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莫怪泪如千行雨，只为青天一片云
这一下倒是大出三师姐意料之外，她吃惊道：“你干什么？”
肩头传来强烈的刺痛，但没过多久就变成了麻酥，虽然毒性已经比打在展昭身上弱了很多，还是十分厉害。我却感到一阵快意，冷笑道：“你不是已经想这么做了吗？”
三师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道：“我要解药！”
三师姐恍然大悟，冷笑道：“好啊，你可真行啊！竟然用自己的命要挟我？！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救他，解药只有一颗，只有你的份，可没有他的份！”
眼泪又涌了出来，但我却平静地道：“我知道！他是你们的敌人，你们怎么会救他呢？我只要我的那颗解药就够了。”
三师姐尖声道：“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你这么做，对得起师父吗？对得起六师弟吗？”
手臂上的酸麻胀痛越来越强烈，还伴随着千千万万针刺般的疼痛，半边身都开始灼烧，我知道毒药已经开始深入经络，再拿不到解药，我也会昏倒，到时候三师姐强行给我吃下解药，我的计划就要泡汤了，连忙道：“我欠他的太多了，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你是不会明白的。我并不是存心威胁你，我只要我的那份解药。如果不能救活他，我情愿陪他一起死。快把解药给我！”
三师姐怒不可遏，恨声道：“哪有那么容易！还有二十四个时辰，你慢慢熬吧！”
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趁着右臂仍能动转，连忙去拾地上的剑，既然救不了展昭，不如让我在地下等他吧！
谁知我刚将剑提在手中，三师姐已上前一步踏上了我的手腕，道：“这样就想死吗？太便宜你了！你既然那么爱他，当师姐的疼你，给你们这对狗男女一个亲热的机会吧！不知道六师弟会怎么样？”说着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
我无暇分析她说的话，只觉得手腕骨疼如裂，自然而然地猛一提气向外抽手。可是手没有抽出来，心头却一阵狂跳，头脑中轰然剧响，像是有什么爆炸开来，接着便陷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逐渐恢复知觉，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但全身像被撕成了碎片，又像被无数蚂蚁啮咬，没有一寸肌肤骨肉不痛，还要加上酸麻、胀痛。而且，好热！像是被炙烤，被灼烧，口干舌燥，胸口闷塞，头痛欲裂。难道我被人当成野味烧熟了吗？
我强撑着睁开眼睛，光线昏暗不明，看出去所有的东西都模模糊糊。但还能分辨这是一间狭小的石室，宽不足五尺，长不满一丈。我此刻躺在石板地面上。展昭就在我的身边，背靠石壁，五心朝天，盘膝而坐，双眸紧闭。看他的样子似乎在运功驱毒。
我这才放心一半，看来还不至于一直昏晕到死，我还有机会拿到解药？喜悦的情绪一动，立时感到心头狂跳，仿佛要从口里跳出来一样，脑中冲血，胸口的窒息感也更强烈，忍不住发出呻吟。
展昭吐出一口长气，收功睁目，柔声道：“九姑娘，你醒了？”
我忍着痛楚，问道：“展大人，你感觉怎么样？”
展昭问道：“九姑娘，你怎么也受伤中毒了？我记得你当时并没有中暗器。”
我道：“我的确没有中暗器。展大人，对不起，你为了我才会受伤中毒，可惜我却本事太差，没办法将你带出去。我说过不论我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我的，展大人，你为什么不听呢！”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都是我连累了他呀！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一个人来了。
展昭道：“别再多说话了，我教你怎样运功驱毒。你的功力不弱，多少会有效。来，坐起来。”
我悄悄抹掉眼泪，咬紧牙关爬起来，头脑中轰轰作响，又晕又胀，身子不自禁地晃了两晃。展昭伸手来扶我，我知道使力会令痛苦加剧，他中毒又比我深，虽然用功力强撑着，却绝不会比我更好受，连忙道：“不用扶我，我自己可以起来。”
终于坐起来，按他的指示盘膝而坐，展昭又教给我如何屏除杂念，意守丹田，行功驱毒之法。但我只默坐了片刻便决定放弃，我此刻心思杂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不要说身上的痛苦难以忽略，只是为展昭担心就让我宁定不下来。而运功的过程中，最忌的就是心魔侵扰，强行运功的话，就会走火入魔，轻则如梦游，行为狂悖；重则会经脉逆行，血管爆裂，或受伤，或瘫痪，乃至于丧生殒命。只有内力高深之人从旁强行疏导才能挽救，但彼此都会耗损严重，走火入魔之人内力越强，耗损也就越厉害。而此刻展昭也身中巨毒，根本没有能力为我护法，我又怎敢冒这个险？
