没有尽到元帅的职责。要不是他没用，元庆也不会死……听着二哥的述说，我的泪水流个不停。
这事怪谁？
此时的我根本找不到那个该死的答案。为这件事，我会一辈子怪三哥，可我会恨他吗？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听着二哥的哭声，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戏，一场闹剧式的自我折腾！我从混混变成抢劫犯，再到反贼，再到混世魔王，再到反王之王，再到狗屁大将军……
风光，折腾，来去。可是这次元庆的死对我的冲击太大了，大到我对很多事心灰意冷。
我欠裴家太多，我明白，我欠了裴家一样命。我欠我的老婆裴翠云和裴元庆的命！
这种债一辈子也还不清，甚至几世也还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