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就爱为水喊叫。
今年旱情严重，乡上通知村民尽量种植小麦玉米等抗旱作物。
“这些领导不让种稻子就是图省事。”什么种草种树种药？让祖祖辈辈种粮食的农民，立刻转变观念，就像把磨房的毛驴，马上拉到外头干活。
凤凰三队夹在2条渠中间，村民们想着水再不好淌，也不可能旱着渠边边的田吧？再说那点的田，种水稻还能收一把粮食，种其他的就纯粹啥也捞不着！再说一点稻子也不种，当农民还买着吃大米，想着都钢牙。
日积月累，凤凰村欠了13万块钱的水利费。今年渠口撂下话——不交钱，就甭想淌水！眼望着，摆种到田里的稻子，出的沟沟到头了，可是2条渠都还干巴巴的露着沙滩滩。
干部觉得还是要及早提醒农民：是不是把田重翻了赶紧改种玉米？
包队干部吴刚，通知队长何忠良，晚上招集社员开会。
有的会议解决问题，有的会议制造问题，有的会议问问问题，有的会议就是群英荟萃，有的会议是群魔乱舞，有的会议是信口开河。当然，问题都是钱的问题，会议基本是围绕着钱展开，有的直线，有的曲线，有的渐开线，有的抛物线。
附近的开发区正在建设，农民早出晚归一窝蜂地抢着干活挣钱。何忠良挨门挨户地喊人，社员稀稀拉拉驴粪蛋蛋样地先后去了他家。
村子里开会，会议室就是队长家，到会的一般是乡上村上干部和队长以及或多或少的社员，最大的领导讲最抽象的政策，依次一级级一步步接近民生，而底层的人也只有借开会来发牢骚。
都已经快10点了，才来了13个。不是爱查是非的，就是爱找茬的，不是有想法的，就是容易想不通的，绝对不是顺毛驴。吴刚为了压住围在炕沿边上开小会的嗡嗡声，他把嗓门提高了，仿佛苍蝇堆里的马蜂，“社员们，别喊叫了！今天开会，主要是看你们渠边上的田咋种，再就是水利费问题。今年不交钱别渠口上就不开闸，水卡得死死的。你们队上交得最少，希望大家能够配合干部，赶快交钱，把水淌到田里头！大家都知道，没有钱——”
“钱！钱！钱！你们这些干部就知道下来问老百姓要钱！没有是说——这段时间‘非典’严重，提醒大家都注意着点，看给农民弄上点药呢，还是来给消消毒呢！”在外头经常捣买卖的侯胖子首先嚷嚷起来。他扯嗓子叫卖惯了，声音一出来，就盖住了所有人。
“乡上没钱，哪里去闹消毒水呢？再说，田里的庄稼眼看就晒死了，你是农民好不心疼？”
“要是‘非典’传到这里了，命都保不住了，田还算个狲的毛！”候胖子横抱着膀子，戗着吴刚说，“种那么点烂狲田，又是水费又是税，光见化肥涨价，可粮食越来越贱！种是种收是收，薅草打药，一年忙得跟驴一样，算起帐来，其实就混了个吃粮不掏钱！旱死就旱死么……”
“你怎么尽说抬杠的话？”吴刚试了几次都插不进去，只好等胖子喊完，才开口，“上面也欢迎农民种经济作物或者搞养殖，可是谁响应了？你们自己不主动想路子，好光靠干部！”
“农民自己要能有法子，还要是你们这些当官的干啥呢？别的乡上，又是给农民规划着投资搭温室棚，又是开厂子，没见过我们乡上的头头，啥狲事也没给老百姓干下，混上几年，钱也捞够了官照样升——”
嗓门大，仿佛底气就足，绝对引人，即使是被迫的听众，也不得不降伏，声音分贝的大小，也是权威与否的标志。
“就是！”
“94！”
排山倒海的“9494！”
“啥？”吴刚急得汗毛跟头发都竖立，连不瘦不矮的身板也站了起来，“你不能红口白牙的胡说——谁拿你的钱了？”
零七八碎又喊来了几个人的何忠良，一直站在旁边听。看侯胖子和吴刚都火气冲天的，赶紧插到中间打圆场，“黄河也干了，你们就想想水该多难淌。渠边的田，这阵子要是种玉米还来得及，再迟一迟，恐怕种啥都收不上了！”
“有话好好说么，喊叫啥！”何忠良将侯胖子硬拉到里屋。
屋里的人交头接耳，慢慢地又争论了起来，有的说就种稻子旱死就旱死，有的说改种玉米青储……听话音，都还是舍不得把种好的稻子毁了，何忠良把吴刚拉到一边，问，“咋办呢？”
“要是乱喊叫就能让水下来——”吴刚强压火气说，“田是农民的，要种稻子那就种去么。我们只能再找上面的领导想办法。”
经过各方面协调，渠里下来了水，大家箍了几道坝，算是把稻田淌了一遍。可是离成熟还四五个月，稻子又天天离不开水，谁知道秋天能不能收上呢？何忠良头皮发麻——这一年为淌水不知道得喊叫多少吐沫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