我叹道：“不行，我静不下来。”
展昭道：“你一定要让自己静下来才行，我现在又自顾不暇，帮不上你，你总不能坐以待毙。”
我道：“没用的，这毒药霸道得很，只有二十四个时辰，我们根本来不及将身上的毒驱净。除非拿到解药，否则半点办法都没有。”
展昭道：“你师父怎会任由你受伤中毒而不闻不问？就算怪你背叛，至少也该先解了你的毒再说。”
我道：“都是我三师姐搞的鬼，她虽然不敢不给我解毒，但却不会那么轻易，非折磨我个够不可。组织里只有我和六师兄还有小师妹是汉人，她一直对我们有偏见，又怪师父偏疼我，所以平常就恨得我要死。”
展昭奇道：“不是汉人？那他们是什么人？”
我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
展昭诧异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除了我三师姐老是说汉人的坏话之外，别人从来都不提。我也很难猜估。”
展昭沉思片刻，凝重地道：“看来这次刺杀包大人的事件不单纯。很可能是场政治阴谋。真替大人担心，不知道他能否应付得来。尚方宝剑失窃之事若是传出去，那是掉头之罪，和杀了他可以说没什么分别。而且拥有尚方宝剑，便是拥有生杀大权，若不能及早找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心中暗叹，他自己都这样了，还只惦记着包大人。还不知道有没有命离开，寻回尚方宝剑一事，更是茫然。只能盼包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展昭可以顺利解毒、脱困，还能帮他找回宝剑！
我只坐着和他说了一会儿话，便觉得体力耗损严重，又饿得难受，腹部一阵阵抽搐，烦恶欲呕。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说不定三师姐真的要等到两天将尽才肯给我解药。
我道：“不行，我坐不住了，要躺一会儿。展大人，你不要紧么？”
展昭道：“我还不要紧。你躺着吧。”
我看他也是倚着石壁，可见没有多少体力，也虚弱得很。但石室狭小，他要是也躺下来，情况就会变得很尴尬。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所在？三师姐真是恶毒，根本是存心害我！我很想告诉展昭，叫他不用那么君子，不用那么拘禁，我对他很放心，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但却实在开不了口。
如果六师兄找来就好了，说不定他肯早点给我解药。当然他更可能恨不得展昭早点死，却绝不会对我置之不理。只要解药到手就行了，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展昭吃了解药。包大人还在等着他呢！
恍惚中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又再昏迷，眼前全是一望无际的荒原，沙土，毒辣的太阳在头顶上炙烤，我像是在走一条漫长无际的大道，好累，却停不下来……一阵刺耳的响声将我惊醒过来，应该是石室的大门开了。我大喜过望，难道是六师兄找来了？再不然，是三师姐给我拿解药。
我睁开眼睛看去，见到一线微弱的光亮透进来，原来只是头顶上开了一道缝隙，并没有什么门，微光就是从那里透进来的。难道我们是在地面之下？
一个娇柔得十分做作的声音让人牙酸肉麻地问道：“九师妹，感觉怎么样啊？滋味是不是很好受，很舒服啊？”接着又是一串娇笑之声。
她的声音比毒药更令人难以忍受！我却不能不忍耐。我坐起身，望向光亮透进来的缝隙，平静地问道：“解药呢？”
看不见三师姐的人，只听见声音道：“怎么，受不了啦？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我道：“我只问你要解药！”
展昭低声问道：“你三师姐？”
我点了点头。
三师姐道：“看来你还是打算把解药给他？那你就继续等吧！什么时候你熬不住了，求我把解药给你的时候再喊我！”
我叫道：“三师姐！”
展昭道：“三姑娘，你就半点也没有同门之谊？”
但缝隙却与她的语声一同消失了。我的心也随之沉入谷底，仿佛被刀刺中一般生痛！我扶着墙壁站起来，用尽力气喊道：“三师姐！三师姐！我求求你，把解药给我吧！你要我怎么样都行！”胸臆间一阵酸涩上涌，热泪夺眶而出，声音已带着哭音。
展昭痛心地道：“九姑娘何必如此？你存心把解药给我，她是不会给你的。”
果然三师姐的声音隔着石板传过来，只是已十分微弱，她道：“半点诚意都没有！”
我跌坐地上失声痛哭，难道我的计划真的行不通吗？用我的命换展昭一条命都不行？那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可惜我偏偏不善作伪，没办法骗得她相信，否则无论是骗到解药或是尚方宝剑都并非没可能。我真是没用呵！
