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好事的村里人询问的时候，全家人的口径还是一致的，都解释说刘星最近比较忙。特别是对鲁智深，这个人，老了闲了，天天抱着孙子东家进西家出，跟个女人似的爱有意无意的传闲话。说银子找了个城门跟前的，光图着人家好，就不想想自己字都不认识几个，明摆着是爷爷大庙小，恐怕将来盛都盛不住……这个老是非头子，闲事管得宽得很！
林平出去串门子，看见了彩虹找的对象，回到家就开始念叨，说村里三个丫头，看来看去就别这个丫头聪明，你看找的那个男的，个子又高身子又拽实，天天都来，围在丫头跟前，看着那个亲的呀……人一说一笑，脾气也好。别丫头的命咋那么好！
该死的挨千刀的刘星到底怎么了？想得五丫做梦都有点迷乱，粘到里头醒都醒不来。
可能昨晚上啃了肉骨头又吃了几个凉橘子，肚子吃坏了。五丫草草穿了衣服，从炕上爬起来，披头散发的往厕所跑。院子里的鹅呱呱乱叫，她一头撞在来人的身上。
“干啥呢？有啥想不开的呢？”刘星抓住五丫。
“快放开！”五丫顾不得害臊，使劲挣开，“你先进去！”
林平把炖好的鸡肉汤，从炉子上端下来，放在旁边的锅撑子上，又坐了口锅倒上开水，转身去端面盆。
“妈，做饭着呢？”
“噢——”林平愣了一下神，才把刘星往里屋里让，“小刘，怕是冻坏了，赶紧上炕上焐一焐！”
“行了，妈。我搁炉子跟前烤一烤就行了，你看还干啥呢，我帮你干。我爸爸呢？”
左一声妈右一声爸，听得林平顿时心里暖洋洋甜丝丝的，笑得嘴都合不拢，“出去转了。”
刘星站在铁炉子跟前烤着手，将热乎的手再焐在脸上，“昨天晚上下了那么一阵子雪，今天早晨就这么冻！”
五丫在院子里把头发拢了拢，整了整衣服，才进了屋。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不来了你咋办呢？睡得这时候才起？臊不臊！”烤热了的刘星在屋里转着看了看，看见五丫织得毛衣，拿了起来，“哇，织这么快呢，再过几天怕就能穿了？”
面刚下出来，何正辉正好也回来了。刘星迎了上去，“爸爸，你出去转去了？”
“啊，”何正辉笑着问，“你多会儿来的？”
“刚来。爸爸，吃饭。”
吃完饭，刘星问五丫今天准备干啥，能不能去他家帮着收拾屋子。五丫问林平行不行，林平说你看你呢。
“就剩十几天了，婚纱照也没拍，婚检也没做，结婚证也没办，你不着急呀？”五丫一边洗锅一边问站在一旁的刘星。
“我这不来报到了吗？你说干啥就干啥！”
“今天先去照相。迟了到时候就洗不出来了。”
“好非要照？我最怕照相了！”
“不照你就找别人结婚去！”
“没结婚就这么厉害呢？”
农村的变化也很快，结婚穿婚纱拍婚纱照已是稀疏平常事了。市里太贵，县里的价钱还可以，五丫转了几次，打听比较了之后，才决定在“喜洋洋”里照。
刘星最终顺着五丫，先去县城里去照婚纱照。
经过化装的五丫，浓艳得不得了，穿了婚纱礼服，自己也觉得怪怪的。刘星也被淡淡化了化，样子也很不自在。
“干嘛这样盯着我看？”
“把那个假睫毛弄掉吧！”
“大家都粘的。”
“好好的眼睛，弄上这个，就像围了一圈篱笆！”
“？……！”
五丫赌气不再说话，瞪着镜子，左看右看，还是决定卸掉假睫毛。
拍得时候，照相师一会儿叫笑一会儿叫亲热一点一会儿叫靠近一点。把感觉装成样子做给人看，实在是别扭，刘星发觉五丫在发抖，悄声问，“你好是吓得？”
“万一照不好咋办？几百块钱呢！”
“不会的，凭咱俩的长相，绝对好看！”
好不容易照完了，肚子也饿了，刘星要吃沙锅。在去沙锅店的路上，刘星有几次都盯着一个女的看，五丫甩开他的手，故意在后面走。
“好了，那好象是个初中同学，我就想确定一下，醋劲还这么大！”
“我不饿，你自己吃去！”五丫转身就走。
刘星也没拉，站在路上喊，“我饿了，你就不能陪我吃顿饭？”
五丫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到刘星两手抄在裤兜里，歪着脑袋笑嘻嘻地，坏眼睛里闪亮亮的，就又走了回去。到了刘星跟前，问，“这些天，你是不是还不死心，又去看什么对象去了？”
“啊？”刘星哑然失笑，低下头，斜凑着脸，去看五丫的脸，“你想什么呢？我刘星是那种人吗？好了，你一直没问，我以为你不想知道。没想到你还会想得这么歪！吃饭的时候告诉你！”
刘星和同村的张老大拉了一车大米去隆德张老大的老家，一斤上头赚一毛钱，卖完之后拉点瓜子葵花料饼往回走，结果车给坏在了半路，天又下起了大雪，天寒地冻地又没有熟人，光在那里就折腾了两天，来来回回的就是八天。
五丫听着，将沙锅里的肉一片一片的夹给刘星，“那你也该事先给我说一声！”
刘星抬起头，盯着五丫笑，“不生气了？你要了一万四，我不拼命挣钱能行吗？上次捣鞭炮才赚了一千，怕都不够你买项链的！要怨就怨你心太黑，要那么多钱，把你男人都榨成穷人了！”
五丫越听越来气，“银子问男方要了一万六，彩虹还一万五，你还不知足？再说这些钱买的东西，最后还不都是进了你们家？”
刘星不吃了，用筷子敲着桌子，“人家都看着你呢！”
