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一路餐风饮露,不知不觉地走进一座大山之中,越向前行才发现路越难行。他抬头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看向天空,才明白啥叫“万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的意思。整个山林像是死绝了一般寂静,连风摇树叶的沙沙声都没有,这与平常的山林相比太不正常了,阴森森让人汗毛倒立。他咽了咽口水,拍拍胸脯给自己壮胆,硬着眉头继续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随手摘些野果解渴充饥。
又走了一段野草丛生的山路,无情突然听见一阵窸窣之声,他立刻停住脚步,屏声静气地听着,又是一阵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爬,难道是蛇?
若是其他人,恐怕会立马吓得倒退三步,但对于饥肠辘辘的无情来说,却是一顿难得的美餐。他撸起袖子,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枝,悄悄地向声音来源之处走过来,拨开草丛一看,却不是蛇,而是一只误入了猎户捕笼的山鼠。
无情略微有些失望,但有总比没有好,耗子再小也是肉啊,于是扔掉树枝,想办法将捕笼里的山鼠倒腾出来。野生山鼠本来就狡捷,若不是山中可食之物越来越少,它也不会冒险闯进陷阱,无情刚把捕笼掀起一条缝,那山鼠拼进全身之力,吱溜钻出捕笼就要逃走。可谁知无情比它更眼明手快,跨前一步在地上一把摁住山鼠的身体,两只手指像铁钳一样捏住它的脖子,任由山鼠如何四爪乱挠,也再逃不脱无情的手掌心了。
无情得意地嘿嘿一笑,两手用力,拧断山鼠的咽喉,丢在一旁。先用火石生好一个小火堆,再用树枝叉着山鼠在火上翻烤一阵,把皮毛烤焦,然后用石片将焦黑的表面连皮带毛那么一刮,一只山鼠就剩下那丁点粉红的嫩肉,继续上火烤。烤熟后,无情两口就吞进了肚子,连尾巴也没有放过。
吃完巴砸了两下嘴巴,无情站起身踢起几脚泥土将火掩灭,抬天看天气已有将晚之象,他想,这里既然有捕笼,说明附近可能会有人家,不如今晚先找个山洞过一宿,明天去寻那户人家,说不定能讨碗饭吃。主意已定,无情果然找了个小山洞,又找了一堆枯枝枯叶铺在洞里,一宿无事。
第二天,无情尽量向有可能住人的地方找去,可惜寻了一天都没有结果,如是乎这样找了四五天,仍然一丝人烟也找不见,还不小心滑落在一个长满野草的深坑里,扭了右脚。期间那个捕笼又捕到一次山鼠,无情依法炮制祭了自己的五腑庙,第六天,无情决定不找了,他踡在捕笼旁边的一堆草丛里,一边休息他扭伤的脚,一边打算再捕一只山鼠,他就寻路下山。
可万万没想到,今天他等到的不是上门的猎物,而是一把锋利的刺枪。利刃划破空气所发出的轻微的气流声,带着冷冷的杀意从无情的脑后飞来,千钧一发之际,无情往旁边的草丛一滚,堪堪躲过一枪,谁知那刺枪像长了眼睛似,一击不成,迅速地往躲在草丛里的无情再来一击,直取他的命门。无情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躲,高茂的草丛都会出卖他的位置,于是他不再左闪右滚,咬紧牙关拼命向前冲去。从草丛外刺来的利刃刀刀取命,在他手臂上划了两三道血痕,无情大吼一声,从草丛深处纵身一跃,向刺枪刺出的位置直扑过去。那冷冰冰的枪头正对准无情的身体,眼看就会从他的胸膛贯穿而过,突然一把娇滴滴的声音从旁响起:“爹,那是个人!”无情只感觉左肩一阵巨痛,身体重重摔落在地上,两眼一黑,呜呼不醒人事。
昏昏默默之间,只觉左胸作痛,如针刺刀挖一般,更又热如火炙,突然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只见爹爹向他走来,音容笑貌仍是往日光景。无情心中一喜,不由自主地向爹爹扑过去。爹爹却举手在两人之间立起一道无形的屏障,无情撞在上面,浑身生痛,忙喊道:“爹——!”