展昭道：“九姑娘，他们无论如何不可能把解药给我。还不如你先拿到药解了毒再说。否则两个人一齐等死，也没有什么用。”
我着急道：“那怎么能行？这样的话我的苦不是白吃了！”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在说什么啊！
果然，展昭立即睁大了眼睛，失声问道：“什么？这么说是你自己中毒的？！”
我很想对他说并非如此，但却知道骗不过他，我不敢去看他，只是低头向壁，不住的擦拭眼中涌出来的热泪。
展昭似乎很生气，道：“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这又何苦？”
我心虚地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会这么做！难道要我看着你死？我情愿自己化成飞灰！”
展昭道：“你真是……真是……”他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终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倚在石壁上闭目不言。
情绪的激动令我更是难受，全身都像要散掉了，我也倚到墙角，平复激动不安的心情。展昭看来都是没精力跟我吵了。我道：“展大人，你也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展昭只是看了我一眼，一声也不出。……还在生我的气吗？我也是不得已啊！生气也没办法了。
过不多久，头上的石板又再打开，这一次，三师姐居然从上边飘身落下来。
她已经不再是假扮袁洪时候的模样，头上仍盘着男子一样的发髻，身上穿着夜行衣。不过从身材上也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女人。腰间也悬着剑。
展昭立即警惕地看着她，我也忍不住问道：“你又想干什么？”
三师姐道：“看看你不行吗？”
我冷笑道：“你有那么好心？”
三师姐笑道：“我没那么好心，只是有看好戏的心情而已。只可惜……”她的两只狭长而妖媚的眼睛乱转，目光在我和展昭之间扫来扫去，话语顿了一顿，又继续道：“你们完全不配合，一点好戏都不上演！居然连一点生离死别的场面都没有。”
展昭对她全不理睬，我却忍不住道：“你胡说什么？”
三师姐道：“当师姐的好心给你机会，你都不把握，真是让师姐寒心呐！”
我怒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三师姐道：“对我当然没什么好处，对六师弟好处可大了！要不要师姐帮你？”她凑前一步，站到我身前，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说六师弟要是看到你衣衫不整的模样会怎么想？”说着来扯我的衣裳。
我大吃一惊，顾不得身上虚弱无力，急忙起身后闪。但毕竟站立不稳，空间又狭小，向后跌倒之时撞上身后的石壁，脑子里轰地一声，眼前金星乱迸，后脑一阵巨痛，忍不住流出眼泪。
三师姐得意地大笑。
展昭恼怒道：“三姑娘，她可是你的师妹！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
三师姐尖声道：“我为什么要同情她？她背叛师门，罪有应得！”又媚笑道：“怎么，你心疼她？你别看她长得一副很清纯的模样，其实和我们一样，满手都是血腥！还有，她前几天还和六师弟卿卿我我的，现在又转投你的怀抱里，明天又不知道会跟谁混在一起？这种女人你也敢要啊？”
我怒道：“哪有这种事？你留点口德行不行！”
三师姐道：“你做得我说不得吗？师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可看不过去。你问问师兄弟们哪个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丑事？还用我说吗？不过说不定你们汉人就是这么随便，这么水性杨花！”
我叫道：“你住嘴！不要再说了！”一时间泪如雨下。明知道她故意整我，还是无法忍受！尤其是在展昭面前！真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话来？只要让这恶毒的女人住嘴，我宁愿被万箭攒射！我根本不敢去看展昭有什么反应！
展昭道：“九姑娘只是想报答包大人对她的旧恩，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些事情。她与令师弟是否两情相悦，在下也不想过问。三姑娘，你说这些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我的心一团乱，不知道展昭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是想替我解围，但他自己，是信还是不信？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看看，告诉他我心里只有他没有别人！就算从前与六师兄真的有过什么，也都与我无关！更何况我根本不认为真的会与他有什么。他对我很好是没错，难道就不会是一厢情愿？