“爱看不看。害得人家这些天吃不好睡不着，还不能发个脾气？”
刘星笑着夹了一块豆腐，递到五丫嘴边，“快吃，等人家保健院上班了，我们去体检。”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肚子的火气，准备见到刘星，好好地质问。可是真见了，脾气发着发着，就没了劲，还动不动就被他说乐了。
唉，算了，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将来还要一起过日子呢。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可是事实上，为一些结婚的琐事——家具的样式颜色陪嫁的东西等等，两个人一不小心就闹开了别扭。有时候刘星还让着，有时候就不理不睬，气得五丫哭了几鼻子，都想甩手不嫁了。没结婚就这样，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过头——简直不敢细想！嗨！这么没意思，还必须得嫁人。
九
匆匆忙忙，稀里糊涂，就到了结婚那一天。
早晨四点钟，五丫就醒了，开美发厅的何莉给她化装，二姐在旁边打下手。整整两个小时，姐妹三人边说话边忙活。二姐老是嫌五丫的脸涂的不够白不够喜气，何莉抢白她又不是唱戏拍照片，五丫的脸本来就黑，粉抹厚了就像刷了石灰。听着他们左一声黑右一声黑的，五丫不高兴了，“好了好了，你们白，我就这么个丑八怪，随便画画就行了。”两个姐姐笑了，何莉戳着五丫的额头，“你的心眼眼，一天多得使都使不完。你还是留着以后管刘星吧，那可是个贼滑头！”事先准备好的红色玫瑰花，插在盘起的发髻上，周围点缀着满天星，这就是新娘的自己吗？看着镜子里又像又不象的漂亮影子，五丫的心扑扑跳得越来越乱。
人渐渐多了起来，做饭的招呼人的远处的亲戚看热闹的帮忙抬东西的，屋子里塞得满满的。里屋里站的都是女人，大家询问着五丫的首饰，有的说好看有的挑着毛病，言语里有真心的羡慕也有酸酸的嫉妒。五丫的大嫂在人伙里找出十岁的儿子东东，一遍一遍地安顿，呆会儿迎亲的小轿车来了，不给五十块的开门钱，就不要开门，压轿钱起码也得五十。五丫知道这些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心里冷笑，那得看刘星家里高不高兴给呢。她才没那么傻为这些小事耍脾气闹事呢。
“车来了！”有人老远就喊。
五丫的心又开始慌慌地跳。
大嫂怂恿着东东把大门锁住。
先头迎亲的小轿车上下来两男两女。刘星的大哥刘天满脸堆笑，递给爬在门上的东东一个红纸包，“小家伙，赶快把门开开！”东东忙着撕纸。刘天看见东东的新衣服的左边口袋鼓鼓囊囊的，就走了过去，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把糖果，“东东，来，把你们小姑爹的喜糖装上吃去！”东东放弃了撕纸包，伸手接糖果。刘天乘机掏出东东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大门。
接亲的女人一个是刘星的婶婶，一个是表嫂，她们将红包袱里的红棉袄红棉裤红腰带红纱巾取了出来。老人说，结婚上轿穿棉袄，将来的生活厚实富裕。五丫在二姐的帮助下穿着棉袄棉裤，何莉把要带走的东西打进包袱里。大哥大姐和林平招呼着迎亲的人喝水吃东西。大嫂把红纸包从东东手里要过来，一看才二十块钱，心里骂了一声“小气鬼！”，轻轻在儿子的头上打了一巴掌。林平想起来五丫一口饭还没吃呢，就叫大女儿去厨房端了一碗羊肉泡饭给送过去。五丫怕把妆弄坏了，说不饿。姐姐们都劝她多少吃一点，要不过去又是典礼又是敬酒根本没时间吃，弄不好了要饿一天。五丫勉强吃了，仔细漱了口，让何莉又给整理了一下妆容。
也许是人多，到处乱糟糟的。尽管计划得好好的，还是出现了漏洞。何正辉准备好的两瓶淘米水，不知被谁弄没有了。这是必须在往男方家里走的路上，扔出去的东西，可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意思。接吃酒的娘家人的面包车开进了巷道，试着倒了好长时间也倒不出去。吃酒的亲戚有的不知去了哪里，害得还得派人去找。陪嫁的洗衣机抬了半天才放进车里，摩托车只好让人骑了去。
害怕刘星家的亲戚朋友客人等不及，只好让新娘五丫和陪送的何莉压轿的东东，坐着领头娶亲的小轿车先走。
忙乱中，五丫一直盲目的笑着，直到坐进车子，看到爸妈苍老的面容，心忽然从此漏了一个洞，看到妈挤着眼睛，眼泪在眍了的眼眶中打转，她的泪水也淌了下来，难抑的伤心随着哭泣，喷涌而出。
好容易把去男方家陪酒的亲戚也都打发着坐上车走了，林平坐下来歇息。她忽然想起五丫的三姑爹的女儿秀秀好象怀了孕。
天哪！她的心不由自主冷得打开了哆嗦，急忙跑出去找到何正辉，劈头就问，“你看见秀秀上车去了吗？”
“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