爹爹慈祥地望向无情,道:“孩儿,你我还未到相见之时,爹今日前来,只因还有事相嘱。”无情呆呆地看着爹爹,只见他继续说道:“自你娘去世后,爹独力抚养你长大直到你可以独立,爹以为死后便可与你娘相聚,谁知遍寻阴曹地府独独不见你娘的踪迹,生死薄上也不见你娘的名字,就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在世上一样。”说到此处,爹爹坚毅的眼角也渗出了泪光,无情心痛地问道:“爹,那我娘到底在哪里?”
“如今之计,唯有上琼华仙地去追查了。”
“琼华仙地?”无情正欲追问,突然一股清风迎面吹来,猛地将爹爹的幻影吹散,他一下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却有一个农家女妆扮的少女坐在身边。无情忙将身子欠起来,怎奈胸口疼痛难忍,支持不住,“哎哟”一声仍就倒下。
那女孩抿嘴一笑,道:“你也算是硬骨头,被我爹伤得那么重,居然这么快就醒了。”无情这才发现,自己上身祼着,左胸靠肩膀处一个碗大的伤口,那少女正拿一种不知名的草药敷在上面,清清凉凉的,伤痛炽热之感顿时消散了许多。少女敷完药,拿过绢布替无情包扎好,无情躺在床上,唯有点头向她道谢,哪知少女理都不理。
不多时,少女又端来一碗热汤,道:“喝了吧。”无情在她手上喝了两口汤,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又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却是夜晚,屋里没有点灯,趁着月光却不完全漆黑。无情看见另一边睡着一个男人正在打呼,床边竖着一挺刺枪,在月色下闪着阴冷的光。
无情不禁咬牙,心想,就是这个人想要了我的命。挣扎着起身想偷偷杀了他报仇,手在床边一撑,不想硌到一个凉冰冰的硬物。无情将东西从被窝里摸出来,放在月光底下一看,却是一块晶莹圆润的玉佩,上面雕着盘龙。无情有些肿怔,这不是爹爹的玉佩吗?因为是爹爹生前至爱,所以他才将它与爹爹一同火化了,怎么现在却出现在自己的被窝里?难道……无情不觉神魂驰荡:是爹爹报梦给我,让我上琼华仙地追查娘亲的下落。
此时天际微微发白,屋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无情连忙缩回床上闭眼装睡。片刻,屋门被“依呀”轻轻推开,有人进来,带着一股冷气径直走到无情床前。无情猛地一睁眼,那人吓了一跳,“啊”地一声,睡在另一边的男人腾地从床上弹起,条件反射似的抄起刺枪。那人忙喊道:“爹,是我!”
屋内三人定住,互相瞧了瞧,男人有些不乐意地说道:“红拂,你没事啊什么啊,吓得爹以为妖怪又来了。”
那个被叫作红拂的少女嗔道:“妖怪怕什么,我都不怕,没见过这么怕妖怪的爹爹。”男人啧道:“小丫头片子,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等妖怪来了,你再喊爹来救你。”无情看着这一老一少在屋内拌嘴,虽然对那刺伤他的男人还怀有恨意,但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乡愁来,若是我爹还在该多好。
红拂见无情面露悲戚,也不跟她爹拌嘴了,从身上解下一个小背篓,掏出一颗草药,上面结着一串红殷殷的果子,递到无情面前道:“喏,把果实吃了,把枝叶连根嚼烂敷在伤口上。”
无情未及答话,那男人突然怒吼一声,音量之大,几乎能把人的耳朵震聋,只听男人道,“红拂!你怎么自己跑上山去摘草药了!爹说了多少遍,不许独自上山!不许独自上山!你就是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