三师姐道：“你愿意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她对你用心良苦，一往情深，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不过我也在奇怪，九师妹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又没用又爱哭。难道是因为中了毒的缘故？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把解药给她了，可是又不舍得让她那么快去死。”
她的话令我凛然，目前只有她与我接触较多，所以她感觉到了，可是过不了多久，别的人也会感觉到。只是现在顾及不到那么多，先拿到解药才是最要紧的。
我哀求道：“三师姐，你说什么都不要紧，我求你看在你我毕竟同门多年的份上，把解药给我。”
三师姐从怀里取出一颗白色的药丸，托在手中，笑道：“解药倒是真的有一颗，给你也可以，不过我想知道，你们究竟谁会吃它？”又向展昭道：“展大人，我这个九师妹还真是多情，为了你甘愿自己以身试毒，命都不要了。你说，你舍不舍得吃这颗解药？”
展昭冷然道：“展某这点骨气还有，总不至于接受一个女人施舍的怜悯！”
我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无非为了让我接受解药，但还是难受万分，恨不能立即死了！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不住流出来。我不想这么软弱，可就是忍不住！胸口窒塞得像要炸裂。
三师姐道：“你能这么说那就最好。九师妹听到没有？”
我赌气道：“解药我也不会吃，有人要充好汉就由他去！大不了大家死作一堆！包大人是福是祸，大宋朝是存是亡，都凭它听天由命！”
展昭身上一震，似乎被我的话说中了要害。他身上所担的担子非轻，生死已非他一个人的事，怎可以一时意气用事，便置责任于不顾？一个对他有情意的女子，也只是一个人而已，敦轻敦重，他怎会不知道！这份取舍固然万分艰难，但他却非做不可！
三师姐冷笑道：“你真的不要？可不是做师姐的狠心不给你！这颗解药我毁了它！”
我怕她当真说到做到，立即叫道：“不要！”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飞身扑了上去。
一来可能是三师姐未曾防备，二来也是空间狭小，令她避无可避，竟被我扑个正着！真可谓现世现报，她被我扑倒之际正撞在墙上，失声呼痛中，展昭已从侧面跳过来，夺走了她手上的解药。我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肘部更压住她的胸口，防止她立即反击，同时叫道：“展大哥，快吃了解药！”
三师姐又惊又怒，低喝道：“你要作死么？！还不闪开！”
展昭虽然拿到解药，却也因突然用力而毒性骤发，跌坐地上不住喘着粗气，最要命的是他还在犹豫，而我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三师姐终于缓过劲儿来，将我一把推开，我惊叫道：“展大哥！”
展昭终于下定决心，将药丸吞了下去！但看他的神情，却根本没有在服食解药的模样，倒像是有人逼他吃毒药一样。他悲伤的眼神、痛苦的表情，都令人心碎！
或许我是太残忍，但也只能做一次残忍的事了，要做大事情，总免不了需要一点牺牲，我相信他能懂。至于我自己，当然是求仁得仁，再没什么遗憾！
三师姐眼看抢回药丸已没有希望，立即抽出腰间的长剑，冷笑道：“吃了解药也没有用，我现在可以立即杀了他！”
我知道她根本是冲着我来的，只是以折磨我为乐，但以她的为人，当真杀了展昭也不为奇，展昭现在可是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我用力咬着嘴唇，抵抗着强烈的眩晕感，又从后边扑上去抱住三师姐。展昭也向侧一闪，避了开去。
三师姐怒不可遏，叫道：“别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是你自己找死！” 一旋身将我甩开，举剑向我刺落！
眼看着剑锋就要落下来，我的心中却是一片平静。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展昭。可惜他刚才用过了力，此刻已经昏迷不醒，看不到我了。还是要死在一起吗？或许我终究救不了他，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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